夕陽半虹樓,徐煜問道:“是不是你在宮里繡的,用了五彩絲線有一對兒鴛鴦?還有一幅有兩個蟋蟀像活的似的堂子屏?是你與圣上斗蟋蟀的情形。”
朱明之點頭道:“是呢。”
徐煜一蹦三尺高,不滿的叫道:“明明許了我了,怎么又送給她?多半還有那對繡了蝴蝶兒的枕套,是不是?也許了我,不行,我不同意。”
朱明之好笑的道:“又小器了。你不知道,眉仙的針黹比我好多呢,我把這些送她,她自然會精心做些別的送我,等我把她的轉送給你,你不要嗎?可知道我的東西你要容易,人家的哪怕你給她磕一百個頭,也不肯輕易給你呢。”
“眉仙姐姐的?”早已仰慕其人的徐煜聽了這話,馬上不生氣了,非但不生氣,反而一臉的心甘情愿。
朱明之似乎也不在意,畢竟她們十幾歲的年紀,愛情大抵只是一種朦朧的調劑,談不上海誓山盟,不敢想象初中生會成天到晚的對感情忠貞不渝,友情比起愛情而言,無疑要重視得多。
徐煜心里高興,苦苦思索道:“那我得再送她一些好東西。”
朱明之嗤笑道:“切,你有什么稀罕物?”
“有了。”徐煜眼睛一亮,“她沒到過遼東,自然沒逛過大連,我拼著幾天不玩,工工致致的畫一百頁氣勢磅礴的遼東圖,一定要把所有景致畫全了,再每張題一首詞兒,你看怎樣?”
“好是好。”朱明之笑道:“只怕你沒這樣的靜心,沒幾天就不愿畫了。”
“也是。”徐煜笑道:“那我給她講不就得了,你請她來咱家玩玩,和你做個伴。”
朱明之若有所思的道:“論理也難說。不過她父母過世,沒有兄弟。又沒結親。家里只一個七十歲多的老管家料理家務,她那性子也不問一星兒的事兒。閑云野鶴的自己愛怎么便怎么,閑暇時也常去親戚家玩,也來過金陵。信中提過一月兩月一年兩年不在家是常事,只是不知道她肯不肯來你家。你不曉得,她素來生性高傲,不肯受人一點兒氣,也不肯沾人一點兒便宜,她和你家非親非故,怕是不愿來的。”
“姐姐你想想辦法。你不是和她最交好么?”徐煜求道。
朱明之嫣然一笑,說道:“呵呵!實話告訴你,眉仙的娘是我的乳母,以前是母后的貼身丫頭,后來許配給了顧監生,小時我和眉仙形影不離,一年三百六十日我倆一塊玩兒一塊睡,可惜后來大家分開了。如今都長大了,我寫信請她。或者來也或者不來,難說,總之若不來,你可不能一味和我廝纏。”
“行行。不來不強求,總要誠心邀請。”徐煜亟不可待的道:“好姐姐,你快寫一封信。”
朱明之撇嘴道:“我病著呢,怎么能寫字?你別急。遲早我請她來就是了。”
徐煜剛要說話,輕云匆匆進來說道:“老太爺喊二爺呢,有一會兒了。快去,快去。”
頓時徐煜吃了一驚,不知自己又闖了什么禍,趕緊跑了出去。
與此同時,揚州城里,胡知縣見到了毛知府,懇求上司設法救助。
誰知毛知府說道:“老兄這件事,你也怪不到我。當日沈伍氏來告狀,是我發到你衙門審問,仁至義盡。再者你既然知道她有膽量來府衙狀告,怎么就不怕她又去江都鳴冤?即不然,她也會鬧到上面,你們呀太麻痹了。若江都把此案申詳上來,我也無力回護,在別人手里或許還有通融,那陳鎰的古怪脾氣誰不曉得?翻臉無情之輩,何況他上頭有薛大人,連著首輔楊內閣,目下這一黨圣眷最隆,老兄你不要連我這知府都帶掉了吧?”
胡知縣眼見毛知府也畏懼陳鎰的剛正,越發著急,曉得求他也沒用,只好郁悶的起身告辭,回到衙門坐在書房里暗暗愁悶。
陳鎰這邊將案情詳細寫了文書,送往各個相關衙門,文書中果然沒有牽連他人,甚至連劉蘊也未提及。到底劉蘊僅僅是起了個因,證據不足,整件事幾乎都是呂熊一個人任意而為,何況呂熊不知為何,很義氣的沒有攀咬劉蘊。
陳鎰寫文書的時候,說了句便宜了你這家伙。但是文書上將呂熊更名謀了官職一事,赫然列在首款第一條,要使呂熊罪無可逭。
預備次日一早,他親自去府衙求見毛知府,探一探虛實。陳鎰此人很有城府,此案既然劉蘊敢來求情,那豈有不往說毛知府之理?如果毛知府納賄知情,陳鎰雖然不想得罪上司,可也不想上司從中阻撓,到時旁敲側擊的點撥幾句,叫毛知府有個顧忌。
若是毛知府不聽勸,那陳鎰打定主意不惜追著不放,寧肯把此案鬧大,揚州焉能容得下你們這些蛀蟲?
徐府。
徐煜因徐慶堂傳喚,急急忙忙的跑出來,途經洗翠亭時,見蘊素、蘊玉、韻寧、冰藍她們都在亭子里斗草。
見徐煜一陣風似的過來,蕭冰藍問道:“你來得好,可敢與我們斗斗么?”
徐蘊玉得意洋洋的道:“你瞧,供著的寶草大將軍是我的,誰也敵不過。”
徐煜笑了笑,低聲問道:“老太爺喊我什么?”
“不知道。”蘊玉搖頭,韻寧見狀說道:“在書房呢,你快去吧。”
沒辦法,徐煜跑到了書房,上了臺階,書童說道:“二少爺來了。”
“進來!”
“是。”
徐煜低著頭走了進去,見房內點著幾盞燈,只有徐慶堂一個人坐在太師椅上。徐煜遂請了安,感覺祖父的臉色看上去很和藹,于是膽氣為之一壯。
“坐吧。”徐慶堂問道:“你這幾天沒上學去么?”
徐煜頓時紅了臉不敢回話,徐慶堂說道:“果然逃課了。煜兒,你的文字不知道荒疏成什么樣兒了。你知道本月的月課,陸師爺看的卷子,把你丟出五名外去了,真是臊死人!你弟弟倒考了第二。你怎么說?”
徐煜低聲道:“月課那天,適因我娘有點不舒服來著,所以孩兒草草寫完,進來伺候。像以前,孩兒雖天天玩,卻沒有一刻兒敢忘記書本,每當做文章的時候,任憑外頭怎么熱鬧,我拿起筆就能收住心。最近幾年,孩兒被我爹教導。要多讀新學,留意兵書,所以四書五經就有些疏遠了。”
“罷了。”徐慶堂無奈擺擺手,“你打小就不怕我,我也奈何不了你。你現在去西府見你三爺爺,他也有話說。”
徐煜嘻嘻一笑,撒腿跑了出來,等見到了徐增福,也是問這事。
徐煜原話說了一遍。又說道:“孫侄兒對文字有些自信,每次月課都是三爺爺面試的,每次也把孩兒的卷子取在上面,終不成三爺爺信不過我嗎?”
徐增福被他給嘔笑了。說道:“我知道你受你老子熏陶,不把正項文字放在心上,每次皆臨時急幾句出來還看得過去而已。人人都說你在雜學上用了心思,有自信過嗎?”
徐煜說道:“說自信。孫侄兒不敢講這話。科學方面,倒是外人稱許的多,詆毀的少。唯有詞曲上的音律,我很有自信。”
“哦!”徐增福立時被他給帶到溝里去了,原來徐增福喜歡音律,故此徐煜投其所好。
“那我問你,律呂二字有分別么?”
徐煜笑道:“每次您老講音律時都由此開端,孫侄兒焉敢忘記?陽者為律,陰者為呂。律聲清,呂聲濁。人但說十二律,不知道卻是六呂六律并為十二的。如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為六律屬陽;大呂、夾鐘、仲呂、林鐘、南呂、應鐘為六呂屬陰。陰呂陽律必相間而成聲,黃鐘元間大呂,太簇二間夾鐘,姑洗三間仲呂,蕤賓四間林鐘,夷則五間南呂,無射六間應鐘,這便是律呂合聲之說。”
“不錯。”徐增福很是高興,“看來最近你涉獵了。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為了在姐姐妹妹面前掙面子吧?”
“嘿嘿!”徐煜不好意思的一笑。
徐增福笑問道:“那九宮是哪九宮?”
“九宮只用七宮。”徐煜極有信心的又詳細說道:“即黃鐘宮、仙呂宮、正宮、高宮、南呂宮、中呂宮、道宮。”
“不錯。”徐增福問道:“五音乃宮商角徵羽,六律六呂各有所屬,是哪幾個?再變宮變徵是哪一宮所生?”
徐煜不假思索的答道:“這個需明白黃鐘大呂屬宮;太簇彝鐘屬商;姑洗仲呂屬角;培賓閏徵、林鐘夷則屬徵;南呂無射屬羽;應鐘屬閏宮。這便是律呂隔八相生之說。”
“好!老夫忘了你娘在這上面的造詣遠超于我,有其母必有其子。”徐增福贊賞的點點頭,又問道:“天干十數為十母,五音各有所屬各有所生,是怎注解的?”
原來自從朱明之等人住了過來后,徐煜有感于自己沒什么拿得出手的知識,于是最近求母親教導,而沐凝雪堪稱音律大家,既然寶貝兒子感興趣,斷沒有不傾囊相授的道理。并且徐煜在古音樂方面確實極有天賦,繼承了母親的優點。
“宮居中央屬士為戊己,君之象為信,徵所生其聲濁,生數五,成數十;商居西方屬金為庚辛,臣之象為義宮所生,生數四,成數九;角屬木居東方為甲乙,民之象為仁羽所生,其聲半清半濁,生數三,成數八;
徵屬火,居南方為丙丁,事之象為禮,角所生,其聲次清,生數二,成數七;羽屬水居北方為壬癸,物之象為智商所生,其聲最清,生數一,成數六,聲生于日,天干十數為十母,便是這個解說。”
侃侃而談的徐煜索性繼續說道:“還有律生于辰,地支十二為子,二十四候為婦之說。則是:黃鐘為子,應十一月大雪至冬至節氣;大呂為丑,十二月小寒至大寒;太簇為寅,正月立春至雨水;夾斷為卯,二月驚蟄至春分;姑息為辰,三月清明至谷雨;仲呂為巳,四月立夏至小滿;蕤賓為午,五月芒種至夏至;林鐘為未,六月小暑至大暑;夷則為申,七月立秋至處暑;南呂為酉,八月白露至秋分;無射為戍,九月寒露至霜降;應鐘為亥,十月立冬至小雪。”
徐增福聽了甚是高興,想自己還達不到這地步呢,于是忍不住問道:“律呂四犯,是怎樣一個犯法?”
徐煜笑道:“四犯是四個名式,即正犯、側犯、偏犯、旁犯。其實不止四犯,還有歸宮,俗稱為尾犯、倒犯的。”
誰知徐增福搖頭道:“我不問名式,你把每樣一個犯法詳細講來。”
“以宮犯宮為正犯。”說到這兒,徐煜皺起了眉。
徐增福追問道:“怎么宮能犯宮?”
徐煜回憶半響,才說道:“黃鐘犯大呂便是以宮犯宮,以宮犯商為側犯;以宮犯羽為偏犯;以宮犯角為旁犯;以角犯宮為歸宮,周而復始。”
“哈哈!”徐增福好不得意的笑道:“那你還沒說仔細,可知四犯是總名,一宮皆有四犯?”
“對,我想起來了。”徐煜一拍大腿,說道:“把四犯細講起來,原十二宮各有所犯。以十二宮照前律呂相間排去,如黃鐘宮犯無射商為宮犯商,無射商犯夾鐘羽為商犯羽,夾鐘羽犯無射閏為羽犯角;無射閏犯黃鐘宮為歸宮。以此類推,干脆我寫紙出來,三爺爺您便明白了。”
徐增福聽得頻頻點頭,贊嘆道:“名師出高徒,凝雪果然乃不世出的大家!”飄天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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