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牛棚里一大一小兩頭牛,所有鄰居們都和曾經的王四六一樣,每天都要來看看,而村里人誰都抱著羨慕的心情到王家來祝賀,順便仔細的欣賞欣賞大黃牛,使得王家成天人滿為患,一片歡聲笑語。
大的那頭乃整個蕭家村數一數二的壯牛,骨干雄健,棱角分明,八字角也分外挺拔,毛色嫩黃,齒都長齊了,是一頭正當壯年的公牛。小的那頭是母牛,與故去的大牯牛一樣溫順可愛,剛剛四歲,可以耕幾十畝田,秋天還可以與公牛配對,運氣好來年就能產下小牛犢了。
“好牛!瞧這身段,處處都好。”人們齊聲贊揚。
王四六很快慰也很感慨,終于明白了眾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因此沒有拒絕朋友的好意。
他笑呵呵的用大手在牛股上拍拍,給大家伙看看它的架浪,又用鞭子在牛背上輕輕的抽兩下,探探它的彪勢,自己說一聲:“真是條好牛啊!”
等客人們走了,他還在牛棚外站上半天,癡癡的瞧著吃草的牛,思念著自己的好伙計。
習慣性的又盤算起來,兩頭牛足以擔任街坊的耕地,牛既然屬于大家伙,大家伙自是誰也不會狠心作踐,等產下牛犢養大了還給徐三爺,如今他看開了,不再介意欠人家這天大的情意,心里暗暗發誓,若徐家一旦有個三災六難,拼死也得報答。
好好耕種個三五年,一點都不費事,不愁大家伙的家業不隆盛起來,哪怕遇到天災也不怕了,互相照應,齊心協力,沒有過不去的坎。
“爹,吃夜飯了。”小夭蹦蹦跳跳的跑出來。
“你們先吃。我要抽袋煙。”王四六朝著門口指了指,小夭會意,笑著跑回了屋。
鄰居們都很知趣,給一對煙友留出了空間,誰也不過來打攪。很快,徐灝的身影出現了。
王四六快樂的講訴起每天的工作,除了種地,他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牛身上,早晚陪著它們到嫩綠的山林去散步,去涼爽的河邊漫游。到竹林的小溪前清洗它們的身體。小夭負責把田邊的水草割回來作為整夜的儲糧,兒子負責給牛棚勤換枯草,保持干凈;老婆子呢,她負責將豆子磨成細粉和著剩飯給它們吃,夜里他仍舊要爬下幾回床的,一則怕牛兒餓了,二則擔心偷兒惦記。
“好啊!”徐灝笑著應和,目光又轉向黑夜中的童家,笑容更加燦爛了。
上元縣。童家舉家驚惶無措,又是灌藥又是勸解,童老爺總算蘇醒了,躺在床上調理數日。突然召集全族人宣布,把現存的家產分授三個兒子,又說將小兒子打理的生意,算作銀兩由他來繼承。
請來童伯來的母舅作證。報備官府,誰也不知怎么回事,都以為童老大爺因病重。才急著交代后事呢。
童大老爺寫了短短幾個字,寄往揚州,“汝形同梟獍,不必歸家,以速我死。”
在揚州的童伯來見了父親的字,這才知道有人走漏了消息,八成是那位世伯,驚慌起來,趕緊叫管事算算銀子,哪知已輸掉了十分之七。
身為賭徒,童伯來不思悔改,反而拼了命的再賭,意圖把本錢給贏回來,然后回家請罪,如此才能誣陷是世伯在造謠。
結果不到半個月,輸得干干凈凈。溫阿三忍不住說道:“沒有公子這么賭的,別人買一百,你非得買一千,賭錢要靠運氣旺,才能翻本。公子如今手頭不方便,不能再胡亂坐莊了,這么輸下去如何是好?”
正輸紅眼的童伯來眼珠一轉,哄騙道:“老溫,我知道你擔心我輸透下去,有累及你。你放心,我與你何等相知,豈肯負累好友?若沒有底氣,我也不下場了。實話告訴你,前日家中不是來信了么,目下又發了二千金的絲貨,大約旬日之內,貨到便有銀子了。所以我的欠賬只管記明,自當都算還給你,不要多慮了。”
溫阿三笑著點頭,暗道看他賭錢,委實豪爽,像是個揮金如土的豪門公子。前日也聽說其家中來信了,或許真的發了貨物,我怕他輸光了借錢還不起。現在若不讓他賭了,他定然跑到別處安身,等貨到了,他定然也在別處揮霍,豈不斷了一個好主顧?
童伯來又說道:“小弟是條好漢,錢財上面最是明白,在家時萬八千兩銀子的往來,從不放在心上,區區千百兩算個屁。再說咱們兄弟相敘多時,難道還不知小弟的性情么?你要是懷疑,那我結清欠賬走就是了。”
“我哪會信不過童兄弟?沒說的,再取五百兩銀子過來。”溫阿三急忙說道。
溫阿三打定主意繼續留住他,大不了贏則收作本錢,輸則記在賬上,反正行李衣服首飾都在溫家,就算真沒錢還賬,也不怕他跑了。
那些閑漢也攛掇道:“童公子乃一等一的豪客,豪爽之極,附近多少客人聞風而來?晝夜不停的玩耍?也就是童公子在此,大家都嘗到了甜頭,才使得賭局愈盛,你的生意才愈好,做買賣的貨物一來一往乃是常事。溫三哥你可不能這樣,咱們兄弟日日在你家幫襯,無非是仗著童公子的金面,休得佛面上剝金,冷落了自家香火。”
“是,是,是,是我多嘴還不成?”溫阿三笑了。
此后溫阿三遂再不提輸贏二字,日日放籌碼給童伯來賭博,數日之間,又輸掉了百兩。此時他眼見童伯來魂不守舍的模樣,猜到那貨物是子虛烏有,估計行李什么僅有三十幾兩,除此外一無所有。
到了這地步,溫阿三只能把他掃地出門了。童伯來叫道:“老溫,你怎能這么無情?我在你家數月,輸掉了數千兩,你就算替我還些錢,有什么不對?我因為你家逗留,錢財被你們哄得精光,老父親忿恨,不許回家。現在孤單一身,流落在外,不指望你安慰收留,反無情把我逼趕出門,是何道理?”
“快走快走。”溫阿三使勁推搡他。
童伯來耍起了光棍,又叫道:“好啊,今日老子忍氣而去,無非餓死街頭。走!你與我去打官司,我要告你哄騙,大不了拼著一死,反正大家誰也好過不了,都弄在渾水里吧。”
這就是所謂的人急生計,狗急跳墻,溫阿三心虛了,惟恐惹出事來,連忙叫出女人們出來勸解,又準備酒席給他賠罪。
大抵有點骨氣的男子漢,被人家騙去錢財逼著攆人,留下幾句狠話,就該拂衣而去,另想辦法尋找生路。誰稀罕罪魁禍首的賠禮?有什么臉吃人家的東西?偏偏自古以來類似童伯來這樣的孟浪子弟,沒有半點的烈性,也沒有半點的骨頭,不管天大的仇恨,只消幾句甜言蜜語,一席淡酒粗菜,便能把沖天的怨氣化作一泡尿。
總之眷戀賭鄉的童伯來索性不打算回家了,竟甘愿做起人家的幫閑,做溫家的走狗。而童家伙計得了大老爺的吩咐,也不管他,任他自生自滅。
溫阿三見多了這樣的爛人,一無所有,逼急眼了什么惡事都做得出來,不逼他卻如同一條搖尾乞憐的狗,開飯館的不怕伙計能吃,干脆留他和那些閑漢一樣。
如此童伯來每天替溫家招待賭客,趁機弄些油水混口飯吃,偶爾有客人賞幾個錢,積攢一兩半兩的,上賭桌爽幾把,輸到半文不剩為止。
這一日,溫家沒幾個賭客,排了斗牌的賭局,加上溫阿三一共就三個人,還缺一腳。童伯來見狀不覺技癢,求道:“三爺你讓我上場吧,借給小的幾個籌碼,若輸了去,用我日常拈飛的好處補償。”
溫阿三皺眉道:“你無日不拈幾個飛來頭,如今又剩在哪里?這樣不穩的性子,免開尊口。”
抓耳撓腮的童伯來左思右想,忽然厚著臉皮說道:“小的在你家這么久,心里不安。我見你家擔柴挑水,通要出錢雇人,買菜請客也要雇人做飯,這一年積算下來,得費多少銀錢?反正我閑在這里,情愿寫賣身契一紙,抵你二十兩籌碼,以為今日之興。倘若僥幸贏了,加倍奉還,若是不幸輸了,那我甘愿給你家做下人,豈不兩便?”
溫阿三愣住了,馬上搖頭道:“這如何使得?你非是家道中落的舊家子弟,親族健在,身份高貴,我一向當你是朋友,咱兄弟相處融洽。你要是輸了賣身契,那就是主仆之分了,成天呼來喝去,你睡得晚起得早,辛辛苦苦,淪為一下賤之家的下人,童爺!我真的不忍心。想我樂戶家,下九流誰也瞧不起,走到哪皆低人一頭何等煩苦?再說我性子偏急,稍有不如意便罵娘,做下人都要看主人家的臉色茍活,你生長富貴,怎受得起這般辱沒?別說了,我難得好心勸你一回,安心吃我的粗茶淡飯,得過且過的混日子吧,切莫作此癡想。”
誰知童伯來聽不進去,說道:“我抵身給你,自然聽你使喚,豈敢違約?這是我心甘情愿的,溫爺可苦阻撓?”
“你!”溫阿三頓時無語,眼見這家伙執迷不悟,一副認真要做狗奴才的架勢,不覺笑了。(想知道《》更多精彩動態嗎?現在就開啟微信,點擊右上方“”號,選擇添加朋友中添加公眾號,搜索關注公眾號,再也不會錯過每次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