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回到家中,桃花好似望子石的站在門前眺望,隔著老遠叫道:“我的兒,你可回來了。”
幾步上前一把摟著張小寶,撫摸著其背部和面頰,又問道:“可曾嚇到了么?”
張小寶擔心被父親埋怨,大哭道:“我哪里曉得沐王府唱戲,都是他們幾個哄我去的。晚上又撇下我先走,我不認得道路,以致誤入了內院,被抓住了,沐家就口口聲聲說要立刻處死我,唬得我魂喪魂飛,險些再也見不到娘了。”
桃花頓時偏聽偏信,認為是沐王府故意坑兒子,就要過去大鬧一場。
張寶勸道:“休要怪別人,若小寶不肯去,難道他們拿鏈子拖去不成?若他不情愿,難道那女人能強了他不成?總之還是他自己不爭氣。”
桃花大怒,罵道:“老東西,按你這么說,我的孩子就該被他們哄去害死?”盛怒之下,一拳打了過去,正打在張寶的心口上。
張寶哎呦一聲暈倒在地,桃花罵道:“你還敢裝死?滾起來。”
誰知張寶閉著眼口吐白沫,躺在地上起不來了,好半天沒有動靜,桃花母子這才知道并非是裝相,趕忙七手八腳的把人抬進了房里。
如此幾年下來,張小寶肆無忌憚的在外頭闖禍,桃花一味溺愛,張寶花光了積蓄,只能靠著貪污給兒子善后。
久而久之,張寶被氣壞了身體,終于明白溺愛的惡果,可是已然悔之已晚。
徐灝知道了張小寶的為人。既然與學生起了沖突,沒可能不去報復,便派出人手保護學校。
果然當晚張小寶糾集了十幾個惡少潑皮,不知天高地厚要沖進學校抓人,被親衛給一窩端了。
徐灝還沒想好怎么處置這些家伙呢。因飯店與學校近在咫尺,整日招待城內三教九流,飲酒作樂,通宵達旦,吵得學生們夜里不能安睡,白天無法專心讀書。
更有些年紀較小的學生。得知酒樓內有數十粉姐,每天都要跑過來張望,或者進去花錢嫖妓,加上又發生了張小寶之事后,一些學生的父兄寫了信。請學府出面設法禁止。
能把孩子送來讀書的人家,即使是寒門,也是在地方有身份有影響力的,何況學校還借鑒了徐灝關于辦校的理念,成立了家長會,當然這也是為了增加學校的知名度。
家長會這樣的新生事物其實在古代并不罕見,和各種行會幫會的性質大概差不多,抱團才能取暖么。
正好家長會自成立以后還沒干過一件大事。借著機會,聯名告到了知府衙門,說如果官府聽其自然。置之不理的話,那么各家只好把學生領回去了,不準再來學校讀書,免得學業不成,反而學壞流蕩。
胡知府不敢怠慢,趕忙稟告黃升。黃升馬上派人查訪明白,敢情又是那張寶所為。召他前來,當面申斥一頓。命張寶即日關門歇業,酒店勒令十日內遷移,倘若不遵,立行封禁。
張寶頓時急了,給黃升磕了無數的頭,說道:“大人開恩,在下的身家性命都在里面呢。我馬上回去交代下去,禁止彈唱,驅逐流鶯,并且不準大聲喧嘩,晚上一定準時關門。”
黃升想了想,記起沐王府有股份這茬了,說道:“念你如今情景可憐,暫且替你轉圜,但是若再被人檢舉,定不容情。”
“是,是。”張寶心中嘆息,又磕了一個頭這才出來。
果然酒店當天就變得安靜多了,可是生意自然也開始遠遜從前,又為了把寶貝兒子撈出來,沒少花錢,氣得張寶病倒了。
自從徐灝來到云南之后,大學的建立,人才的涌入,這些年云南自身積累,社會上的風氣逐漸開通。
不單單有沐王府出頭籌建的學校,民間開辦中小學的也不少,還有昆明士紳設立了幾處藏書樓,公辦民辦的圖書館,用來交流聚會,讀書看書。
其中有些讀書人從外地購買了新式的鉛字機械,開了印書局和報社,取名叫做云南日報,總館在昆明,幾個大城亦辦了分館。
這些讀書人見多識廣,曉得開報社不是簡單事,動輒會得罪官府,為了避免被掣肘,想來想去就想出了主意,跑去請沐晟出面同做東家,每個月一筆高薪,算是請他出面的費用。
沐晟自然不愿意,奈何姐夫一口答應了,也只能愁眉苦臉的點了頭。
如此報社順利開張,主筆清一色的讀書人,用后世的話來說即憤青們,有強烈的愛國心,卻未免失之于閱歷,容易沖動激進,觀點不免有些偏激。
頭一張報紙上的幾篇社論,無不有諷刺時下官場的言論,個別官員買來看了后,覺得礙眼,很不舒服。
類似的情形徐灝在京城見多了,幾乎所有新生事物的誕生,都必然要經歷一番挫折,別說還是敢試圖挑戰封建官場權威的報紙了。
近幾年,被強行取締的報社很多,為此送命的也大有人在,對此徐灝基本沒有干涉,因為是顯而易見的必然,除非朝廷下旨徹底取締整個行業,不然他就不會隨便出手干預。
本來云南地處邊陲,上到布政使,下至士林百姓,絕大多數人并沒有看報的習慣。而報社卻被巨大的發行量所鼓舞,因徐灝一口氣包了五千份全年,那么大的一所大學,報紙的功能不要太多,比如解悶、包東西、擦桌子、抹屁股。
頭十天風平浪靜,報紙又供不應求,這讓報社上上下下的自信心爆棚,隨即陸續發表了若干篇言辭尖銳的文章,大肆抨擊時下云南官場上的陋習和不得人心的地方。
官場終于被驚動了,茲事體大啊!少不得每天派人購買報紙,自知府起到各府縣的官員,竟然沒有一個不看報的。天曉得哪篇文章會燒在自己的頭上。
不但要看云南日報,連金陵等地的報也跟著看了,無疑此乃大勢所趨,再沒有比官員更敏銳的察覺到,報紙對于自己的職業會有多么的至關重要。
如此一來。官員們瞅到了報紙上指責黃布政使的話頭,一時間,無數人紛紛跑到布政司稟告。
黃升生氣了,大罵這還了得?堂堂布政使也敢擠兌?查!一定要查辦!即刻行文知府衙門,命下面火速查明“云南日報”的東家是哪個膽大妄為的家伙,主筆不管是誰。限期三日通通到衙門里自首。
胡知府一看上司的行文,大喜過望,敢情他也被罵了幾次,什么官吏吃拿卡要,差人橫行不法。他本人成天接受禮物,到處吃吃喝喝凡此種種,正憋著一肚子火氣呢。
胡知府行文到地方縣衙,命即刻抓人。如此縣太爺遂帶著一群衙役奉了上命,風風火火的殺到了報館,詢問東家是誰?趕緊說出來。
不料報社的人絲毫不害怕,說我們只管賣報,別事一概不知。報館是沐國公家的親戚開的,你們問他就是了。
縣太爺罵道:“你們仗著沐家人的勢力,目無父母官。混蛋,欺人太甚!”
然而罵歸罵,又奈何報社不得,但是奉了上司之名,卻又不能不抓幾個人呀,他權衡了下利弊。想自己一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奉命行事。沐王府事后應該不會遷怒于身不由己的自己,于是命令把主筆賬房帶走了幾個。
很快沐晟接到了消息。很干脆的把此事丟給了姐夫,徐灝見狀吩咐了幾句。
這邊縣令帶著人來見胡知府,胡知府又帶著他們去見黃布政使,而黃升已經接到了徐灝的傳話,早已嚇昏了。
徐灝指責他本朝言論無罪,不應該因地方的幾句不滿和牢騷,擅行將人拘押,等將來報紙滯銷,生意弄壞了,全都得官場來賠償,反正話里話外的意思,是你黃升也別想好過了。
故此黃升不等屬下開口,先吩咐趕快把人給放了再說。
縣令和胡知府面面相覷,黃升也好生郁悶,說道:“悄悄查明白,何以徐三爺的話來得如此之快?這邊才去拿人,那報館的東家竟能即刻請出來這尊大佛。”
“是!”縣令自然不敢一口咬定與沐王府有關,領命而出。
清晨,校門外有許多學生已在路旁的小吃攤子上吃東西了,童笑賢和李取中溜達出來,看見周大媽的攤子,笑著跑了過去。
“周大娘,早呀!”童笑賢對周大媽笑了笑,又對著幫忙洗碗的小姑娘說道:“小貞,來兩碗豆漿煮糖雞蛋。”
周圍賣早點的攤子提供的小吃多種多樣,學生們來自五湖四海,又好出個新主意,商販敬重讀書人又為了多賺錢,也喜歡迎合學生們的心意,所以各種小吃應運而生,生意都著實不錯。
在路邊吃東西自是不大好,好在這里偏僻,到處花花草草,沒有疾馳而去的汽車。
就算過來一架馬車,卷起了道路上的灰塵,學生們也只好用手擋著碗了,最近校方在路口設置了牌子,告誡來往車馬請慢一些。
這時從西邊過來一架簇新的四輪馬車,車上的精美裝飾在早晨的太陽下雪亮耀眼。
車子的樣式是最新的,四匹馬拉著,非常的大氣有派頭,速度在當世堪稱最快了。
馬車帶起了一大片塵土,陽光照射下昏蒙蒙的一片,好像孔雀拖了一條未開屏的尾巴。
因距離遠,沒有波及到學生們,童笑賢望著馬車從西往東到這邊來,說道:“這輛車真新,好像是咱遼東去年出的款式,叫寶馬二系,又快又穩。”
李取中說道:“我喜歡松江府的奔馳馬車,報紙上說裝飾最講究,性能也好。”
毫無疑問,這都是出于某人的惡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