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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章 夜行船,載沉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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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秀才說不過妻子,終于惱羞成怒了,嚷道:“橫也是你的理,豎也是你的理。你這潑辣貨,現在沒去讀書已經這樣的放肆,倘若放你去了,將來不知要鬧到怎樣的天翻地覆呢。”

  一面說,一面指手畫腳做出種種威脅人的怪樣,伸胳膊擼袖子,一副說不過就要動手的樣子。

  就在他大聲咆哮之時,忽聽背后有人喝道:“你做什么?怎么又同媳婦嘔氣了?斯斯文文的人大喊大叫成什么體統,還不走開!”

  李秀才回頭一瞧見是母親,不敢多嘴,只好帶著怒氣走了,一路上嘰嘰咕咕的恨個不行。

  等兒子離開,太太回過身來要找媳婦卻人不見了,走進房里才看到雅云靠著妝臺,坐在那里抹著眼淚。

  原來雅云向來同丈夫爭論,從沒有哭過一次,今天見李秀才鬧得過分了,竟想動自己,加上獨自遠嫁金陵,時日久了想念父母,所以一見婆婆進來便想起了自己娘親,忍不住傷心落淚。

  她怕被人看見,一溜煙的躲到房里獨自掉淚,見婆婆找進來了,忙擦擦眼睛迎到婆婆面前,勉強叫了一聲娘,誰知情緒上來就忍不住哭了。

  太太好不容易勸住了她,拉著坐在了床沿上,問道:“方才你們小兩口吵鬧的原因,我在房外聽了半天,大概情形都曉得了。你說的話有些道理,但是性子太擰了;他呢,小時候就是那么副脾氣,針尖對麥芒誰也不服誰。好在你懂事知道讓著他些,娘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你也不要去恨他,到底讓媳婦去念書的人家不多。再說你的文才已經了不得了,不妨在家看書學習好了,何必非要去學堂呢?”

  雅云見婆婆問到了這事,正好趁機稟明清楚。遂端端正正的答道:“娘,非是媳婦固執,實在因在學堂里的益處很多,除了功課之外,其余什么女紅、刺繡、家政、育兒種種女人應該做的事情都有專科可以學的。想媳婦在家時,不過從小喜歡看了幾本書。分內的事反而荒廢了,現在懊悔也來不及了,故此想去學校念念書,學成后也好多替您分擔一些力氣。娘!您憐我年幼愚鈍,好歹替我做個主兒吧。”

  太太這人沒什么主見。心想隔壁國公家的奶奶還去念書呢,想來沒什么大礙,說道:“那我先問問老爺的意思,看他意下如何,他若答應了我自然答應。”

  當晚太太對丈夫說起此事,李老爺完全和自己兒子相反,作為商人,不但見多識廣。并且本身就是支持徐灝重商主義的,思想較為開明,深知按照兒子的迂腐性格。即使考中進士,這一輩子的成就也就那樣了,最多做一兩任的縣令,再往上絕無可能。

  何況能不能考中舉人都是未知之數,所以李家的未來還得靠媳婦來打理,不如把諾大家業交給了兒子。非得轉眼間葬送了不可,李家能娶到這樣心思靈活的閨女。委實是福分。

  李老爺說道:“活到老學到老,做學問不分男女。難得她這樣有志氣,也不容易,多少女子一輩子連個名字都不會寫?咱家的生意就指望她了,不過要叮囑她,不要學那些打扮不倫不類的女學生,也不許談論那些大膽妄為的言論,一旦朝廷有個風吹草動,必須馬上回家。”

  得到消息的雅云喜出望外,忙拜謝了公公婆婆,自己派人去女子師范報名,買來書本準備參加考試。李秀才這時無可奈何,惟有抱怨父母糊涂。

  卻說徐灝從天妃宮出來,正好遇到了進廟游玩的林道靜和小葉子,一聽他打算離家出走,兩個女孩子的眼眸頓時變得亮晶晶的。

  徐灝想了想,帶著體貼的干閨女和漂亮的女弟子出門也不錯,旅途漫漫,身邊多了兩位解語花,走到哪都是一樁樂事。

  帶著二女先返回徐府,各自偷偷摸摸的準備行囊,一等天色傍晚,三人在后門匯合,趁著夜色坐著車跑了。

  抵達泊船的地點,見船家和水手、伙計圍在一起吃完飯,先上船的十幾個客人不問可知大多是自己人。

  船家放下飯碗,親自走過來放下跳板,笑道:“呦,好俊俏的后生,可不是戲班子的吧?”

  “胡說。”徐灝牽著小葉子的手走過去,又接應微微臉紅的林道靜,“看不出這是閨女嗎?所以給我兩間最好的艙房,我多給你五兩銀子。”

  船家趕忙仔細一瞧,可不是如花似玉的兩個小美人嘛!說道:“客官你就敢一個人帶著兩位這么好看的姑娘坐船出門?這滿船都是爺們呀。”

  “朗朗乾坤的盛世,有什么不行的?”徐灝從身上掏出了一錠金子,直接扔了過去,傲然道:“從京城到杭州才多遠?莫非路上還有強人不成?莫非你這是賊船,船上的都是壞人?”

  “哎呀,別說了,您快別說了,小心被官兵聽見。”船家見這位就是沒出過門的二世祖,保不準兩個閨女是跟著他私奔的,懶得多管閑事,笑嘻嘻的拿著金子頭前領路,邊走邊美美的咬了一口,真金白銀。

  林道靜和小葉子見徐灝一副不通世務的豪門公子做派,忍不住心中暗笑。

  最好的船艙還算干凈,兼且兩個女孩子都不是嬌生慣養之人,徑自動掃了起來,惹得幾個不明底細的客人和伙計們在一邊議論紛紛,萬分羨慕。

  收拾的工夫,陸續又來了四五位客人,船家亦吃完了飯,拎著一盞燈籠掛在橫梁上,說道:“眾位客官都用過晚飯了沒有?如果沒吃,趕快上岸去吃,等這支蠟燭去一半,就要開船了。”

  眾人紛紛說道:“都吃過了。”

  徐灝整個船走了一圈,總歸二十二位客人,真正的客人應該有七八個,都是做買賣的小生意人,只有一位方面大耳的少年,衣衫富貴,舉止大方,不像個生意人。

  因徐灝的緣故,小船的客人比往常多了三成,沒來得及的客人自然有其它的船坐,船上一半的空間用來載運貨物。

  這時又來了一個人,徐灝一看,正是白天在面館遇見的那個江湖人士。

  那人一下子跳上了船頭,在艙門口往里面瞧了眼,說道:“擠得很啊,我另搭船走吧。”說完翻身跳上岸走了,令人莫名其妙。

  船家高聲叫道:“客人都齊了沒有?”

  伙計查點了下人數,叫道:“齊了,齊了!”

  “開船!”船家威風十足的下令。

  小葉子興奮的瞅著水手們解纜的解纜,張帆的張帆,撐篙的撐篙,很快船兒悠悠蕩蕩的離開了岸邊。

  林道靜則安安靜靜的站在徐灝身邊,凝望著兩岸千家萬戶的星星點點,目光癡迷,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府,剛剛從云南回來的沐青霜一身傳統的白族服飾,已經接受了朝廷的冊封,從大理郡主成為了大理世襲總兵官。

  并且沐青霜公開對云南各族放話,這輩子終身不嫁,作為大理國皇族的唯一血脈,此舉立刻穩定了人心,因已經習慣了沐家鎮守云南的百姓,不希望她嫁給大明皇族。

  事實上這是多方相互妥協的結果,徐灝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嫁給他人,朱高熾也不想沐青霜嫁到藩王府,結果他倆合伙坑了沐夫人,而沐夫人替青霜難過之余,其實心里也暗暗開懷,畢竟對沐家來說,云南才是家族最大的利益所在。

  很多事大家心里都有數,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徐家人就是如此。

  酒席上,沐青霜說道:“咱們用六個骰子,隨手擲出什么色樣,就從這個色樣起,第一句得用骨牌名,第二句用五言唐詩,第三局用西廂曲文,第四句用曲牌名,第五句用詩經,這五句必須要有韻。”

  “阿彌陀佛。”王玄清咂舌道:“就說沒你不熱鬧,果然人一回來,就弄了個這么難的酒令,又要自然,又要有韻,你還是直接罰我們的酒吧。”

  “難些才有意思。”徐妙錦笑道,隨著青霜回京,她們這一輩的姐妹們宛如又回到了當年,熱熱鬧鬧,說說笑笑。

  徐妙錦隨手一扔,笑道:“我先獻丑了,群鴉噪風,策鳴鳳下空,分明伯勞飛燕各西東。五更轉,甘與子同夢。”

  因小葉子跑了,使得漣漪一晚上悶悶不樂,聞言說道:“說得真好,讀之令人心醉,長輩們果然比我們才華高多了。”

  “你們也不簡單。”徐妙錦笑道。

  王玄清讓沐凝雪先來,沐凝雪擲了骰子,看著眼色樣,說道:“鐵索纜孤舟,滄江急夜流,他歸期約定九月九。夜行船,載沉載浮。”

  眾女都笑了,徐青蓮說道:“你終究放不下心!放心吧,灝兒生性小心謹慎,這一次又帶著兩個孩子,一定會照顧好她們,平安歸來。”

  沐凝雪苦笑道:“無端端的要出門,事先連個預兆都沒有,又是夜晚新船,怎能讓人放心?”

  大家伙紛紛勸慰,只有沐青霜暗自咬牙,心說我剛回來,你就走,分明是不喜歡我了。你等著,明天我就動身去杭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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