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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七章 要什么錢

  起初徐灝只是心里干著急,一如每一個做子女的,并未太往心里去,畢竟自己還年輕,母親人在中年,以為生了病只要吃幾副藥,精心調養調養也就好了。

  隨著蕭氏昏迷不醒,家里人擺出了一副大陣仗,都讓徐灝的心徒然懸了起來,這才意識到古時一件不起眼的小災小病也可以要人命的可怕現實。

  而且癥狀是高燒不退,即使在后世也需必須馬上送醫院,輕易耽擱不得,也不怪徐家鄭重其事了。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徐灝苦苦思索起治療的方法,方寸顯然已經亂了,臉色很不好看。

  忙里忙外的沐凝雪派了兩個老成精細的嫂子專管煎藥,吩咐道:“好了拿給我嘗一口。”

  兩位太太探望過后,明白不能瞞著老太太了,沒多久,沐凝雪聽說老太君人來了,趕忙跑出去迎接。

  老太君神情嚴肅的站在卷棚下和徐慶堂說話,兩位太太和朱巧巧等人都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沐凝雪走到近前,聽見老太君沉聲道:“既是這樣,告訴香玉,放大膽子只管下藥,這病是一日拖延不得的。還得再請最好的御醫來,馬上派人去。”

  “兒子知道了。”徐慶堂重重答應,轉身匆匆出去了,正好和領著徐增壽進來的徐增福面對面遇見,把人給請到外宅去商議了,倒是本家的太太奶奶和小姐姑娘等,一窩蜂的往里面走來。

  老太君轉而對沐凝雪說道:“好生伺候,不管花多少錢,反正不能讓你婆婆有個三長兩短。”

  “是。”沐凝雪答應,將昨晚以來的經過,大概回了幾句。

  老太君點著頭進了臥室,口中不停的嘆氣,進了里間見孫兒緊鎖眉頭站在一邊,面對著墻壁苦思。根本沒察覺有人進來。

  老人家也不以為意,隨口說道:“燁兒哪去了?為何不在門口跪著?還有徐汶徐淞徐海呢?怎么一個人影子也不見?豈有此理。”

  說著說著老太太怒氣上揚,沐凝雪忙說道:“是灝兒說不必這樣,他看不慣兒孫跪滿一地,用他的話說這是在咒太太么?”

  老太君頓時愕然,無奈走至床邊,見兒媳婦病情十分沉重。昏昏睡著不時的輕輕抽搐。

  一時間老太太心中異常難受,含著眼淚轉身走出房間,對著一群自家的媳婦們慘然道:“我這命怎么這么不好,丈夫死的早,長子死得早,現在連老二媳婦怕是也。唉!為什么不叫我早早死了,眼瞧不見倒也罷了!老天爺,滿天神佛叫我代了她去吧。”

  老太君十分傷感,捂著臉淚如雨下,鬧得全家人沒有不掉下淚來的,兼且蕭氏為人精明卻不刻薄,尤其是這些年只施恩不罰人。上上下下或許有埋怨沐凝雪這位當家奶奶的,也沒人埋怨二太太,受到整個環境的影響,一個個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王氏傷感了一會兒,忙說道:“弟妹不過是遇到了災年,過一半天自然就會否極泰來,并不是一病就不起了。家里兒孫們哪一個不沾了母親的福氣?若是連您也亂了章法,叫我們可怎么辦啊!”

  沐凝雪擔心屋里的徐灝發怒。好說歹說送走了老太太和本家的女眷們,然后下令不許任何人哭。

  陸續沐夫人蕭姨媽等親戚家的太太絡繹不絕的前來探病,王氏和劉氏誰也走不了了,一起應酬客人。

  沐夫人主動說道:“親家的病斷然無礙,叫凝雪應付也就是了,咱們都堆在這兒像什么樣子?同去陪老太太看個牌兒,為她解解悶。橫豎有三太太同巧巧她們幫著照應,別叫老太太擔心再有個好歹出來,快走快走。”

  這句話也只有身為丈母娘的沐夫人才能說出來,當下拉著王氏幾個人一起去了千壽堂。

  沐凝雪松了口氣。遂過去親自看著煎藥,自己親口嘗了,剛剛趕來的徐青蓮不由分說也嘗了一口,用銀羹匙慢慢將藥給蕭氏服了下去。

  沐凝雪見大姐忍不住要放聲痛哭,趕忙把人給扶了出去。徐灝坐在母親背后,讓蕭氏靠在自己的懷里,一口口小心翼翼的喂藥,帳幔外有派來頭班的四個大丫鬟,四個嫂子聽候差遣。

  朱巧巧見服藥的過程倒也安靜,讓其她人都去旁邊的怡安堂吃飯歇息,又讓王玄清,鐘可姑袁氏等妯娌,去千壽堂應付徐族和至親家的太太奶奶,連同文武官員家遣來丫鬟媳婦先來請安的,整整鬧了一天。

  幸好眾人都清楚徐灝的脾氣,把人給攔在了外面,這要命的關口也無人敢大聲喧嘩,徐汶也過來帶著兄弟們并族中子侄忙著接待男客,所有事全都打理的井然有序,這令徐慶堂等同輩兄弟非常欣慰,此后各宅各房的清客、師父、管事、賬房、伙計人等紛紛趕來。

  徐灝沒想到會驚動這么些人,可以預見第二天來的人只會更多,不過此時此刻他也顧不得了。

  晚上竹蘭進來說道:“道觀的趙廟祝來領月米,知道了太太身子欠安,要進來給奶奶請安。”

  朱巧巧說道:“帶人去院子里見個面就結了。”竹蘭答應下來。

  屋里的徐灝也沒有什么好辦法,絞盡腦汁把能想到的辦法都祭了出來,吩咐每隔半個時辰喂一次水,取來冰塊放在水囊里,在額頭等部位降溫,每隔一會兒拿起來,怕時間太久病人受不了。

  太醫院送來了宮中服用的紫雪丹,家里有牛黃解毒丸,都給喂服了下去。徐灝擔心母親缺乏抵抗力,把新鮮的瓜果榨汁喂食。

  院子里沐凝雪無心應付外客,見到徐家的老供奉趙道長,略點了點頭,說道:“請道長去客房吃茶。”

  等她轉身進屋,朱巧巧問道:“老道,你今年七十五了吧?氣色很好。”

  趙昀說道:“托了大奶奶的福。都說太太欠安,想是受了點風,這幾天時氣不好,乍冷乍熱。最容身受病。”

  朱巧巧讓他坐下,說道:“這會兒太太的病瞧著很沉,連下了兩副藥不見怎么著。今日又請來了幾位名醫,都含糊著,沒有個準話。這倘若有個三長兩短,這家里非得亂套了不可。”

  趙昀說道:“我知道三爺厭惡鬼神之說,總歸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我給太太看個香,興許就知道是個什么邪祟,今兒晚上退送退送就好了,吃什么藥呢!”

  朱巧巧說道:“這話就糊涂了,仔細三爺剝了你的皮。看個香沒什么大不了,藥也必須吃。但不知怎么個看法?要備些什么東西?”

  趙昀笑道:“看香不要別的,只要一股兒線香,十雙竹筷子,一碗清水。就是得需到太太屋里走走,對著香爐點香,不拘什么邪祟,一看就知道了。看出了是個什么鬼。在設壇退送。”

  朱巧巧沉吟道:“那你先去外宅候著,我先問問他兩口子的意思,反正你也得吃了飯再走。”

  叫來一個聽事的嫂子,送老道士去垂花門用飯。

  這邊徐淞引著兩位御醫進來,沐凝雪和朱巧巧都去了隔壁院子暫避,又從穿堂走到里間的衣櫥里,就聽一大夫說道:“脈俱洪數而緊,邪盛氣虛;又且陰虧。不能制火,是以中焦。宿食難消,還恐外邪內陷,虛不受補,更難調治。”

  又一個老大夫說道:“依我愚見,竟是承氣湯加減,倒還對勁兒。”

  徐淞說道:“二位很高明。請到外面開方子。”

  誰知徐灝不耐煩的道:“說的都是廢話,出去。”

  因他身為人子可以理解,兩位老御醫也不生氣,深施一禮就走了。徐灝嘆道:“以咱家的身份,指望不上御醫會說實話。”

  要說明初中醫的水準集體下降不是沒有原因的,再好的醫生也禁不住朱元璋像割韭菜似的一輪輪的砍腦袋,名醫要比狀元還稀缺,這也養成了御醫凡事不亂開口的習性,唯恐禍從口出,而且中醫缺就缺在沒有標準,相對于西醫缺陷太明顯了。

  事不關己的時候徐灝還能保持鎮定,事關自身自不必言,而御醫則更不敢隨便開口了,得罪了徐家很好玩么。

  女眷們挨個出來,蕭雨詩說道:“聽大夫的話里,很有些棘手,怎么好呢?”

  沐凝雪說道:“你不知道醫生們的脾氣,他總要說的十二分利害才顯出他們的本事,再別聽他的瞎話。”

  徐灝對香玉說道:“不要吃別人開的藥,就用咱們的辦法。”說完神色悲切,“就算不行了也是母親氣數使然,我誰也不會怪罪。”

  晴雯打外頭小跑進來,說道:“宮里派人來了。”

  徐灝皺眉惱火的道:“打發人去千壽堂,從即刻開始,閑雜人等一律不得進來。”

  誰都曉得這位爺徹底不耐煩了,一個個噤聲走了出去,這令剛想把趙道士的事說出來的朱巧巧馬上閉嘴,不敢在這時候觸怒于他。

  “都出去吧,有事也別進來。”

  越來越不耐煩的徐灝只留下香玉一個人,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窗戶都被打來了,并且徐灝不顧任何人的勸阻,不許放下帳幔,他要盡可能的讓屋里保持通風,花盆香爐連桌椅板凳統統搬了出去,任何帶香味的東西都不許有。

  眾人聚在燈火通明的院子里,眼眸通紅的徐青蓮說道:“我要對天禱告,愿以身代,大抵人力可以回天,我從今夜起,在院子里焚香長跪,情愿減了我的壽命,也要給母親消災延壽。”

  大家伙不等她說完,齊聲道:“很是,咱們輪替著來。”

  朱巧巧這才說道:“我倒忘了一件事,剛才趙老道說,他會看什么香,不拘什么大病,看個香就好了。”

  徐青蓮急問道:“在哪?請他來瞧瞧。”

  沐凝雪為難的道:“你們不是不知灝兒的脾氣,他一準不會答應。”

  “這。”徐青蓮知道弟弟不會對自己發脾氣,但也不想此刻讓他心里不痛快,左右為難。

  芷晴走過來說道:“奶奶們好歹吃口飯,休息一下。”

  徐青蓮嘆道:“食不下咽,瞧見飯菜心里就煩。”

  “我去說。”朱巧巧挺身而出,徑自走了進去,過了一會兒,神色古怪的走出來。

  徐青蓮急切的道:“答應了沒?”

  “答應倒是答應了。”朱巧巧微微苦笑,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遍,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

  稍后把道士領來,先給眾人請安,把自己帶來的筷子、線香、一碗水、香爐一一拿了出來。

  徐淞說道:“你會看香,快些進去看看。”

  趙昀答應一聲,跟著丫鬟的身后走進內房,但見屋里四面光明,溫香撲鼻,兩只腳虛飄飄的,好像在騰云駕霧,定了定神低頭一瞧,厚厚的波斯地毯。

  再抬起頭來,兩壁上的嵌玉掛屏,名人字畫等不消多提,來自遼東的玻璃掛鐘,多寶櫥上擺滿了各式古董玉器,花瓶里插著九節蘭花;炕上放著月色綢炕幔,青綢走水,兩邊拖著長長的青色穗子,炕面前一邊四個酸枝木的雕漆小椅子。

  趙昀對朱巧巧說道:“老道今日算是來游月宮了,這兒會身在天上呢。”

  站著的迎春來了一句:“可是天上不如人間,生了病,倒要請凡人來治。”

  趙昀笑道:“這位奶奶真會說笑話。還請抬個香幾進來,在上面看香,煩勞哪位嫂子將這股香點著,插在爐里。”

  自有人答應一聲,趙昀拿著筷子走到炕前,口中喃喃念個不停,過了好一會兒,轉身在香幾前將筷子豎在碗里,沒口子的禱告。

  大家伙就見筷子豎在水里,沒有歪倒,直到道士遠遠站開,朝著這邊指指點點,結果走過來把筷子水碗都收了去。

  老道士請奶奶們到外間屋里,輕輕說道:“太太是遇到了一個外來的窮女鬼纏住,剛才我瞧見那個女鬼,腫著黃森森的臉,瞪著兩個大眼珠子,呲牙咧嘴的,披散著頭發,坐在太太身邊,十分的兇惡,必須得趕緊退送才好。”

  眾人見他說的鑿鑿可據,不得不信。徐淞說道:“那你立刻將女鬼退了去,最好拿住了她,別叫她又跑去禍害別人。”

  袁氏問道:“這是什么鬼?她好沒個因果,怎么找到了我家太太,胡鬧。”

  徐淞笑道:“我的姑奶奶,咱們只求哄騙著她離開就完了。你叨叨被聽見了,動了氣,賴著不走這不是添亂嗎?”

  袁氏笑道:“就交給你同趙老道去退送,我們活著的都怕你這位大爺,那女鬼自然不敢不依。”

  迎春嘟著嘴道:“這個鬼真是窮的急了,全不講理。”

  這時候鐘可姑進來了,對此信之不疑,說道:“你們就別說個沒完了,快問怎么個送法,趕著送走就完了。”

  趙昀說道:“不需花費什么,只要太太常穿的一件衣服,我把鬼包起來。你們只消燒些黃錢,金銀裸子。

  家里不便供她,我得帶回道觀去,要拜七天的解冤懺,一共花不了五十兩銀子,就短少了一吊兩吊的,老道好意思來府上要錢么?咱們也不知沾了太太多少光,日子長著呢,要什么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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