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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彎腰

  紅云無精打采的靠著房門,一時鬼迷心竅拿了迎春洗手忘記的手鐲,名聲算是毀了。

  要說她長得亮麗妖嬈,身段嬌小玲瓏和徐翠柳有幾分酷似,也是個喜歡讀書的,更喜歡徐灝的后現代主義體裁的文青文,尤其是一雙天生含情脈脈的眼眸,人送外號小四姑娘。

  在院子里一站就是老半天,家里人沒有計較,或許來年就要嫁出去的人了。

  隔壁墻外頭住著上官秀才家,這幾天雇了各行工匠,連夜修繕房屋,吵吵鬧鬧的讓人睡不安穩。

  上官家的老太太在后院正房居住,前院正房給先生住,三間北庭會客之用,上官秀才每半個月住在國子監,半個月住在家里,因此請了先生。

  上官奶奶住在西院廂房,隔壁的小院子用作儲存糧食,西夏房三間做廚房;東院改成了書房,東小院聽說上官秀才要留給自己閉門讀書睡覺之用。

  所以紅云并未垂頭喪氣,因為東小院是和自家緊挨著的,自從她回家之后,上官秀才馬上大興土木,屋里裱糊的和雪洞一般,擺設了琴棋書畫,古董珍玩,安設了床帳桌椅,鋪放了錦繡花瓶。

  紅云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笑容,昨天上官秀才非要拉著大哥結拜做兄弟,家里一如既往借了自己的光。

  紅云父親是個很本分的老實人,姓蕭名叫旺財,認為自己一家是下人,高攀不上人家。

  紅云的母親龐氏則說道:“咱家哪一點比不上他家?是,比人,咱家上下只有九口,他家男女二三十口,奴仆成行,可別忘了咱徐家數百口呢?比腳,他家人不穿緞鞋便穿緞靴,可咱家好歹也穿著緞子面,有什么了不起的?”

  蕭旺財無奈的道:“行了,我說不過你,你們自己看著辦吧。不信你就等著,我就覺得這里面有鬼。”

  龐氏說道:“鬼也好,神也罷,總之結拜弟兄定在明日!你若說半個不字,我就和你這老不死的勢不兩立。別說上官相公要和我兒子做兄弟,就算與你拜兄弟,你也不能不識抬舉。我問你,難道咱家一輩子做下人,將來兒孫們不得讀書科舉么?多結個善緣不好么?”

  “啰嗦。”蕭旺財兩手掩著耳朵,趕緊躲了出去。

  紅云在一旁靜靜聽著,心中暗喜,她過慣了好日子,自然不愿意嫁給尋常人家,能給貢生做個小妾,強似給粗鄙漢子做正妻。

  第二天,上官秀才派人送給蕭旺財夫婦新衣服兩套,外加牛羊酒等禮物,其他人也各有好處,紅云收到了兩套上色緞子長裙,配了八樣金珠首飾,都擺到了龐氏面前。

  龐氏愛的滿臉是笑,毫不客氣的全部收下了,和丈夫商量送什么回禮。而紅云換上了新衣服,把首飾都佩戴身上,仰著頭進了內宅。

  一路而來,所有人都驚異的看著她,紅云心中冷笑,不做丫頭我照樣能風風光光。

  下意識的去了竹園,看見迎春端坐在茶蘼架下,安安靜靜的看著書。紅云抬起手欣賞了下閃閃發光的戒指和手鐲,心說你的雖然比我的值錢,可你的只是奶奶借的,那么貴重的玩意豈能真賞了你?

  正在這時,突然一股水花撲面而來,淋了她一頭一臉,緊接著又是水流襲來。

  “啊!”紅云大聲尖叫,氣急敗壞的瞪著玩著木水槍的蘭春,咆哮道:“你不長眼睛嘛?沒看見我穿的是新衣服。”

  蘭春笑嘻嘻的又朝她射來,“新衣服有什么了不起,這么熱的天,姐姐應該謝謝我才是。”

  “你這腳底生瘡的賤蹄子,懂不懂規矩?”渾身濕透的紅云惱羞成怒。

  見對方模樣猙獰,蘭春有些被嚇到了,一轉身跑到了迎春身后,迎春起身說道:“是她有錯在先,可是你罵人也是不對。”

  紅云怒道:“我偏要罵人,不長眼睛的奸貨,這是我干哥哥送的,頭一次穿就被她毀了,我不罵她罵誰?”

  迎春蹙眉說道:“我不想和你理論,你走吧,回頭我叫人送一套新衣服過去,賠給你。”

  紅云冷笑道:“又來仗著三少爺欺負人,難道我們天生矮你們么?無緣無故的作弄我,賠一件衣服就完了?那小蹄子必須對我當面道歉。”

  跑出來的芳春本待替蘭春配個不是,以往闖了禍也沒少被苦主追上門,扮乖老老實實的認錯也就完了,再貴重的東西也沒人和她們計較,頂多教育一頓。

  可如同紅云這樣罵人的幾乎沒有,也是她們被徐灝驕縱慣了,頓時上前反唇相譏道:“也不知打哪偷來的新衣服,那天你給迎春姐姐道過歉沒?今天也算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這一句話正中紅云的死穴,暴怒上前揚起手就要打人,芳春也是使壞,竟迎著上去叫道:“你打,你打呀!不打你就是烏龜。”

  “你!”總算紅云及時停了手,這一巴掌下去非得鬧得天翻地覆不可,就算三爺事后不和自己一般見識,但偷東西的事非得宣揚的人盡皆知,萬一傳到上官相公耳朵里,那怎么得了?

  又怒又氣又下不來臺的紅云,臉色青一會兒紅一會兒,冷道:“你們就這么猖狂吧,等日后看誰敢娶。哦,原來都要給三爺做小啊!奴婢見過各位姨太太了。”

  “不要說了。”迎春有些惱了。

  躲在背后的蘭春忽然抬起手,照著紅云的眼睛射去水花,芳春趁機撲了過去,抓著金簪子往地上一扔。

  占了便宜后,兩個小丫頭嘻嘻哈哈的手拉著手跑了,氣得紅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使勁跺足。

  迎春見狀俯身拾起首飾,搖頭道:“你明知她們倆惹不得,何苦罵人招惹是非呢?再說妹妹們只是頑皮,心地卻不壞,沒有害人之心。”

  本來是一句安慰之語,可聽在紅云耳中竟是那么的刺耳,尖叫道:“不用你做好人,我是偷了你的鐲子,可我也被攆了出去,難道一時犯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嗎?嗚嗚!”

  捂著臉,她哭著跑了出去。迎春苦笑道:“今晚一定要告狀,不能再這么寵著了。”

  莊子里,徐灝繼續幫著芝嫂子干活,她閨女小仙芝不時給他端水送手巾,小小年紀和她娘一樣,個頭很高。

  李冬沐云等人為了偷懶,假借陪著女孩玩耍,離得這邊遠遠。徐灝也不理會,悶頭彎腰割麥子。

  芝嫂子感激的道:“多虧了你幫忙。”

  徐灝笑道:“若沒我才好呢,是我要來幫倒忙,不然這塊地早就被大家伙干完了。”

  “赫赫!”芝嫂子笑了一會兒,“不白幫,眼看今夜就要下雨了,若沒有你帶來這么些人,又得白白被雨水糟蹋了糧食,你看村里孤寡人家的麥子都收完了。”

  當年芝嫂子成親第三天,丈夫就騎著驢子當兵打仗去了,幾年沒有音信。村里人表面不說什么,暗里地嘀咕:準是升了官見了城里的女人,變了心思。

  第四年丈夫回到村子,果然是因北伐殺敵勇猛,被一位將軍賞識他做了親兵,將軍召回京城后,他跟著升為了左軍都督府的校尉。

  村里人都說嫂子是有福氣的,晚上芝嫂子歡天喜地的燒好了洗腳水,他把腳放在錫盆里只是發愣。

  “怎么了?”芝嫂子問。

  “沒什么。”丈夫答。

  芝嫂子蹲下來要伺候,丈夫一抬腳說道:“我想與你說個事。”

  “你說吧。”

  “這。”丈夫有些難以啟齒,好半天緩緩說道:“我在外面看上了個女人。”

  芝嫂子心里一酸,笑道:“正好多個妹妹,多時接回家來?”

  丈夫嘆了口氣,“她是位小姐,我,我不能讓她做小。”

  芝嫂子呆住了,低下頭說道:“既然是大戶家的小姐,那我情愿做小好了。”

  “我對不住你。”丈夫低聲說道,“明日我就寫休書,你還年輕,盡早改嫁吧,家里的東西都留給你。”

  芝嫂子不再說話,背過臉去做事了,洗臉時對著水盆說道:“你和她成親吧,什么時候你成了親,再休我也不遲,若成不了,我就還是你的人。”

  丈夫的手在口袋里摸索,擦干了腳趿拉著鞋,把一張女人的畫像舉到芝嫂子眼前。

  芝嫂子用圍裙擦干凈手,拿起畫像仔細端詳了一陣,是彩色的,還是第一次見識。

  “好俊俏的人,頭上戴著這些金釵珠翠?”芝嫂子嚇了一跳。

  丈夫說道“她是伯爵家的小姐。”

  芝嫂子的目光突然畏縮起來,訕訕地將畫像擺在迎門櫥上。她不知伯爵是什么,但她知道京城人,一定比村里人高貴。

  當晚,芝嫂子還是在炕上鋪了一個大被窩,丈夫則不聲不響的在炕梢鋪了個小被窩。

  第二天,芝嫂子同意了丈夫寫休書,并且丈夫去了縣衙報官。

  當天沒有回京,晚上在一明兩暗的三間房里,她住東頭,他睡西頭。

  夜里芝嫂子睡不著,幾次下炕穿鞋想去推開西房的門,又幾次脫鞋上炕。她想到畫像上的那位小姐,滿頭珠翠梳著復雜嚇死人的發髻,一綹發絲甩在臉龐,好似天仙一樣,眼眸不大帶著笑意。她想一定是個又高貴,又好脾氣的人。

  夜空中一輪明月,芝嫂子披著一件褂衣,就那么在被窩里彎腰坐了一夜。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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