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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一章 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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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緩緩離開大黑山柳家村,柳泰和弟子們在不停的搖手,坐在車里的徐灝把玩著一塊木牌,心里祝福弟子們能夠學業有成。

  木牌由雜木制成,非常簡陋,上面蓋著沉重的鐵官印,這是迫使許繼全家人返回故土的原因,因為此乃賤民的身份烙印。

  徐灝一直對明朝嚴格的路引制度頗有微詞,阻礙了人的流動,想春秋戰國時期是人才流動最頻繁的年代,那也是文化最璀璨的時期。

  而明朝路引制其實是借鑒了元朝的戶籍制,手上的木牌則是朝鮮的戶牌,也是仿效元朝而實行,目的完全一樣,是為了最準確的掌握全國的戶口數和軍丁人數,同時也用來識別百姓的職業與階級,防止老百姓任意流動,所以一味埋怨老朱同志是不正確的。

  朝鮮規定凡十六歲以上男子都必須隨身攜帶戶牌,這和明朝百姓出門必須攜帶路引一樣,木牌長三寸七分,寬一寸三分,厚二分。若是官員,戶牌的表面會記載著官職、姓名和居住地等。

  若是庶民,除了本人的基本情況,背面還記錄了長相,有沒有胡須等詳細信息;若是官府或私人的奴隸,要記載主人的姓名年紀身高等等。偽造戶牌會被處以極刑。

  不隨身攜帶戶牌或冒用他人戶牌,依照“制書有為律”處以死刑;借用或出借戶牌依照“漏籍律”,處以杖刑一百及三年徒刑。直到當事人死亡,交還戶牌為止,任何人都無法擺脫這個象征身份高低的東西。

  許繼祖父本是擁有黃楊木制作的戶牌,那是四品官員以上的士族官員象征,一夜之間,許家萬劫不復,貶為了雜木等級的賤民。

  幾個時辰后,馬車緩緩駛入重兵把守的大連城。徐灝輕聲道:“去醫院。”

  醫院是高達四層樓高的紅磚水泥建筑,外面有一人多高的院墻,樓房沒有過多的傳統裝飾,遼東沒有這個資本也沒那個必要,一切以簡單實際為前提。

  香玉坐在一樓的診室里,排隊的百姓對徐灝的插隊大聲指責,而已經坐在前面的病人。對后邊的抱怨聲置若罔聞。

  李冬皺眉說道:“我家少爺不是來治病的。”

  病人們頓時不埋怨了,徐灝頗感新奇的看著身穿白大褂的香玉,嘴上帶著口罩,頭上戴著白帽子,露出一雙美眸。

  陽光透過干凈的玻璃窗戶照射進來,墻壁用石灰粉刷成白顏色。整個室內非常明亮,不過在徐灝看來采光還是不行,即使是白天,屋里也必須點燃蠟燭。

  這時候的香玉有一種柳泰師父身上的威嚴,年紀再大的病人在她面前也不敢大聲說話,身邊站著幾個年輕人,男女皆有。大概是助手和實習醫生。

  一名弟子遞過來放手巾的盤子,香玉用柔軟的絲綢手巾包住右手,仔細觀察病人的眼部和臉色,副手拿著厚厚的病歷簿,一只手緊緊抓著毛筆,有實習醫生為她舉著硯臺。

  屋里的擺設和現代醫院不一樣,采用的是低矮暖炕,病人可以躺在上面休息。

  徐灝見香玉用包著手巾的手翻開病人的眼瞼。心說可以開一個專門提供各種手套的家庭作坊了,馬上把點子告訴了徐焱,讓他記在本子上。

  助手以沒有任何情緒的語氣問道:“住哪?叫什么?”

  病人有氣無力的道:“我是住在城外李家村的陳二石。”

  這時香玉說道:“是黃疸,肝臟壞了,腹部盡是積水。”

  病人問道:“肝壞了,會怎么樣呢?”

  香玉說道:“十有八九活不成了,伸出舌頭給我看看。”

  病人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倒是對面前年紀輕輕的女性醫師的診斷深信不疑。徐灝見狀有些感慨,據說香玉來遼東后不知遭受了多少責難,硬是通過精湛的醫術贏得了人們的尊敬和信任。

  病人的舌頭已經變成了黃色,上面還有白苔。典型的黃疸癥狀。

  “娶媳婦了么?”

  “還沒有。”

  “那就算你早死了,也不會有什么大罪過。”

  聽到這段對話,徐灝不禁莞爾一笑,果然女生的觀點和男人不同。

  輪到了下一個病人,香玉察覺到自己的男人來了,眨了眨眼沒有說話,她要保持身為醫生的莊重。

  “你哪不舒服?”可惜語氣卻不自覺的柔軟了三分,非常動聽。

  病人舉起腿部,說道:“在田地里堆肥時,不慎腳腕扭了,腫成了這個樣子。”

  香玉絲毫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顧忌,伸手抓住病人的腳腕,年輕男子發出痛苦的叫聲。她看了看松開了手,吩咐道:“用針扎在腎腧穴和左側的八要。”

  徐灝想起了香玉練習針灸時唱的八要穴歌,負責針灸的醫生一邊打開針盒,一邊驚訝的道:“他只是腳扭傷了,為何扎針?”

  香玉說道:“腳扭傷只要用冷濕毛巾包住,或擦一些跌打藥酒,幾天就能自愈。但他的腎不好,以致動不動就會摔倒。”

  “師父,您是說腎有病嗎?”病人張嘴問道。

  香玉看著他,嚴肅的道:“你的腎兩塊合起來比別人的一塊兒還小,你這已經是第三次來看病了,記得上一次做過檢查。”

  “對!”病人有些不好意思。

  “給他配藥,八味丸。”

  實習醫生扶起病人去一邊詢問姓名及住址,然后寫下處方。與此同時,香玉已經換了新的手巾重新包住手,坐在了下個病人的身旁。

  腳扭傷的病人又問道:“師父,請告訴我的病,會不會死?”

  香玉搖頭道:“放心吧,沒有生命危險,不過你很難生下孩子,就算娶了媳婦,怕她也會跑掉。”

  過來人都會意搖頭,而病人本來滿懷希望的看著她,聽到這話,垂下頭發出了壓抑的哭聲。

  徐灝很想把疊峰妖道介紹給他認識。身邊的徐焱佩服的五體投地,悄聲道:“真厲害,好似能看穿人體呢。”

  忽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包括看過病的人,正等著看病的人,全部屏息注視著香玉的每一個動作。

  就見香玉號完脈,一語不發的站了起來。病人是位頭戴方巾的老者。看樣子是遼東罕見的舉人之流,這樣的人在這里的身份非同小可。

  老人臉色有種不健康的藍色,緩緩問道:“為何一句話也不說?”

  香玉轉過身來看著他,眼眸給人的感覺是毫無同情的冷酷,“跟一具尸體沒有什么區別了。”

  瞬間陪著老人而來的親屬下人全都站起身來,怒視著香玉。徐灝眉毛一揚。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香玉蹙眉道:“已經無藥可救了,不要耽誤其他病人的時間,回去準備留給子孫的遺言吧!下一個。”

  老人氣得全身顫抖,指著她大罵道:“你這個賤人!竟然說老夫是具尸體?還不趕快給我治病,好好替我把脈。”

  香玉冷道:“我只是治病的大夫,不是救命的神仙!你是有學問之人,應該知道醫家的六不治。”

  “你。你這個浪得虛名的賤人!”老人氣得七竅生煙,“你不就是仗著徐家的勢力么?想在我面前擺架子?還不趕快給我治病,混賬!”

  親屬和下人紛紛破口大罵,徐灝上前一把揪住老人的脖子,緩緩用力,“再敢出言不遜,我現在就送你上路。來人!把他們拖出去,當眾十大板予以懲戒。”

  李冬等親衛早已抽出刀劍。虎視眈眈,唬的那些人連連后退。老人嘴唇哆哆嗦嗦的問道:“你,你是誰。”

  “金陵徐灝!”徐灝對他呲牙一笑,松開了手。

  “咳咳!”老人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香玉心中一驚剛要上前,被徐灝抬手攔了下來,“敢死在這里。我讓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老人趕忙雙手死死捂著嘴,被家人給扶了出去。香玉無奈的道:“你也太霸道了,病人心情不好,家屬罵罵人乃是常事。我都已經習慣了。”

  徐灝笑道:“有些人不能慣著,明明責任在自己一方,卻非要打罵醫生出氣,一介舉人在我眼里豬狗不如。”

  要不說祖先真聰明,早在春秋戰國時就明白了醫患糾紛的道理,驕橫不愿講理的人,凡事認為自己是對別人是錯,不能給這樣的人治病。

  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只看重金錢權利的人不能治;什么話都不聽,固執已見的人也不能治;氣血錯亂,五臟功能嚴重衰竭之人,以古代的醫療水平治不了,病入膏肓之人也是如此,一來治療也是白搭,二來也省去了病人死去后的糾紛。

  現代很多不講道德,動輒發脾氣欺負醫生護士的人固然可惡,可很多醫生明知人都不行了,卻給開出價格昂貴的藥物,說實話被打也是活該,最后一種是信巫而不信醫的人不能治。

  滿屋子的人目光充滿敬畏,徐灝皺眉從診室里走出來,沒有理會在外面啪啪啪挨打之人,上了二樓挨個病房看去,不時有身穿白大褂的護士打身邊經過。

  說實話徐灝對剛才的一幕很不滿意,也令他對醫院的安全問題產生了疑慮,問題是加強安全守衛很簡單,可長此以往會不會造成某些醫生不可一世呢?把醫院當成了斂財工具,盡情欺壓病人。

  可女人的安全又太令人擔心,尤其是拋頭露面的未成親女孩,在一些男人眼里就是唾手可得的東西,這方面不能急于求成,社會風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扭轉的。

  “把醫院分開成男女兩個,女子醫院安排守衛。”

  當下徐灝吩咐趕來的周鵬和顧庶,邊走邊看著躺在病房里的患者及其親屬,住院是免費的,因為沒有什么滴流吃藥等治療手段,現階段除了中醫還是中醫,無非可以省去來回奔波之苦。

  但不管怎么說,大連已經成為一座與眾不同的城市,這里有新式學堂,有各種工廠作坊,有嶄新的醫院,有剛剛成立的銀行,有郵局有法庭等各種近現代才會出現的東西。

  這里二十年之內沒有田稅,這里也沒有人頭稅,這里每個孩子都可以念書,這里沒有世代繼承的戶籍,這里沒有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每個人都擁有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

  但也不是沒有隱憂,逐漸發展壯大的城市會不會引來關內的敵視?答案似乎是肯定的,眼前的一切是否會在將來毀于一旦,很大的可能性。

  徐灝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避免,難道要在遼東自立為王?他決定加快速度在整個遼東復制眼前的一切,以此來影響關內,再沒有嚴重分離傾向的地方勢力,頂多朝廷會改變目前的委任狀態,直接選派官員來治理。

  銀行醫院等新生事物不會給統治階級造成什么麻煩,學校也可以打著有教無類的圣人口號,畢竟沒有去沖擊科舉制度。

  最大的難題只有一點,人口和糧食的制約。

  徐灝站在樓頂上眺望著目光盡頭的海鳥,一邊希望發現鄭和的船隊從天而降,一邊在思索著君主立憲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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