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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何錯之有

  話說自從揚州一別后,王驥在杭州幫祝伯青和江登云溫習功課,二人如愿考中了進士,來年三人一起進京。

  王驥殿試中了二甲頭名,考選衙門去了刑部觀政,不久升了浙江司員外。而祝江二人一個去了翰林院,一個外放做了知縣。

  在刑部王驥用心學習,將舊案翻來覆去的觀看揣摩,跟著經驗老到的官吏辦案觀摩,遇到不懂的就不恥下問。

  王驥是非常有才華的人,不是拘泥不化的文人,有時翻開案卷時感覺是冤假錯案,便請示侍郎提來復審,短短半年時間內竟平反了四五件案子,在六部名聲鵲起。

  浙江司是刑部十四司之首,凡各司的案件,浙江司皆有權過問。名聲大噪的王驥鋒芒太過,上司起先有些怪他多管閑事,不懂規矩,有意將幾件疑難案件交給他審理,不想王驥很快查明了原委,連多年的老吏都不如他精明。

  如此尚書侍郎等都很欣賞王驥,后來輾轉得知他和徐灝有些淵源,因此以后見了他無不客客氣氣笑臉相待。同僚中有些徇私舞弊的小節,知道瞞不過他,紛紛前來懇求高抬貴手。

  王驥很懂得變通之道,水至清則無魚,無關痛癢的小事也不追究,倒是對司獄司盯得很緊,時常訓話言世間之惡,莫過于獄卒,此輩只顧著中飽私囊不顧犯人死活,沒錢打點百般凌虐,不能任憑鼠輩橫行肆惡,紀念惡習一經查明嚴懲不貸,此舉很快使得刑部的風氣為之一清。

  刑部的官吏知他連尚書都不怕,背后的那位實在是太恐怖,和徐灝一樣人人懼他三分,沒有人不敢不收斂。

  王驥沒有把徐灝當成恥辱,反而借用徐灝的威望諄諄教誨。約束獄卒要寬待犯人。這些時日不知積了多少陰鷙,同僚漸漸也被他的為人感染,審案時留著心思,連牢里的犯人沒有一個不感激他的。

  現如今錦衣衛早沒了自己的監獄,駙馬胡觀被關在刑部大牢,他倒也光棍,對自己的罪狀供認不諱。

  南康公主氣惱丈夫不忠,可也不想做寡婦,每天帶著兒子去皇宮求情。

  胡德勝一邊安慰公主,一邊以探監的名義來探望他。本想暗中打點獄卒悄無聲息的置人于死地,沒想到現在大牢里的風氣完全變了。

  一進來抬頭就能看見“邢戒”上有五不打:老不打,幼不打,病不打,挨了揍的不打,衣食不繼的不打。

  五莫輕易打:宗室不要輕易打,官員不要輕易打,生員不要輕易打,上司差人不要輕易打。婦人不要輕易打。大意是怕這些人帶著冤枉,婦女受到侮辱,很容易想不開輕生。

  還有五勿就打和五且緩打,大概意思是動怒受氣的時候不能打人。喝醉了的時候不能打人,生病的人有火性不能打人,受了重刑的人不能打等等。

  此外三憐不打,三應打不打和三禁打等。總之大牢里嚴禁私自動刑,審案時對待犯人也有了詳細的規則,胡德勝愣了半天。出來找了個認識的人打聽。

  那獄卒嘆道:“如今上面盯得嚴,以往那些弄錢的手段都不能用了,犯人都曉得章程,遇到了委屈就大喊大叫,總之這日子不好過了。”

  胡德勝見無法買通獄卒下手只能怏怏而歸,如果是朱棣在位的話,或許有可能嚇嚇胡觀,讓他因害怕連累兒子自盡。問題是現今是洪熙皇帝,刑部又玩了這一出,解縉曾上書建言犯案不要連累妻女,使得胡觀很清楚頂多是自己受死而已,何況還罪不至死。

  卻說徐灝帶著小姨子胡鬧,二人在順天府附近租了個小院子,擺明車馬宣稱是進京來的游人,反正你愛信不信。

  沐青霜在皇帝那里得了彩頭,真當自己是世間少有的大才女了,把玉尺放在書架上,四壁掛上名人古畫,每日坐在樓上拈筆弄墨。

  她在樓上顯擺,徐灝就在門口對鄰居吹噓我妹妹如何如何的有才華,怎么怎么的天仙下凡,結果把百姓唬的一愣一愣的,吩咐李冬把家中姐妹以往的大作發表在京城日報上,給青霜起了個筆名叫做青黛,命人在全城造勢。

  時日一久很多好事的文人才子欣賞了詩詞,得知京城來了位絕色才女,紛紛備了重禮前來求詩求字。

  徐灝怕什么招惹是非?來者不拒開門大肆收受禮物,幾日來文人絡繹不絕。順天府那邊胡德勝繼續追查暗殺案,四處尋找證人,眼看著后日就要升堂了。

  胡德勝打街上路過時,瞧著這邊很是熱鬧,隨口問道:“怎么回事?”

  白慶笑道:“據說樓上住著個絕色才女,好事的文人都跑來求字,大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絕色才女?”

  胡德勝當即動了心,他年屆三十至今尚未娶妻,年輕時立誓要娶個才貌雙絕的絕色,這些年對相親的人家都不滿意,這世上美人或許很多,可每個人的審美畢竟不一樣。

  有心看看究竟,胡德勝讓人備了一份厚禮,買了一把金漆折扇,隨著人流來求詩扇,想先見識下小姐的文采。

  徐家的老家人負責接待他們,收下禮物扇子問了姓名記下,約定明日來取。

  樓上的沐青霜咋舌道:“姐夫你的計策竟真的管用,那人也太傻了吧?”

  徐灝笑呵呵的道:“這就叫做從眾心理,當然得針對這家伙的弱點設計,他膽量大到敢隨便抓人定罪,遇到熱鬧還有個不往前湊的?再說誰讓咱們青霜是個大美人呢。”

  沐青霜得意的仰起了頭,徐灝看她的嬌憨模樣,有些懷念起和她性子相差無幾的紅葉來,往日驕縱可愛的妹妹現在已經為人母親了。

  到了第二天,文人來取詩文,誰知人人都有就是沒有胡德勝的。

  胡德勝急道:“為何獨少我的?”

  老人家趕忙說道:“公子稍等,我就這上去問問。”

  過了一會兒,老家人帶著歉意的回道:“胡爺的扇子因事忙不知放在了哪里,一時沒尋到。您先請回去吧。明日查出來再取。”

  胡德勝聽了大怒,叫道:“你家竟敢欺負我?他們都有就我沒有,這算什么?難道憑我身份不配你家小姐墨寶?”

  “胡爺不要動怒,我再進去問問。”

  當下老家人轉身又進了院子,胡德勝徑自跟了進去,到了樓下就見樓門旁貼著一張告示:此樓系才女書房,閑人不得在此窺視。

  胡德勝心中暗笑,趁著老家人上樓的時候,輕手輕腳的悄悄伸頭往樓上看去,聽見老家人在樓上問道:“順天府胡公子的扇子找到了沒?”

  忽然一位絕美的姑娘盈盈走過來。說道:“找到了,放在角落里不曾留意,我這就寫好送下去。”

  胡德勝頓時一見驚為天人,口水都流了出來,心說果真是個千嬌百媚萬中無一的絕代尤物,滿心歡喜生怕被佳人發覺,怪罪自己唐突,趕緊退了出去。

  沐青霜指著包在金扇上面的紙,忍俊不住的笑道:“金陵東川侯侄兒胡德勝。祖上閣老長孫,新考選知府,政事文章頗為世重,偵緝辦案行家里手。武藝騎射超類拔萃,求大筆贊揚!哎呦我的天,真會自催自擂也不嫌害臊。”

  徐灝也笑了出來,心說古代就有類似論壇上的家伙了。“什么新考選知府,不過是順天府不入流的檢校。”

  沐青霜從樓窗往下看去,見胡德勝頭戴方巾。身穿華麗闊服,在樓下斜著眼拐來拐去。

  原來胡德勝年輕時與人爭風吃醋,傷了一只眼睛和一條腿,這也是為何一直沒出成親的原因之二,就因傷了自尊這才發誓娶個絕色。

  很快老家人把扇子和一塊算作回禮的綾布遞給胡德勝,胡德勝當眾打開一看,上面的字跡飛舞有趣,面對文人們的羨慕不禁十分歡喜,斯斯文文的再三致謝而去。

  欣欣然的回到順天府,展開來仔細欣賞,奈何是草書他壓根看不明白,就叫來兩個書辦,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給他聽。

  書辦拿著扇子搖頭晃腦的念道:“三臺高捧日孤明,五馬何愁路不平。莫詫黃堂新賜綬,西江東閣舊知名。”

  另一位書辦指著綾子上兩行碗大的行書,念道:“斷鱉立極,造天地之平成;撥云見天,開古今之聾聵。”

  胡德勝滿心歡喜的道:“扇子上寫的‘三臺東閣’是贊我宰相人家出身,‘五馬黃堂’大概是贊我乃新任知府,可惜是我瞞了人家,罪過罪過。綾子上寫的‘斷鱉拔云’是贊我才干功業的意思吧?唉!真正是個才女。”

  兩位書辦見府尹小舅子很開心,順著他交口稱贊,胡德勝愈加歡喜了,遂叫人將綾子掛在堂上,把扇子珍而重之的放在身上,逢人夸獎。

  晚上大宴親朋好友,幾十個人有贊詩好的,有贊文好的,有贊字好的,唯有坐在首位的虞謙笑而不語。

  胡德勝問道:“姐夫你笑什么?”

  虞謙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沒有開口。胡德勝疑惑不解的道:“難道詩有什么破綻?”

  “沒有破綻。”虞謙實話實說,“只是你不該如此珍重。”

  胡德勝一頭霧水的道:“人家小姐這么稱贊我,教我則能不珍重?”

  虞謙哭笑不得的道:“怎見得人家是稱贊你呢?”

  “這還用問嘛!”胡德勝洋洋得意的指著綾子,“她說‘三臺東閣’,豈不是稱我相府出身!他說‘五馬黃堂’,豈不是贊我新選知府!‘造天地開古今’豈不贊我功業之盛!就算是我有意夸大其詞,人家畢竟不知情,何錯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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