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在杭州也算是有名的殷富之家,杭州內城即南宋皇城,方圓九里環繞著鳳凰山,北起鳳山門,南達江干,西至萬松嶺,東抵候潮門,可惜當年皇宮和多處行宮以及御花園都已經不復存在了。
外城則南跨吳山,北截武林門,右連西湖,左靠錢塘江,共有城門十三座,城外有護城河。但人口從頂峰時期的一百多萬人,減少到了如今不足六十萬,其中富戶大多都被遷徙到金陵,其余百姓遷至人口空虛的省份。
就算六十萬人在古時也是一等一的大城了,加上杭州府下轄的錢塘、仁和兩縣,人口依然保持著百萬規模。
夏家家宅只是很普通的大宅,位于吳山附近,沒什么漂亮的庭院建筑。而城內即使是住著傳統江南園林豪宅的富戶,宅院大多也顯得很是破敗,可見多年來沉重賦稅確實是壓得杭州人一直喘不過氣來。
朱允炆登基之后賦稅減到一半,可是戰爭使得江南要供養前線大軍,朱高熾繼位之后沒有更改稅賦,可是江南又遭了災,可謂是多災多難。
相對于夏家的平凡無奇,倒是夏家旁邊安排被徐灝入住的宅子頗為奢華氣派,房梁磚瓦都像是新的,對此徐灝有些疑惑,臉色未免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夏家管事夏書介紹道:“這宅房是姚都督造的,姚公是江西人,吞了款項被御史彈劾,房屋充了官。這宅子不過造得七八年,同新建一樣。朝南坐北,兩側空地修了輔屋,都租了出去。宅子是五進五出,前兩進每進七間。第三第四進每進九間,第五進樓房十間,后面有大花園。西邊第二進起至第三進修了一條夾弄,為女客出入的正門。”
徐灝臉色緩和下來,看來非是本地官員特意巴結,其實這宅院遠不能和江南富豪或京城自家豪宅的面積相比。但在時下人多地少的杭州,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沐凝雪去探望奶娘了,竹蘭安排所有人的住處,除了正門東西兩側各有一座角門,東角門側一間為門房,安排了楊泰和衛傳兩個親隨;再往東有三間小落屋,東西向,門前是園墻,空出小天井,住了十名家將。
稍北又有向東向西背屋各三間。安排長隨小廝們居住,院子的空地可以養牲畜雞鴨。而西角門三間院子住著沐家下人,最外圍有磚瓦房,安放馬車轎子之用,王良等車夫住著,再往西是馬廄。
正門后的兩側小院住著有家室的下人。前廳之前有回廊,東兩間廂房住著徐全徐季兄弟倆和沐守顧壽四大親衛,隔壁四首兩間,一間住徐起和顧喜兩個參謀,一間住秘書官秦成。
前廳東首有一條小路,可到東書房,側首臥屋旁邊有廁房;而西邊格局大同小異,住著李冬和沐家有家室的管事們。
前廳到正廳中間有穿堂,兩邊各有廊屋兩小間,住著竹蘭等成了親的管事媳婦。正廳名通德堂。有聯云:詩禮淵源,清高門第;文章黼黻,日月光華。
字體是泥金八尺正大對,模仿顏真卿的筆法,是姚都督親筆書寫。徐灝心說這貪官連一天都沒住過,虧了有臉寫這冠冕堂皇的對聯。
墻上中懸一幅群仙獻壽大堂軸,東壁八條黃庭堅的潑墨大屏條,西邊八條米蒂的詩詞花卉,東西書房各兩間,單獨小院。
廳前有大理石的臺階,庭心栽種了高梧桐四五株,廳四周有抄手回廊。東書房之東三間乃會客花廳,花廳后有客房三間,設有茶房茅廁。
正廳后面的庭軒面積不小,中間有一條甬道,高墻區隔內宅和外宅,里面還有圍欄雕漆,庭心種著桂花、玉蘭、芭蕉、紫竹等,兩旁也有廊屋,用來堆放木器瓷器等物,以及上夜傳事之用。
再往里就是內客廳了,東首三間大屋,中兩間為議事廳,三面皆是花圃假山,靠東一間為內茶房。西首一座大院子,分割為前后兩塊區域,前面為婆子等居住,后面是浴池和庫房。
此處題為養志堂,亦有聯云:詩酒身間鶯花趣永,林清味雋兒女情長。
下人們正忙著裝飾大廳,把帶來的字畫古玩等一一擺上,徐灝搖搖頭,他本意是輕車簡從過幾天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帶三四個人就夠了,奈何人人不許,總之胳膊扭不過大腿,當然他也清楚君子不臨險地,畢竟得為了女人們的安全考慮。
西邊是內書房,住著麝月和靈玉,再西四間為內廚房,廚房之西為女廁,柴房兩間堆著柴煤油酒。
養志堂里面為迎輝堂,正房廂房五間,其中三間是沐夫人的房,一間臥室,西兩間為大丫鬟月佩和秋紅的臥房,外邊分出大半間花廳。東兩間則是前來散心的梅氏起居,中間打通東廂房兩間,住著丫鬟暗香和疏影。
上房之后皆有小廂屋,為堆積箱籠衣櫥的地方,一側有繡樓兩座,一樓為大小丫鬟們的臥房,樓上堆積箱籠細巧之物,還有四間內眷客房。
徐灝對南方家宅的格局早已熟得不能再熟,匆匆走了一圈即進了花園,以上都是正宅的地勢規模,里面花園共有兩座垂花門。
一條在迎輝堂沐夫人院子后面,一條從議事廳東首穿過一條小路,都可以直達花園。
東南角一棟繡樓大概是預備給小姐住的,上下八間,旁邊造型有趣的小屋四間,北面八角亭,四面開窗。假山上的日月亭能俯視全宅,其下老梅十余株,亭西一帶有竹籬,一圈薔薇盛開。
籬笆內燕子竹數百竿,籬外西北大廳上樓屋三間,廳是朝南的,名為竹爽軒。下了假山前面很寬廣的一片草地,依著地勢有一棟閣樓。因門外都是芭蕉,名蕉屋。
東邊有一座延秋舫,旁邊有小池塘,種植著荷花。小橋后面是花房。西南角桂樹數十株,中有靜室三間,園中道路皆曲折回廊。
可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幾乎都有了,沐夫人和梅氏帶著人欣賞了一圈,覺得兩條腿酸酸的。
大家回到上房。紛紛洗臉喝茶,沐青霜說道:“兩家并一塊,不大的地方處處都有人住了,東西也堆得滿滿當當,要再空出幾間房也不容易,不知鄉下人家一門一屋的,可怎么住呀?”
沐夫人笑道:“癡丫頭真不知窮人的苦,鄉間種田地的一兩間屋子,睡房也在這里,灶房也在這里。會客也在這里,即便娶媳婦兒了,也不過把席子中間隔著,就算是新房了。這里已經是相當寬敞富貴,內宅是內宅,外宅是外宅。還有姑娘們住的花園,得承夏家的盛情。”
沐青霜嬉笑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美人寒士盡歡顏,說來真也可憐。”
梅氏說道:“咱們搬來是受了親友的禮,得須請客才是,就在園里吧。”
沐夫人說道:“初次請客,在大廳上的好。”
徐灝對這里其實很意外,尤其是花園里的多處建筑就像特意為徐家而設,尋思著沐家準備如此充分,大抵是出自妻子的意思。看來不久后翠柳她們都得趕來游玩。
這一輩子就是被女人重重包圍的命了,徐灝頗為無奈,獨自出來進了內書房,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要找一件東西。豈知初來乍到總是找不到,一時間覺得十分煩躁,大聲叫嚷。
沐夫人聽見動靜,忙說道:“灝兒在里頭不知大呼小叫什么,快去瞧瞧。”
晴雯急走出來,看見徐灝滿面怒容,因問道:“小爺,什么事?”
徐灝皺眉道:“什么事,你還不知道么?”
晴雯冷笑道:“倒也奇了,我又不是爺肚子里的胃蟲兒,怎么知道呢?”
徐灝坐在椅子上,說道:“書箱上的鎖匙。”
晴雯說道:“動身這前一天,我本來替你收好了,你說書箱時常要開,不方便,又取了去。我見你自己藏在身邊,怎么問我呢?應該去問麝月或靈玉。”
“罷了。”徐灝起身搖晃胳膊,皺眉道:“找了半天沒找到,可能丟了,把這個箱子打破了吧。”
梅氏在外邊聽到,隔著紗窗說道:“且再仔細找找,或者喚一個銅匠來開也使得。”
晴雯趕忙上前阻攔,說道:“你又使性子了,書箱破了不打緊,倘然打壞了里面的東西怎辦?”
徐灝聽得入情入理,那箱子里放著短槍火藥和匕首短劍一類,便住了手仍然去坐著。
晴雯和外頭的梅氏眼見徐灝好似個十幾歲的少爺一樣吵鬧發脾氣,整個人都卸下了平日里的面具,猜他離京后放下了朝廷之事,不自覺的整個人都輕松了,加上近日見到大批災民很是氣惱,是以顯得較為暴躁,不過他從來沒有拿女人發脾氣的毛病,不管任何事都聽勸。
不提晴雯和梅氏心中暗笑,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覺得有趣,遂故意拿話逗徐灝玩。沐夫人聽得姑爺在那里吵,又叫月佩過來問,知道丟了箱上鑰匙,回去告知沐夫人。
暗香說道:“前天在茅房外撿得一個鑰匙,現在麝月姐姐手里,不知道是不是?”
沐夫人叫人喊麝月過來,此時麝月正在外書房里收拾衛生,進來笑道:“可不在我手里,丟三落四的,故此不想馬上告訴他,急一急才好呢。”
沐夫人哭笑不得的嘆道:“你說你們鬧得什么事,快去吧。”
這邊梅氏好奇問道:“到底書箱里找什么東西?一刻都等不得了?”
徐灝笑了笑接過麝月手中的鑰匙,鬼鬼祟祟的進了房中,將書箱打開取出一個紫檀匣,匣里取出一個小小錦囊。
晴雯攝手攝腳的走過來,問道:“你究竟拿什么東西?”徐灝急道:“你看什么?”
說完徐灝趕忙藏起來,卻已被晴雯看見了,因而低笑道:“你也不用藏,你不給我看,我就和太太說。”
徐灝笑道:“也沒什么,不過是一瓶如意油,現在有些不大舒服,想擦擦頭。”
晴雯笑道:“如意油不及如意人的好。”
徐灝說道:“我不懂你的話。”晴雯撇了撇嘴,輕笑道:“你不懂我懂得,那天晚上你和舅媽做了什么事?我可都瞧見了。”
徐灝有些無語,故意作揖央求道:“就屬你一天到晚把我當賊防,你千萬不要和別人說,我忘不了你。”
晴雯笑著把身子避了一避,笑道:“我沒福受你這禮,你快給我好生看看。”
這時沐夫人又遣人來問,兩個人同至窗口,晴雯雙手摟著徐灝的胳膊,徐灝則把手放在俏丫鬟的臀部上,晴雯紅著臉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打發走了小丫頭小月。
梅氏臉紅紅的瞅著這一幕,想起那一晚在花叢里的荒唐,全身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