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紫禁城,文華殿。
一個新的皇帝即位,首要之事就是昭告四方,不如此就會鬧出外交上的亂子來。
而諸國之中,朝鮮位列眾番邦之首,因其在京城有驛館有大批留學生,無需派出使節,朝鮮第一時間即上表稱賀,并派出了使節團前來請求洪熙皇帝予以承認和重新冊封朝鮮國主。
琉球毫無疑問事大明最誠,其時共有三王并立,每年皆有使節團爭先前來朝貢,朝廷也向來對琉球最是寬厚,是以琉球占據了得天獨厚的貿易優勢,壟斷了當地的海洋商貿。為了慶賀朝拜洪熙皇帝,三王已經準備動身一同來貢。
早在洪武四年,明朝在西藏地區設置了烏斯藏二衛,后來又設立宜慰使元帥府、招討司、萬戶府、千戶所,委任活佛僧人進行政教合一的自治。
因喇嘛教和佛教系出同源,明朝承認其為釋教,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朱高熾對當今烏斯藏最有名的僧人哈立麻極感興趣,遂遣派不做太監的太監侯顯作為禮部官員出使,以征召尚師哈立麻等僧人進京。
徐灝用腳趾頭都能猜到朱高熾想要干啥,隱隱間有些擔心,沒了朱棣二十多年的壓制,身體不好的朱高熾一旦放縱又能活多久呢?
對此徐灝沒有干涉,連帝王的私生活都去管,豈不是沒事找事?再說有的是官員死死盯著朱高熾呢,開明風氣必須要培養,完全可以躲在一邊坐山觀虎斗玩,當然也是為了盡快拉攏民心的需要。
為了一掃洪武朝時期的嚴厲專制風氣,消除建文皇帝的影響力。放縱文臣對皇帝大肆開炮應該會很有療效,養成官員們以國為家的榮譽感嘛!這對早日實現長治久安非常有必要。
朝廷遣使前往韃靼,冊封鬼力赤的韃靼可汗,繼續分裂北元。然后派出規模龐大的使節團出使西域,采取懷柔撫綏之策。爭取當地土官、頭目、故元官屬等歸附,下詔開放西北幾處商市,吸引西域商人前來。
使節團里,以禮部官員為主夾雜著幾位司禮監的宦官和錦衣衛,還有鴻臚寺的蒙國籍寺丞劉帖木兒,有兵部給事中傅安、郭驥。北平按察使陳德文、吏部員外郎把泰、李達等人。
徐灝囑咐他們各司其責,一定要摸清楚西域的實際情況,如今明朝在當地最大的勢力乃涼州都司以及臣服的哈密各部。洪武二十四年,總兵官宋晟與都督僉事劉真率兵征討哈密,斬北元豳王別兒怯貼木兒、國公省阿桑兒只等一千四百人,擒其王子別列怯部屬三千七百三十人。“番戎懾服。兵威極于西域”。
如今其王子脫脫成長在中原,朝廷待之甚厚,就和后世崇洋媚外的買辦一樣,脫脫是位很堅定的哈密奸,如今統治哈密各部的是其祖母,乃是個民族主義的老頑固,是以準備把脫脫送回哈密去。
這方面徐灝的腹黑程度遠遠無法與一肚子壞水的文臣們相提并論。可嘆這幫家伙要是能把壞心眼子用在對付外國身上,不內耗的話那該有多好。
此行使節團的陳誠負責詳細記錄西域一切,目的地有哈烈、撒馬兒罕、別失八里、俺都淮、八答黑商、迭里迷、沙鹿海牙、賽藍、渴石、養夷、火州、柳城、土魯番、鹽澤、哈密、達失干、卜花兒凡十七地。
回國后陳誠著有《使西域記》,備言其山川風俗物產,使明朝君臣對西域有了新的認識。
可以說先帝已經把西域殘留的北元勢力打的差不多了,鬼力赤又公開廢除了元朝國號,整個西域已經變成一盤散沙,只有明朝一枝獨秀,不費刀兵即可把版圖擴大數千公里,以現有的各種條件即使派兵也沒什么用處。因此徐灝對此行寄予了厚望。
與此同時,兵部調在西域最有威望的大將宋晟擔任北京后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一并暫時調過去精兵兩萬人,展開為期一年的培訓,讓將士們熟悉火槍戰法。然后宋晟將返回仍鎮涼州。
朱高熾的政治手腕一樣很厲害,不用徐灝說什么,為了加以籠絡堪稱西域第一將的宋晟,把妹妹安成公主下嫁宋晟嫡四子宋琥,而長嫡子宋瑄于當日靈璧之戰中力戰陣亡。
徐灝很欣賞宋晟,而歷史上宋家和云南沐家一樣,終有明一朝,世世代代鎮守西北。當然現在徐灝不會任由宋家始終著把持涼州軍政大權,除非宋晟的兒孫有能力證明。
貴州云南于此時都屬于不太穩定的西南邊陲地帶,當地主要是以少數民族自治為主。連年內亂,朱高熾對此很重視,因洪武朝持續不斷的進行改土歸流,遷徙漢民,以官員代替當地土官,所以才使得兩地叛亂叢生。
朱元璋留下了一個好基礎,朱高熾和徐灝都不想辜負先帝的苦心,眼下條件即將成熟,就等著某個事件的爆發了,因此朱高熾和徐灝商議一番,密令當地官員繼續挑唆世襲宣慰司首領之間的恩恩怨怨,調派鎮遠侯顧成前往西南練兵時刻準備出兵平叛。
如果能一舉掃清當地最大的土官勢力,采用恩威并濟的手段懾服其他部族首領,那么在貴州云南成立省一級的布政司就有了穩定基礎,從而得以讓自宋朝以來脫離中原的兩省再次回歸。
除了北方之外,諸藩屬國地位最高的另一個國家是安南,但此時沐晟稟報安南國內發生了混亂,具體原因不詳,隨后安南黎蒼遣使朝貢,上表稱國主陳氏絕嗣,請求自署權理安南國事,乞賜封爵。
徐灝不動聲色,因為后世的恩怨,他很想趁機對外用兵,安南是最好的選擇了,朱高熾也想打一場仗,好借此立下更高的威望。總之兄弟倆的想法又一次不謀而合。
徐灝發現禮部官員和鴻臚寺絕不是一群迂腐文人,集體商議后認為其中有詐,因安南陳氏向來對朝廷恭順,再沒有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時,不能聽信一家之言更改國主。請求皇帝派禮部郎中夏止善等奉召往安南調查,朱高熾很快準奏。
朝廷又派遣亦失哈出使遼東,著手籌建奴兒干都司,派遣禮部官員分別出使南洋,暹羅、滿刺加、何枝、爪哇國、蘇門答臘、西洋瑣里等國。
徐灝很開心,建文皇帝的失蹤。無疑給了他一個絕妙借口,提出命福建都司、浙江、湖廣、江西、蘇州、金陵開造大型海船,文武官員竟出人意料的表示同意。
徐灝順勢請求朱高熾放寬海禁,為了接待諸國朝貢,恢復廣州、泉州、寧波三市舶司。
關于海禁肯定會有很長一段的彎路要走,但如果沒有鄭和屢次率領龐大艦隊只為了宣揚國威。規模應該是由大到小,而不是越來越大,朝臣也就不會那么激烈的強烈反對了,此外百姓遷徙南洋確實是帝王和朝廷的一大心病。
徐灝曾記得永樂年間,南洋漢人有過一次大規模的回遷潮,可見中國只要政治清明,國家穩定。除了商人投機客和海賊等活不下去的百姓,大多數漢人誰會甘愿背井離鄉?
所以以國家的名義派遣船隊一定要有度,上萬艘各式船只浩浩蕩蕩的下西洋,純屬死要面子活受罪。
歷史上鄭和首次下西洋就是發生在永樂元年,朱棣太急切希望得到小國們的朝貢和承認,想以此來彰顯自己的合法地位。
徐灝的所有主張都沒有遇到什么阻力,畢竟有皇帝的信任和支持,內閣還未成形,洪武朝的文臣們也立足未穩,只要徐灝沒有提出太過腦殘的建言。大多都會一致通過。
對于內政徐灝一如既往的絕不插手,漸漸楊榮、金幼孜、胡廣、夏元吉、胡儼等脫穎而出的新貴們,看出了徐灝其實壓根沒什么權力欲望,不說從不干涉官員任命,就連武官的升遷都不理會。哪怕是他以往的部下。
而楊士奇解縉等人更是太了解徐灝了,清楚徐灝的最大興趣除了發明創造外,最喜歡把目光放在周圍的外國身上,從來不喜自己人之間勾心斗角,爭權奪勢。
而且徐灝并非是那種一將功成萬骨枯,有著強烈開疆擴土理想的武人,自從朱高熾登基以來,從來沒有調集兵馬籌集糧草準備出征的打算,這無疑令文臣們很是欣賞。
如此年紀輕輕已經位極人臣的徐灝,逐漸贏得了文臣們的信任和尊敬,徐灝也清楚只要自己不參與永無休止的黨爭里,不試圖染指政權和軍權,那就不會和朱高熾之間產生不可調和的矛盾。
徐灝暫時沒有把手碰觸到文人最核心利益的科舉制度上面,而是迂回設立隸屬于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雙重管轄的海軍學堂和陸軍學堂。
傍晚時分,徐灝和解縉等文華殿學士們享用著茶水點心,朱高熾累了一天返回內宮去了。
徐灝品了口茶,笑道:“此次下旨建造新式海船三百艘,第二期要建造千艘,為何諸位大人都不反對呢?”
資歷最老的夏元吉緩緩說道:“都督非是打算前去耀武揚威,因此我等贊成還來不及呢,豈會阻止?”
徐灝問道:“敢問其詳?”
夏元吉笑道:“洪武朝以來,有兩宗海外貿易的賦稅穩居一年總賦稅的兩成,瓷器和絲綢!這也是自古以來對外的大宗收益之一。時至今日,我朝每年急需大量產自波斯和大食的石礦和番料,以往都是通過海外商人不遠千里迢迢的前來販賣,并買進瓷器和絲綢帶回去,也有漢商乘船前往,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漢商一直以來人數不多,是以高皇帝下旨禁海原本影響不大,可是近十年來海外商人受阻于錫蘭國,其國君亞烈苦奈兒大肆從中作梗,高額征收通關稅使得石礦和番料的價錢節節飆升,不管是商人還是官窯都連連大吐苦水,這幾年更迫使天下各地的瓷器造價居高不下,影響了民生不說,連帶北方西域都大受影響,所以朝廷不能無動于衷。”
“受教了。”徐灝笑著點頭,心說也只有等到各地民怨四起,北方異族也受不了的時候,文臣們才會開始想辦法解決此事,你說他們不懂經濟民生?經營自家產業的能力強著呢。
看來歷史上鄭和下西洋是兼顧了各方的利益訴求,等打通了通往里古的貿易航線后,自然龐大船隊也就沒了用處。
其實更深層次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代表著最高技藝的瓷器已經開始賣不動了,這無疑會牽扯到了太多的利益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