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沐家。
日頭高照時,沐夫人一身盛裝打扮,把女兒和客人喚到眼前,當眾說要認徐家姐妹為干女兒。
紅葉笑嘻嘻的一口答應,而徐青蓮一早就收到家里的消息,心里有了準備,當下領著紅葉雙雙給沐夫人磕頭獻茶,并讓丫鬟們抬進來兩副螺甸彩漆禮盒。
沐夫人沒想到徐家匆匆之下禮數周全,很受感動,含笑親自扶起兩個干閨女。
陪在身邊的沐凝雪心中替母親歡喜,一想到日后就要和那冤家彼此兄妹相稱,時常能夠互相見面說話,再不用回避了,就不由得臉上發熱,大感不自在。
沐青霜好奇的走過去打開禮盒,就見內有二十四器隨方就圓的定窯瓷碟兒,俱是稀奇素果,橄欖、鳧菰、蘋婆、葡萄、欒片、香橙、荔枝等,此外還有兩套金壽字酒具,三具袖中紫銅壽字熏爐并三支佛手鉗。
徐家的禮物并不貴重,重要的是一份誠心。沐青霜稱許的點點頭,她自小見多了好東西,自是不在乎什么名貴,看了幾眼就走開了。
沐夫人和沐凝雪也過來一瞧,覺得禮物很合心意,笑著命丫鬟收起來。沐夫人當即命人取出來一對碧綠色的手鐲,笑道:“此乃祖上傳下來的,雖有意義卻并不貴重,來你們倆分別戴上。”
徐青蓮和徐紅葉不是出身小家小戶,與此時沒有一絲扭捏作態,大大方方的雙手接過來,套在了手腕上。
沐夫人左看一眼穩重有禮的徐青蓮,右看一眼活潑可愛的徐紅葉,加上自己的閨女凝雪和二丫頭青霜,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一個比一個懂事,從今往后這膝下足足有個四位乖女兒陪著,再不怕寂寞了,一時間歡喜不盡。
與此同時,心情跌入了谷底的徐灝正在苦苦思索著對策。
隨著冊封世子世子妃的日期確定,明顯朱高熾已是為此亂了方寸,他親口答應過大姐將來要娶她為妻,誰知后來朱元璋親自挑選了孫媳婦張氏。因名分還是未知之數,朱高熾一直抱有一絲幻想。
可惜隨著張氏嫁過來后果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兼且知書達理,賢惠得體。朱棣夫婦都很滿意這位兒媳婦。眼看冊封在即,朱高熾哪敢有任何反抗?他要是敢妄圖把青蓮扶為正妻,必然會觸怒朱元璋和朱棣夫婦,連自己的世子身份一并保不住了。
但是朱高熾作為一個男人,不甘心徐青蓮另嫁他人,故此一反昔日的承諾,想逼著徐青蓮作出答復。而他作為堂堂燕王世子,以徐青蓮的為人,又豈敢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從而得罪徐家背后最大的靠山?
這一刻徐灝開始鄙視起向來仁義善良的朱高熾來,連最愛的情人都要算計!書讀得再多也讀不掉男人天生的占有欲和自私自利。而同時站在男人的立場,又無法明著指責于他,這時代誰不是三妻四妾?換了自己也是一樣。
對于徐青蓮,徐灝一直都尊重她個人的意愿,不到最后關頭就絕不會替她做主。現在最后關頭來了,徐灝躲不過去,決定最后試著勸說一次。
“我還記得當日說過相忘于江湖,兄長對此非常贊同。如今兄長有妻有妾,將來更是會嬪妃如云,又何愁沒有一二能夠傾心相交的紅顏知己?”
徐灝緩緩說完,直視著面沉似水的朱高熾,“按理說家姐的終身大事輪不到我一個做弟弟的做主,兄長大可去和長輩們說。兄長能如此對我,我和我姐都感動于心。這樣,我也不用回去問了,小弟料定大姐必定會同意,問題是兄長你真的開心嘛?難道你真的打算沒名沒分的就把我姐給抬入燕王府?”
“這!”
徐灝的一番軟話無疑正中朱高熾的軟肋,他今日也是急躁下的一時沖動,如果仗著身份強要了徐青蓮,不說心愛之人從此會怨恨他,更是會把整個徐家給得罪狠了,雖說以青蓮和徐家的身份地位即使得罪也沒什么大不了,但是以朱高熾的為人哪能不講道理的蠻橫行事和不計后果?
朱高熾很糾結,徐灝也很糾結,甚至老太君和蕭氏都很糾結,都想著放手把徐青蓮嫁給門當戶對的人家,從此一了百了,又都是真的不甘心啊!
至于作為當事人的徐青蓮就可憐了,婚姻大事豈是她做得了主的?要不然還能想著出家修行,早就看出自己身處于的困局。
看著朱高熾臉色漸漸和緩下來,徐灝心中暗喜,他以前現在將來,唯一的應對之策就是拖字訣,拖他個和平分手,拖他個自然而然,拖他個奇貨可居,拖他個眼饞心饞,拖他個無疾而終,總之拖他個天荒地老。
誰知他的小聰明早就被朱高熾給識破了,并暗恨若不是一年來有徐灝背地里從中作梗,早就可以正經把青蓮納為次妃了,哪還會有今日的糾結?
最令朱高熾深感無奈的是憤恨歸憤恨,還得陪著這混蛋一起拖下去,起碼得等名分定下來之后再作打算。
惱怒的朱高熾干脆眼不見心不煩,說道:“以后不用你陪著讀書了,趕緊走人。”
如此徐灝悻悻的下了馬車,站在道路當中目送車隊繼續前行,隨后朱高煦騎著一匹白馬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朱高煦一揮馬鞭,陰沉著臉問道:“和他說什么了?怎么不來尋本王,整日里就知道討好他。”
徐灝皺眉道:“他是兄長,長幼有別。”
“那又怎么樣?走個路都費勁,真是丟了我燕王府的臉面。”朱高煦撇嘴道。
日頭的光芒太強,徐灝抬起頭時瞇起了雙眼,凝視著朱高煦的眼睛里那份不甘心,懶得攪合進這兄弟倆的爭斗中,說道:“趕緊去吧,最近我有些私事,不便日日來京,有事就派人到家去。”
“沒趣,走了。”朱高煦沒有父親兄長那么些城府,年紀又不大,除了表示不服氣之外暫時也沒什么想法作為。
看著英姿挺拔的朱高煦騎在高頭大馬威風前行,徐灝很是頭疼,投靠燕王朱棣的第一個副作用,就是要夾在這二位之間了,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兩邊對罪人,對于將來絕非好事。
他穿越而來做的最明確的一件事就是早早站在了朱棣一方,簡單明快沒怎么拖泥帶水。今后呢?靜等大姐的事塵埃落定?大姐跟了朱高熾,站在這一邊,沒跟,站在那一邊?
貌似后果有些懸,這次徐灝不想簡單的二選一了,要不再送個姐妹給朱高煦做次妃?一邊一個左右逢源大搞平衡。不靠譜,自己成什么了?朱棣又怎么看待此事?
滾他娘的富貴險中求,求不好全家都要被斬,求的起嗎?正好徐灝此時牽著馬路過昔日公侯林立的街道上,望著那大門被封的藍府,有些不寒而栗。
這可真是前事未盡又添一樁,憑理智來說,徐灝傾向于朱高煦,因為這個家伙翻起臉來絕對會六親不認,殺人不帶手軟的,如果是他落敗,朱高熾起碼還念著舊情,有可能不會痛下殺手。
憑情感來說,他自然心向著‘未來姐夫’,何況和朱高熾相處的好,算是親密無間,問題是萬一他沒成為太子的話。
到底是誰最后登基來著?徐灝萬分后悔歷史書讀的少了,最后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要么盡早急流勇退,要么到時就真的狠下心來全心全意的幫著一方。
連續過了幾家國公府后,徐灝這才可以翻身上馬,等途經鶴壽侯張府時,侯府牌匾都被摘了,蒙上了塊白布,下邊懸掛著白燈籠,來往行人再無從前的下馬下轎,任意前行。
一左一右兩只猙獰威猛的石獅子被涂鴉的亂七八糟,石階上散布著碎紙布頭等雜物,正中的兩扇朱門緊閉,左邊的側門微微敞開著,僅有一個小廝坐在門檻上打著瞌睡。
徐灝沖著府門冷笑一聲,看了看今日帶來的整整十位護衛和二十名小廝,翻身下馬,一身殺氣的拾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