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行駛在清澈見底的秦淮外河,隔著巍峨雄偉的金陵正南方的聚寶門,就是名動天下的十里珠簾秦淮河了。那里有全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地“江南貢院”,有四大文廟之一的“夫子廟”,有被后世稱為江南四大名園之一的“瞻園”,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烏衣巷”,更有六朝煙月之區,金粉薈萃之所的無數青樓花坊。
小船在平靜的河面上悠悠蕩蕩,不時有小巧精致的花燈順流而下,也不知小小花燈寄托了那位少女的美好心愿。
每到元宵佳節時,秦淮河上會點燃數萬個花燈的海洋,各色畫舫燈船爭奇斗艷,自從大明在金陵定都以后,京城元宵燈會漸漸享有“燈彩甲天下”的美譽,而秦淮河上的燈船花燈也開始蜚聲天下。
徐灝想起今年元宵節時,隨著老太君一起進京時的情景,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也讓他記憶深刻。
當時陪著大姐和小妹一連放了五只花燈,可惜是在徐府花園,長輩擔心外面混亂走失掉,不許任何人出門觀賞燈海。
他唯有站在徐府花園最高處的閣樓里欣賞璀璨的秦淮夜景,他不清楚后世國家級文物古跡的瞻園實際上就是徐府宅邸,他只知道整個京城除了皇宮內宛之外,徐府花園稱得上是數一數二的漂亮園林,而且地點就在秦淮河附近,這是當年朱元璋為了感念功臣徐達,特意下旨修建的。
當然,現在的魏國公徐府還不是瞻園,不是徐達死后被封為的中山王府,那得幾經徐家后人反復修繕擴建才最終逐漸形成的完美江南園林。
徐灝對于十里秦淮上的美人們很向往,但是并不太感興趣。第一他不是才子,第二他沒有錢,第三他很尊重明末時的秦淮八艷,第四撥開被文人墨客們渲染吹捧出來的所謂盛名,還不就是一個花錢買笑的紅燈區嘛?
當然了,秦淮河是有格調的風雅場所,不是花錢買痛快的秦淮臨近的“舊院”,那些眾多妓家鱗次,比屋而居的窯子可以比的,因為文人們天生骨頭賤,越是被包裝成種種帶有文化色彩的規矩,他們就越是趨之若鶩。
可惜徐大公子的格調不高,聽不懂秦淮河最流行的南曲,沒興趣和一干有文化的流氓競爭玩弄風雅,也沒時間和有才華的名妓斗智糾纏。
秦淮河的風流對于經濟民生的促進是顯而易見的,其中最有名的就是珠市,每天都有大量的珠寶首飾被豪客買走,只為了花千金博美人一笑。
徐灝的父親徐慶堂所開的綢緞鋪子就隱藏在珠市里,買賣自然興隆,畢竟這里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
徐慶堂原名徐允堂,他們這一輩為了避諱朱允炆的允字,都改了名字。
徐灝還不太了解自家買賣的細節,他一直想針對京城豪門遍地的特點,開一個最高檔的商鋪,現在還僅限于想法中。其實要能把徐府的花園一角改建成商業一條街就好了,光是坐在家里收租金,就會財源滾滾來。
貌似大臣們動輒被砍頭抄家,不清楚其宅子是會被收歸國有還是會被低價賣出?應該兩者皆有,古代對于私人財產的律法是非常完善的,可以在秦淮河附近買下一座宅子或是數間民居,然后進行房地產開發。
這個主意可以一試,而且必須要趕在朱元璋沒有掛掉之前,因為這時期的大臣們朝不保夕,不然等仁義的建文皇帝上臺,大臣們有了保障,沒過幾年又是打仗又是動亂的,影響賺錢的大環境。再等到朱棣進京?那時黃瓜菜都涼了。
至于所需要的龐大資金,徐灝很無辜的眨眨眼,作為一名光榮而偉大的密諜,組織上一定會支援大量經費的。
又是伸手要錢又是惦記人家沐姑娘,品德實在低劣,不過徐灝根本不在乎。
因為貪財好色雖然是貶義詞,但某種程度來說也是一道最好的護身符,在大人物眼里,有缺點的下屬要比沒缺點的好控制。就像二爺爺徐達,花費無數金銀大肆修園子,家里養了幾十個歌姬,安心在家享樂。
反觀宰相胡惟庸號稱廉潔奉公,他的心腹手下幾乎把他吹捧成了不亞于古之名相的圣人,無欲無求還還得了?這樣的人等同于野心家,朱元璋是絕不會容忍的,結果成了刀下之鬼。
此外還有和徐達并肩的李善長,貪財好色,這一點原本還是挺讓朱元璋放心的,即使他和胡惟庸有牽連也沒被追究。
可是李善長雖然貪婪卻不舍得花錢,胡惟庸死了都十年了,他看到徐達修園子,也學著增隆其宅地,為了省錢,竟然去找信公國湯和借三百兵丁義務勞動,湯和心里害怕就告訴皇帝了,你說你留著那么多錢要干啥?難道想造反?
這還不算,徐達十年閉門不出,什么事都不管。這李善長卻人老心不老,親戚出事他出面找人求情,這是最令朱元璋深惡痛絕的,結果新帳舊賬咱們一起算,按上一個胡惟庸余黨的罪名,全家七十幾口人一起攜手赴黃泉。
胡思亂想的徐灝坐在船頭,暗道二爺爺您就是一顆定時炸彈。真說不定哪天,自己就會被砍了腦袋 李善長的長子因是駙馬而得以免死,也不知道郡主駙馬可不可以保住性命?那偽郡主駙馬呢?干脆跑到海邊當海盜得了,專門去倭國那邊燒殺搶掠,不行,我暈船,哎呀,頭迷糊。
“少爺,咱們到了。”
來寶終止了某人的苦中作樂,徐灝一看這里是一處挨著河流的莊園,周圍似乎有幾個小村子,遠處隱隱約約能望見高聳連綿的城墻。
碼頭上還停泊著十幾艘船兒,大院門口站滿了身穿文士衫或道袍的年輕人,徐灝暗罵攀附富貴的人到什么時候都少不了,何況還是人財兩得的天大好事。
我要是娶了凝雪,我就不要沐家一分錢,徐灝很有志氣的把自己和一眾人渣自動劃分為兩種人,好人和壞人。
號稱不貪財的徐灝給來寶使了個眼色,來寶低著頭匆匆消失不見,徐灝悠然一笑,坐在船頭等著看熱鬧。
過了一會兒來寶打莊園里走出來,面無表情的道:“一兩銀子一份考題,愿買愿賣,概不解釋!數量有限,先到先得嘍。
呼啦一下,來寶就被一群年輕人給包圍住,爭先恐后的往外掏銀子。出乎徐灝意料的,竟然沒有一個人盤問考題是真是假,他哪知道江南貢院自古以來買賣試題乃是常態,比這還匪夷所思的事多了去了,區區一兩銀子而已,管他真假,先買回來看看再說。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來寶就揣著三十多兩銀子跑路了,這時徐灝輕咳一聲,施施然的下了船。
途經兩位年輕人時,聽見他們罵道:“一群濫竽充數的敗類,就算僥幸混入沐家,時間長了還不是得露餡?”
“不用理會那些小人,快抓緊時間研究下詩詞,郡主喜好此道,咱們得投其所好。”
徐灝一聲冷笑,心說別作夢了,人家堂堂郡主,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豈能出題考你們這些野男人?到底是我影視小說看多了,還是你們的想象力太豐富?
也就是咱這身份的親戚,才有資格合乎禮法的見面說話,我還有人家的親筆詩詞呢,就不告訴你。
徐灝美滋滋的腳步生風,說起來,就算是遇到了公主,我也可以不必退避三舍吧?
有道是冤家路窄,徐灝忽然瞧見混跡在人堆里的曹大公子,曹大公子換下了景川侯爺公子的那一身錦衣玉裘,身穿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道袍,腳上素襪凈鞋。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曹大公子也一眼看見了徐灝,頓時指著他大叫道:“兄弟們,就是他,大家伙一起上,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