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給徐汶徐濟兩兄弟翻新大婚用的新居,徐家從京城請來三十位各種工匠師傅,又從莊子里抽調了些人手,加上自家的下人,村里的鄰居和閑漢等,將近二百多人一起涌入了徐家。
負責此種事的人選一向是二老爺徐慶堂,今次也不例外,如此從中選了四十人,放進花園里修繕閣樓。
管事婆子四處奔走相告,警告內宅的女人們近段日子不要到處亂跑,花園里不要晾曬貼身衣物云云,正在作業的工地上用帷帳阻隔,二十多個婦人婆子日夜不間斷的巡邏內宅。
前年京城徐府重修過園子,剩下了大量的石料,磚瓦,木材還有珍貴的太湖石等觀賞用的物件,老太太有先見之明,命人全給拉了回來囤積,是以徐家除了花些工錢飯錢,所費并沒有太多。
徐灝找到幾個老師傅,拿出圖紙解釋下用意,講了半天,最后補充道:“坐便無需華麗好看,只需堅固耐用,旁邊放置個水缸,舀水來沖洗穢物。其實自動沖水的原理很簡單,可惜我不清楚。”
一位老師傅笑道:“公子的想法很有趣,穢物被沖到這個遠處的蓄糞池,其中的通道需要由高到低。因為有水沖洗,嗯。是不是可以試著架一具水車?這樣就更有把握了。”
徐灝一聽頓時眼睛一亮,說道:“這個法子好,對了正好家里人多,那這樣,修一個公共廁所,結構是這樣。”
徐灝馬上用毛筆在白紙上來回勾描,邊解釋道:“整個茅廁是磚瓦結構,男女分開,有五六個蹲位就夠了,互相之間用磚墻隔著,安裝一排小木門不愁被別人撞見,水車送來的水川流不息,可以大大減少異味。”
老師傅頻頻點頭,笑道:“這樣就簡單實用多了,只需建造一個茅廁足以,不然按照公子原先的想法,每座房子都得設置下水,還得找人燒制瓷器,工程復雜,也太過費時費事。”
“嗯。”徐灝想了想,指著整個園子,“一個恐怕不夠,這么大的地方,得需要至少兩處茅廁,具體的難點還需仰仗幾位師傅的手藝,兼顧美觀和實用。至于浴池不求奢華,但是要足夠大,冬日洗溫泉,夏日可以戲水游泳,無需添加多余的人工裝飾,就以現有的材料結合自然景觀,最好是青竹一類,設計出有意境的江南風韻。”
“公子請放心。”幾位師傅相視一笑,顯得非常自信。
徐灝陪著笑了笑,他知道這些手藝高超的匠人不知給多少豪門建過宅邸,經驗可謂是豐富之極,因此格外放心。
如果造出一個水塔,那什么水的物理原理,是不是就能有自來水了?不經意間,徐灝又有了新的想法,不過如此一來,就得破壞掉園子里的整體風格,而且做科學實驗需要反復實踐,反復修改,沒有那么多的時間。
這一次就算了,徐灝忽然有成為一名科學家的想法,滾蛋的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奇淫巧計才是將來改變整個世界的真理。
當然了,徐灝還沒有妄想挑戰明朝整個文人體系的膽量,不過通過修下水這一件小事,他忽然發現興許一樁樁不經意間的小事,或許能夠產生不可預測的廣大影響,起碼能改變長久以來一些明朝人民的衛生習慣吧?
有些想遠了,徐灝收回腦子里的意淫,囑咐了下自家管事,然后告別了工匠師傅。返回院子的路上,見到大哥徐汶興沖沖的經過。
徐灝停下腳步,當先打招呼道:“大哥。”
徐汶走過來笑道:“你還未收到消息吧?快些回去收拾下行李,午時后一起動身。”
“要去哪里?這邊我還得看著園子里的工程,不方便出門。”徐灝問道。
“有管事看著就行了,你要是不去也罷,反正青蓮和紅葉都要去的。”徐汶笑瞇瞇的道。
徐灝一聽姐姐妹妹都會去,當即苦笑道:“那我得去,到底是去哪?”
徐汶做了個彎弓的動作,神色間顯得急不可耐,說道:“家里烏煙瘴氣的,正好那邊幾個兄弟打算去莊園避暑,來人邀請咱們同去,附近的山里活物很多,到時咱兄弟們一起打獵釣魚,不亦快哉!”
原來是這樣,徐灝和徐汶告別回到了院子,就見丫鬟們在忙著收拾行裝,只身去了正房,母親蕭氏正在叮囑兩個女兒,一見兒子來了,對他正色說道:“這去了之后,你一定莫要貪玩,好生照顧姐姐妹妹,知道了么?”
“記住了。”能出去散散心無疑是一件樂事,徐灝笑著保證。
徐府別院位于金陵近郊,背靠著連綿青山,山水明秀,土地肥沃,距離徐家不過幾十里路。午時動身,不過一個時辰就已抵達。
早有徐府管事率領一群下人迎了出來,周圍聚滿了瞧熱鬧的莊戶百姓,赤著腳的孩童圍著馬車跑來跑去。
進了高墻內的別院,徐灝下了馬把韁繩扔給下人,就見院子里的空地上,那邊府上大伯家的長子徐景欽和弟弟徐景禮,三叔家的兄弟徐景智,四叔家的徐景昌,簇擁著兩個身穿蟒袍的貴胄公子。
徐灝在記憶里快速檢索,加上長輩間的談話很快得出了答案。
那位年紀十六七歲,長得非常胖的青年應該就是燕王朱棣的長子朱高熾;身邊年紀明明不過十歲左右,卻好似十三四歲般大的健壯少年,乃是燕王次子,高陽郡王朱高煦。
怪不得老太太二話不說就允許所有孫兒輩趕來,敢情是因為朱家兄弟的緣故,徐灝記不清這兩兄弟的生平,反正有一個應該就是未來的大明皇帝。
隨著兄弟姐妹們一起走過去彎腰見禮,燕王世子朱高熾人胖胖的,笑起來像個彌勒佛,態度很是謙和禮貌,親切有加的含笑致意。
倒是他身邊的朱高煦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仰著腦袋,看都懶得看鄉下親戚們一眼。
他年紀小也沒人在意,最后朱高熾笑著說道:“都是自家人,見面時無須多禮,小時候過年時,咱們都玩在一處,那時廝打笑鬧無所顧忌,怎么這大了反而變得生分了?你們一路勞累,先安頓下來咱們再敘親情。”
如沐春風的態度,讓徐灝對朱高熾有了好感,徐景欽作為地主,擺擺手示意管事們領著徐灝等人進去。
徐灝記著母親的囑咐,沒有和兄弟們住在一起,而是在女眷居住的院子里挑了一間客房。接下來秋香她們三個忙著整理行囊時,徐灝獨自溜達出來,走到葡萄架下坐在石墩子上。
突然之中,機遇就這么降臨到了眼前,這讓打算過平凡日子的徐灝心中再起波瀾。他思索著是否該把握住機會,以朱高熾的友善,不難通過他在燕王府謀得一個營生。
可惜自己還未成親,眼下這幾年是無法離開家了,問題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就走一步看一步,看看自己是否和朱高熾有緣,真若是得到了朱高熾的賞識,那也顧不得許多,以燕王府的權勢,自家長輩肯定不會反對。
很快徐灝做出了選擇,把未來的籌碼全部壓在勝利者的一方,而且以朱高熾的身體條件,不可能領兵作戰,意味著自己隨著他混,安全指數急劇上升。
做出選擇的徐灝剛剛露出笑容,忽然想起了桀驁不馴的朱高煦,馬上意識到自己的選擇,或許也意味著巨大的風險。
狠狠拍了下腦袋,徐灝皺眉苦苦回想有限的歷史知識里,到底朱棣的帝位最后傳給誰了?兄弟倆為此反目成仇了沒?
徐灝的小心翼翼絕非是出自膽小,實在是被穿越以來所聽到了種種給徹底震懾住了。
官員一人有罪連累全家,君不見全家男丁被當街問斬的慘狀,女眷不是被遠遠發配邊關就是充入教司坊任人凌辱,根本傷不起啊!
相比朱元璋的狠辣,朱棣殺起人來好像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方孝孺的誅十族,何其之慘!
自己成了朱高熾的人,這他娘的萬一被朱高煦給記恨上了,擦!別以為是親戚就死不了。
縱觀古今,皇族就他娘的沒有任何親情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