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這里,并不缺金銀。進京前沈舉人給了一份,郭氏給了一份,連張老安人也意思了一份;進京后,徐氏這里除了去年年底給了一匣子銀錁子之外,按月還有月錢。
等到沈理、沈瑛過來看沈瑞,怕他手中銀錢不夠花,也給送來了不少。
沈瑞花銀子的地方不多,手中很有富裕。
他讓冬喜、柳芽兩個去訂金銀首飾,除了投桃報李,給玉姐添點私房之外,就是為了給冬喜預備嫁妝。他已經與冬喜、長壽兩個說過,等他考完院試就讓兩人成親,如今算下來,也不過半年功夫。
次日一早,沈瑞就帶了長福一個去書院,將長壽留在家里,讓他帶兩婢出門。徐氏那里,自然是報備過的。
對于出門采購,冬喜與柳芽兩個雖帶了雀躍,可也沒有因私忘公,真的去為自己定金銀首飾,還是先完成沈瑞交代的差事,為玉姐挑金項圈。
沈瑞想的簡單,覺得玉姐既有常戴的金項圈,再送新的也不過是壓箱子,分量越重越實惠。
可他這個未來當家堂兄所贈之物,玉姐就是為了討大老爺、大太太歡心,也不會束之高閣。
因此,冬喜與柳芽到金樓后,并未只挑分量重的項圈,而是擇中,既是實心分量足,又要精巧不粗苯。
除了金項圈之外,她們兩個商量著,又選了兩掛金鎖片,一對壽字簪,一對福字簪,一對蝙蝠紋手鐲,一對菊花紋手鐲,一對萬字紋手鐲。
金銀樓里的飾品,有直接售賣的,也有需訂提前定制的。
冬喜與柳芽擇這幾樣并非鑲寶嵌珠的,都有成品在。冬喜用拿來的金子添了工費,一下兌出四十六兩金子去。總共帶來五十兩金子,除去這些,還剩下四兩。
兩人便選了細手鐲要了兩對,剩下幾錢金子添了兩對金耳墜,兩只金戒指,都是沒花色的。
銀首飾有成套的,葫蘆紋,纏枝蓮紋的,釵環耳墜等齊全,一套下來重三、五兩銀子的,重十來兩銀子的也有。
兩人便細細挑了,挑了分量不輕不重的兩套,又選那樣式簡單,工費低廉的戒指、細手鐲選了幾樣。
又兌了各色精巧銀錁子一盤。
用了半日功夫,裝了幾匣子。
長壽結賬的時候,不由咋舌:“兩位姐姐也太實誠,帶來的五十兩金子竟是都花于凈,半點沒剩…”
冬喜道:“難得出來一回,一次預備了也省心。”
柳芽掐著手指頭,將今日的開銷算了遍,擔憂道:“要是成了常例,二哥以后可怎么好?”
冬喜笑道:“二哥曉得孝敬長輩們,長輩們就白收了東西不成?有來有往,虧不了二哥去。”
長壽在旁聽了,心下啐了自己一口,胡思亂想些什么,難道冬喜姐姐是貪財的?會仗著二哥的器重,就大喇喇地給自己預備私房?
要是冬喜是那樣的人品,也就不會得鴻大太太與二哥看重…
等到沈瑞傍晚從書院回來,好奇冬喜、柳芽的采購內容,就張羅著要看。
待兩人取出來,沈瑞覺得不對勁。
首飾分了兩種,一種是做工精良,帶了各色吉祥花紋,如項圈、釵、環等;一種是沒有花紋的,細金手鐲與耳墜、戒指之類,還有銀飾。
沈瑞看了看,不由皺眉道:“讓你們買自己用的首飾,怎么添了這許多旁的?”
冬喜笑道:“今日已經是初二,過了臘八各家就開始送年禮。不用說,到時老爺、太太定要讓二哥出面,雖說太太會預備了禮單,不過二哥添了自己的孝敬,長輩們心里也服帖不是?加上因二哥定親的事,長輩們多得受累,二哥趁著送年禮的時候謝過,也不失禮。”說罷,指了指那兩對釵道:“這是孝敬太太與三太太的…”又指那兩隊手鐲:“這是孝敬五房大太太、姑太太、姨太太…”又指剩下兩掛金鎖:“這是四哥與福姐的…”
沈瑞之前壓根沒有想到這一茬,不由有些傻眼:“怎么都是女眷與孩子的?那老爺、三叔他們的呢?”
冬喜道:“老爺、三老爺的孝敬哪里能在銀樓里找?二哥那里上街,自己尋去,反正離過年還有些日子。”
想到人情往來,沈瑞不由覺得頭疼:“那嫂子們呢?族兄與侄兒們的呢?
冬喜道:“不是還有太太,二哥只管求太太去…”
沈瑞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他這里預備下長輩們的禮,是他的孝心;平輩與小輩那里,請徐氏幫忙準備就行,否則他色色齊全了,倒顯得外道。
不過這些東西,可是四十多兩金子,小五百兩銀子,要是混在年禮里,成了常例可沒地方哭去。
沈瑞就讓冬喜將那些金首飾裝了一匣子,捧著去了正房。
徐氏正吩咐婆子準備幾樣藥材,明日三老爺要去何家探病。
見沈瑞捧著個首飾匣來了,徐氏帶了好奇道:“這是什么?專程捧了來…
沈瑞將東西撂下,道:“這些日子為了我定親之事,使得母親與長輩們受累,孩兒無他孝敬,就想起這些俗物,今日就打發人去尋了來,到底是一點心意”
九如居兩個婢子今日出門,徐氏是知曉的,也知曉她們坐馬車去了銀樓,可本以為是沈瑞賞了銀子讓她們添嫁妝,沒想到是為沈瑞采購。
雖沒看到東西,可沈瑞這般感恩知義,徐氏也覺得欣慰:“是什么好東西,快與我瞧瞧?”
沈瑞將匣子打開,攏共四層,都是黃燦燦的金首飾。
徐氏看了,不由傻眼。
她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是鄉下地主,即便頭上戴了首飾,也都是鑲金嵌寶。這樣赤金首飾,尋常賞人用還行,真要往身上戴,沉甸甸的,除了年輕愛俏的小媳婦,沒有幾個愛的。
“怎么這許多?”徐氏不解道。
沈瑞將那對壽字釵取出,道:“這是孝敬母親的…”又指出其他的,說了用途。
徐氏聽聞里面連小徐氏與楊鎮繼妻都有一份,笑著點頭道:“何家與楊家是這門親事的大媒,等到你成親時,還有的讓姑太太、姨太太操心的地方,是該好生孝敬…”
東西預備的粗糙,卻也是一片赤子之心。沈瑞自己的年紀在這里擺著,哪里能準備的色色齊全,不過是取這份心。
徐氏便在心里算了下日子,道:“今年的年禮晚些送,到了十五你放假時就往各家走一遭,也說清了,是這次的謝禮與孝敬,不是常例…。”說著,將那兩掛金鎖片與項圈單獨拿出來,道:“這幾樣先留一留,四哥的正好做百歲禮,玉姐與福姐的年跟前再送…”
叔嫂之間,避諱頗多,沈瑞沒有預備幾位族嫂的,也算是守禮。至于這次為沈瑞定親,出面幫忙的瑛大奶奶、琦二奶奶等人,等到年禮時徐氏這里多送一份尺頭就是。
進了臘月,京城的氣溫一日冷過一日。
寒風凜冽,沈瑞換上直毛大氅,徐氏也不許他在騎馬上學,換坐了乘車。
松江沈氏族中與姻親中的幾個應試舉人,經過千里跋涉,終于與臘八前抵京。
七房沈渫,八房沈流,宗房旁枝沈玥,還有六房沈琪的內兄趙舉人,總共進京四人。
宗房這里早得了宗房大老爺的信,預備了客院。
宗房大哥所居宅子,是沈度學士當年留下的宅子,即便不如二房如今的宅子大,可當年是御賜,到底意義不一樣。提前預備客院,招待族中舉子,也是宗孫分內之責。
除了沈玥是初次進京之外,其他三位舉人,早年都曾進京過,也是住在宗房老宅這里。
沈玥是旁枝晚輩,趙舉人是外姓人,沈渫與沈流卻是一房之長。早年二房不與其他房頭往來時,還能不理會,如今情形不同,自然也要走動起來。
少不得在京的各房頭排下來,輪流設宴,為幾位族親姻親接風洗塵。
二房長輩年歲最大,身份最尊,就有二房開始輪起。
先是二房,隨后是五房。大家本以為第三日該是沈理家,可沒想到不單前兩日沈理推脫,闔家沒有露面,隨后也沒有出面為族叔、族弟接風的意思。
宗房大哥雖覺得不自在,可也勉強不到狀元郎頭上去,第三日就由宗房設宴。
三老爺因志在科舉,應酬之間,對于幾位舉業的族兄、族侄也多了幾份熱絡。
沈渫之前考了三回,沈流考了兩回,都落第不中。兩人都是四十來許人,讀了半輩子書。提起四書五經與時文來,都是滔滔不絕,可三老爺聽著,就是覺得這兩位少了幾分靈氣。
反而是族侄沈玥,相貌尋常,可應答之間透出幾分不尋常來。
沈瑞便對三老爺提了沈玥所長,沈家子弟人才濟濟,可被成為“才子”,名揚南直隸士林的只有沈玥一個。
三老爺本就醉心書法字畫,待聽聞沈玥擅丹青,不由心喜。
兩人雖差了輩分,可年歲相仿,聊起書丹青來,倒是伯牙遇子期。
加上三老爺也是有心科舉,只是如今放下書本的時間太多,對于該準備的課業早生疏,便對大老爺與徐氏提了,想要請沈玥來這邊客居,也能相伴學習 大老爺與徐氏無異議,宗房大哥雖心里不痛快,卻也不好扣住人不放。
沈玥因是才子的緣故,多少有些持才傲物,身為宗房旁枝子弟,與嫡房關系并不好。客居宗房老宅,本就不怎么情愿,如今能換地方,卻是巴不得,不顧宗房大哥的明示暗示,帶了書童,搬到二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