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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木本歸根(二)

  小二上來送茶,看到沈珠站在客房門口,躬身道:“這位公子…”

  沈珠輕哼一聲,推門進了客房。

  見沈珠進來,客房里一下子靜了下來,沈瑞從座位上起身。沈玨帶了幾分不情愿,卻也跟著起身。

  沈珠看也不看沈瑞、沈玨,對沈全道:“全三哥…”

  沈全點點頭,道:“幸好遇上了,要不還不知你們要回松江…”

  沈珠道:“是倉促了,全三哥可要給家里帶信?”

  沈全搖頭道:“不帶了…我家老爺太太上京了,隨洲二伯同路,我這次隨瑞哥、玨哥兩個出來,就是來接他們…”

  沈涌見沈瑞、沈玨兩個守禮,沈珠卻如此目中無人,皺眉道:“九哥”

  沈珠見他帶了惱意,方不情不愿地看著沈瑞、沈玨道:“你們兄弟兩個也來了…”

  “珠九哥…”沈瑞不冷不熱地見了禮。

  即便心中不喜,可該守的禮節還是要守的,否則落在旁人眼中,無禮的就是自己的。

  沈玨顯然也明白這點,不情不愿地叫了一聲。

沈珠看著沈玨這模樣,倒是正是幾分趣味來,抬了抬眉毛道:“你們叫我九哥,我該叫你們甚?瑞哥、玨哥出繼后,爹娘都換了,是不是也該換名字了  他這話加上這陰陽怪氣的口氣,就十分惹人厭。

  沈瑞神色冷了幾分,沈玨則是怒極而笑,道:“我與瑞二哥以后叫什么名字,這就無須珠九哥cāo心了,畢竟以后能不能再相見都是兩說…”

  沈珠聞言,不由變了臉色。

  沈玨、沈玨在京,沈珠回松江,大家再次相見的時候,就是沈珠舉業后進京應禮部會試。沈玨這話,是詛咒他不能舉業?

  沈玨已經不看沈珠,對沈全道:“三哥,咱們是不是去碼頭看看…”

  沈全如今與沈珠也不過是面子情,既拜會完沈涌,也無心多留,便起身道:“是該去瞧瞧…”

  沈涌見狀,跟著起身道:“我也當過去迎迎…”

  沈全忙道:“涌二叔且留步,官船什么時候到京還說不好…等那邊靠岸了,涌二叔再過去也不遲…”

  沈涌知趣,也不勉強,道:“且記得打發人來說一聲…”

  沈全應了,同沈珠點點頭,帶了沈瑞、沈玨兩個離開。

  沈珠沒有動地方,沈涌則親自送到客棧門口,看著沈全等人走遠了,方轉回客房。

  “二叔是長輩,作甚這般殷勤巴結?”沈珠皺眉道。

  看著沈珠面上隱露不屑,沈涌想著前天收到的家書,連教導沈珠的意思都沒了,只揉了揉額頭,道:“我有些乏了,先倒下歪一歪,九哥自便。”說罷,就轉入內室。

  留下沈珠在當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使勁拄拄腳,甩了門出去。

  內室里,沈涌睜開眼睛,臉色十分難看。

  前rì他收到的家書,攏共是三封,一封是老太爺親筆,一封是四老爺親筆,一封是沈玲親筆。

三封家書拼湊到一塊,沈涌對于三房變故的前因后果便也知曉的清清楚楚  這幾年兄弟之間波瀾涌動,早有摩擦,沈涌勸著上邊的,安撫下邊的,才使得三房沒有散了去。

  他之前一直擔心三老爺會鬧出來,畢竟三老爺是庶出,與其他幾位老爺隔了肚皮。

  沒想到這次反目的是大老爺與四老爺,兩個同胞兄弟。

  沈涌早就曉得這個家維持不了幾年,不過因不愿引得老太爺生氣,也放心不下兄嫂一家,才上下彌合。

說到底,他也不是圣人,否則就不會同三老爺、四老爺一般,也置了私產  如今這樣鬧出來,眼看著兄弟成仇,沈涌除了覺得有些丟臉之外,還覺得心寒。

  兄嫂一家祖孫三代,都是他們兄弟養活著,卻養成了白眼狼。

  沈家三房富庶,仆從如云,小大哥又是長房嫡長孫,身邊養娘、婢子何曾離開人。要是沒有人私下吩咐,她們就敢讓小大哥手中拿棒子耍?還眼睜睜地看著他打人?

  如今沒的是四太太肚子里小的,四老爺都恨成這般模樣;要是十五哥真沒了,這個仇還能化解么?

  十五哥不過兩歲大的孩子,做這個局的人心腸該有多狠,才能下的了手?

  這哪里是親人?

  想到此處,沈涌閉上眼,心開始硬了。

  沈湖兩口子眼皮子淺,這把熱心費力地想要分家,是惦記公中后添置的那些產業。

  想要獨吞或是占大頭,那是妄想…即便他并不看那些,也不會白白便宜了那白眼狼一家…

  碼頭上,人頭涌動。

  如今雖不到漕糧進京的時節,可南來北往的官船、商船往來如織。

  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處,十分難聞。

  沈瑞走了幾步,就不愛走了,看到遠處河邊有棵垂柳樹,就招呼沈玨、沈全兩個過去遮陰。

  沈玨使勁搖著扇子道:“這京城的夏天也太燥熱…”

  沈全拿著帕子擦了汗道:“我倒是覺得比松江時強,現下是在外頭,沒得挑了…要是在屋子里,起碼還有冰…松江那邊,除了每rì里多洗兩次澡,可沒有降暑的法子…”

  沈瑞道:“也不知鴻大叔、鴻大嬸子會不會適應京中氣候…這個時候趕路有些遭罪,不過也比九月底好,那個時候上京太冷了…”

  之前沒得到消息前,幾個人聊過五房大老爺一家進京的rì子,就猜測不是隨沈洲過來,就是同沈流等進京趕考的舉人一起。

  隨著沈洲的話,來京的rì子不會太晚,畢竟沈洲是職官,請假的rì子有限;跟著后者的話,則要等到鄉試結束后,那邊才會啟程進京。

  幾人正說著話,就見遠處過來十幾騎,馬上人是穿著罩甲,腰掛繡chūn刀,正是錦衣衛的裝扮。

“貴人出行,閑人逼退”幾個錦衣衛小校高聲喊著,驅散道路上的行人  在他們身后,則是穿著圓領罩衫的衙役正用清水凈街。

  “好大聲勢啊”沈玨道:“這般聲勢,難道是藩王進京?”

  沈瑞搖頭道:“錦衣衛是天子親衛,藩王進京應是禮部與宗人府的官員出面…”

  隨著退避的人群,原本帶著幾個小廝去碼頭等著官船的二管家也從碼頭上退避出來。

  看到沈瑞等人在樹下,二管家就過來稟道:“瑞少爺、玨少爺、全少爺,昌國太夫人省親歸來,宮中遣使迎候,碼頭上也攆人呢…”

  昌國太夫人,當今圣人之岳母,皇后生母金氏。

  向來凡稱“夫人”,是夫貴妻顯,稱“太夫人”,則是母以子貴。如金氏,若是沒有加封,誥命本當為昌國公夫人或是壽寧侯太夫人,偏生天子重外戚,弘治十一年加封金氏為“昌國太夫人”,從其夫昌國公巒爵號。

  除了這“昌國太夫人”的誥命封號之外,金氏還常駐宮中。如今宮中遣使相迎,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沈瑞他們所在之處,離官道還有一段距離,倒是無須回避。

  沈玨皺眉道:“竟是他們家,一介外戚,竟這般聲勢…”

  話未說話,就被沈瑞打斷:“玨哥慎言”

  沈玨嘀咕道:“就因滄大叔貼了他們家的邊,尚書都差點沒了…”

  因正月里沈滄親往建昌伯府“賠罪”,等到衙門里開衙后就得了御史彈劾,三月里廷推時,也因此得人非議,差點與刑部尚書之職失之交臂。

  沈瑞道:“罪魁禍首是惹事的沈珠”

文官瞧不起外戚勛貴,可真正能爬到高位的文官也得罪不起實權的外戚權  正月里那場事故,沈滄可以清高的不低頭,在士林之中是能得清譽,而后就會多了一門仇家,在官場上再難寸進。

  本就是小事,沈滄出面,小事化了;沈滄不出面,就是掃張家兄弟的臉,就是小事化大。

  沈滄入仕小三十年,當然曉得孰輕孰重。

  張家可不是掛名的皇親國戚,皇后的娘家,太子的外家,別說沈滄當時不過一個三品官,就是閣老大臣與張家對上也沒好處?

  不遠處,昌國太夫人的全副儀仗已經緩緩而來。

  沈瑞等人也住了話頭,眺望昌國太夫人的儀仗過去。

  前后簇擁的除了錦衣衛,還有數名穿紅的中官,還有一人,騎馬隨行在太夫人的車架邊,二十出頭年紀,穿著莽服。這個打扮,這個年紀,應該就是金氏次子,建昌伯張延齡。

  官道兩側的士民百姓,即便無須跪迎,也都屏氣凝聲,生怕不小心沖撞了貴人。

  這時,卻是從一側的人群中突然出來一少年,就要往車架邊湊,被隨行的錦衣衛給攔下。

  “二舅,外祖母…”那少年身著錦衣華服,高聲喊道。

  不僅攔著他的錦衣衛面露遲疑,就連沈瑞、沈玨這些遠處駐足眺望的,聽了這一句都驚呆了。

  昌國太夫人的外孫,建昌伯的外甥,不正是東宮太子么?

隨即覺得不對勁,東宮太子好像只有十來歲,那少年看著有十三、四歲大  那些本來遲疑的錦衣衛們,顯然也想到此處,再次將那少年攔住。

  因這少年的攔路,昌國太夫人的車架還是停了。

  建昌伯張延齡策馬過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少年。

  那少年抬起頭,帶了幾分討好道:“二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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