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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有女懷春(二)

連著兩天吃酒,次日沈瑞起的就有些晚。等他梳洗完畢,柳芽已經從大廚房取了食盒過來,臉色駭白,神思恍惚  “這是怎了?”冬喜接了提盒,關切問道:“廚房那邊婆子為難你?”

  柳芽搖搖頭,白著臉道:“聽說書齋的蘭草天剛亮就挨了板子,方才正被人拖出去挪出。”

  冬天聞言驚詫,這一大早就發做人,到底是何緣故,打了板子不說,連人也要攆出去,可見不是小事。

  沈瑞聽著蘭草這個名字有些耳熟,稍加思量,想起來是哪個。就是曾在老安人院子里欺負過柳芽的那個,后來還在他身邊服侍過一個多月,長相俏麗,性子卻略顯輕浮,當時看似對沈瑾有意,后來不知怎么去了書齋當差。

  沈瑞回到沈宅后,曾遇到過蘭草一遭,依舊是姑娘裝扮,可眉頭已散,胸脯高聳,顯然是婦人身段。沈瑞當時還曾鄙視過沈舉人的眼光,這蘭草欺下媚上,又勾搭過沈瑾,輕浮粗鄙,沈舉人挑女人的目光真不怎么樣。

  天剛亮就挨了板子?

  想起鄭氏昨晚在書齋的發作,沈舉人最后越來越無言的辯白,這蘭草八成是被沈舉人遷怒。

  沈瑞不過聽一耳朵,見柳芽并無喜色,反而有些惴惴,曉得她是因聽到打板子之事懼怕,安慰道:“管他外面的事做甚?你看老爺打過幾個人板子,定是蘭草有犯禁的地方。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斷不會讓板子再打到你身上。”

  柳芽使勁點頭,臉上總算恢復了些血色。

  因今日是阿彌陀佛誕辰,南城有大廟會,沈瑞早就與沈玨說定下午要去廟會,冬喜便給沈瑞新裝了荷包,里面有幾張莊票,有二兩銀子一張、五兩銀子一張的,還有一張十兩的;又取了兩塊碎銀子,兩緡錢,裝了藍布錢袋里,這個是柳城帶著。

  “若不進佛堂還罷,要是二哥進了佛堂,別忘了上香。”冬喜一邊給沈瑞掛荷包,一邊道。

  時下寺廟里的香都不是白上的,這點倒是與五百年后別無二樣,上了香后不拘多少,都要舍些香油錢。只是同后世明碼標價的直白露骨不同,這時就算是貧家小民只給一文錢,寺里的師父沙彌也能溫煦如春。所謂“眾生平生”不外如是,這也是寒門小戶之家信徒不減的緣故。

  沈瑞看了眼旁邊精神還有些恍然的柳芽,掃了一眼她腳下。

  怪不得她聽到打板子就驚恐不安,當年十二歲的小姑娘活活被打斷腿,怎么能不將懼怕刻到骨子里。

  “隔壁大嬸子與福姐兒今兒去上香,應該會跟了不少人去,你帶了柳芽可跟著過去瞧瞧熱鬧。”沈瑞對冬喜道。

  倒是沒有提讓冬喜、柳芽兩個自去,即便是婢子,可她們兩個這幾年都養在宅門里,出落得清秀溫婉,又是青春妙齡,沒人護著出去,說不得就被地痞流氓調戲了去。

  冬喜聽了意動,柳芽在旁邊,眼睛也是一亮。

  不過想到要是兩人都出去,這院子里只剩下小桃、小杏兩個小丫頭子,冬喜心中不放心,便猶豫道:“要不還是讓柳芽帶了小桃去,婢子留下看院子?”

  沈瑞失笑道:“這屋子里值錢的有什么,還怕人摸了去?你只需將錢匣子鎖好,即便有人手腳不于凈,也不敢來撬鎖。”說到這里,想起冬喜、柳芽兩個也有首飾釵環,便道:“到是你們的東西,也要鎖好,別讓人趁機摸了去。

  冬喜提及看院子,不過是怕小丫頭們鎮不住,放了外頭的人進來。

  老安人那里婢子也好,書齋婢子也好,沈瑞這里都當避而遠之。前者有張家姐妹在,要是稍帶了女兒家的東進來,以后對景可是說不清楚;后邊書齋那邊婢子,即便沒有名分的,也多被沈舉人收用,沈瑞這當兒子的當避嫌。

  沒想到沈瑞這里就直接將旁人都當成了賊,冬喜便不敢接話。

  柳芽在旁咋舌:“不至于如此吧?”

  沈瑞也是臨時想起此事,不過細想想,還真是差不離。

  自己回來已經半月,不管是張老安人,還是沈舉人都會來探探自己的底。張老安人拉攏柳芽就是這個意思,可得不到什么有用東西,估計就要下一步。沈舉人這里,小定禮都行了,接下來就該預備聘禮。

  松江婚俗雖是重嫁妝,可這聘禮也不能少。

  通常情況下,兩家暗地里都會通氣,使得男方曉得女方大致有多少嫁妝。男方聘禮便按照女方嫁妝的五成準備,要是男方給女方做臉,再添加聘禮也是有的。女方那邊厚道仁義的人家,也會按照多出的聘禮,適當調整嫁妝。

  如此一來,就有一取巧之法,那就是拉饑荒借貸地準備聘禮,然后賺一份殷實的嫁妝。

  從律令上來說,這嫁妝是女子私產,婆家無權于涉,可居家過日子,夫妻之間,又哪里能分得那么清楚。

  沈舉人不管為了面子好看,還是為了這面子后的“實惠”,這聘禮預備的都不會少。沈瑾那份產業的收益在他手中握著,剩下沈瑞的這一份,能放過去才怪。

  恐怕沈理早看透沈舉人為人,方行“借銀”之舉。

  沈瑞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嘆息兩聲。這沈舉人真不是聰明人,丟了西瓜撿芝麻。有孫氏對沈理的大恩在,只要沈舉人表現得發妻嫡子看重些,就能得到沈理的好感,五房也會更親近他。他卻將好好的局面,弄成現在這樣,眾人皆厭惡防備。

  就是鄭氏那里,鄭小舅已經升了六品通判,對于沈氏家族來說,六品官不算什么,可對四房這舉人門第來說,分量已是不清。要是沈舉人不貪圖繼妻的嫁妝,將鄭氏扶正,那鄭小舅為了姐姐、外甥兒,肯定要提挈四房。

  沈舉人心里也好琢磨,不過是眼光高,只覺得背靠沈家,一個六品小官沒有放在眼中。又因鄭家早年落魄,鄭小舅算是借著沈家的照拂供出來的,沒有在沈家人面前高聲的余地。

  到了族學,沈瑞打發車夫回去,讓他下午不用過來接,又叫柳成給了他一塊碎銀子。

  那車夫老實,說什么也不肯要,只說怕被大娘子責罰。他接送沈瑞半月,早先是郭氏的車夫,從換了新馬車后,便成為沈瑞的專用車夫,活比以前的重了不說,打賞錢的機會也少了。換做旁人,早就不滿,這人卻是憨實的,依舊老老實實趕車。

  沈瑞道:“今兒有廟會,這拿著給二毛買點心。”

  這車夫有兩個兒子,老大是沈全身邊的小廝,老二是個還拖著鼻涕的小毛頭,沈瑞碰到過一回,曾叫冬喜包過兩次點心,讓車夫捎帶回去。

  車夫還要再拒,沈瑞擺擺手,轉身帶了柳成進了族學。

  下人的規矩,代表著主人的素養;五房日子蒸蒸日上,不是沒有原因的。

  四房同五房一比,就是渣渣。張老安人與沈舉人看似嚴厲,動不動就用打板子來懲治下人,可仆婢偷懶耍滑、欺上瞞下、狗仗人勢,樣樣不落,當得起一聲“刁奴”。

  進了學堂,沈瑞環視一圈,發現沈玨不在,直到上課鐘聲將響起,他方姍姍來遲。

  到了課歇時候,大家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都在說下午去廟會的事。

倒是沈玨,還坐在自己位上,支棱著下巴,不知在想什么。沈環在旁引得他說話,他也有氣無力,有一搭沒一搭  沈瑞見狀,有些擔心,上前道:“玨哥這是怎了?可是身上不舒坦?”

  沈玨念叨廟會可是念叨有些日子,昨日分開時還特意強調了此事,讓沈瑞今日不用帶茶點過來,要帶他去廟會上吃好吃的。今日這蔫頭蔫腦的,實不像沈玨了。

  沈玨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道:“身上沒什么,昨晚沒歇好,只覺得腦袋沉,等瞇一會就好。”

  沈瑞見他眼角下發青,確實是休息不好的模樣,不過不知為何,總覺得沈玨方才那一眼似有深意。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沈玨既不說,沈瑞也不好追問,便記在心里。

  等第二節課過去,午歇時間到了,學子們滿臉興奮,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去逛廟會去。

  沈環早接了家里任務,要帶著蒙童班的弟弟出去耍,便與沈玨、沈瑞作別,去西廂接弟弟去了。

  沈玨趴了一節課,算是養了些精神,不再像先前看著那么萎靡。

  待上了馬車,沈玨便幽怨地看了沈瑞一眼,道:“都是瑞哥,累得我昨日走了困,四更天才闔眼”

  沈瑞聞言,不由失笑:“這話從何說起,昨兒分開時不是還好好的?”

  沈玨打了個哈欠道:“就是因為你,不只是我,就是我爹娘都沒安生。”

  沈瑞聽了疑惑,不過沈玨也沒有拿爹媽說笑的道理,便皺眉想了想,道:“莫非是因我家老爺要續娶之事?大伯娘那里不高興?”

  “孺子可教也”沈玨點點頭道:“我還是頭一次見我娘發火,還真是嚇了一大跳。我爹也是,好好的參合你們家的事作甚?就像我娘說的,她與源大嬸子向來交好,要是源大叔續了外頭的,她這個伯娘還能護著你為你做主,不讓你受了欺負去。可續了賀家長房的,要是有了是非,她就要避嫌,幫著哪頭都說不清。”

  說到這里,沈玨也露出驚詫:“實沒想到,賀家會出這么個主意,兩家親事又這么快定下。我原還當他們看上的是你家大哥,長房有位表姐,正與你大哥年歲相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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