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賢之所以最終同意太子參加法會,是為在今日清晨,薛桓率領護軍乘船抵達了鄆城。王賢一早,就命薛桓率兵下船,在縣城數里外待命。
所以當佛母請太子進去時,王賢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命周勇趕緊去調兵過來!
太子和王賢等人,在大軍的護送下,半個時辰后便回到船上,又趕忙傳太醫王賢診治。
“殿下,我確實沒事兒。”王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伸手扯開外袍,露出里頭一件軟甲,又把軟甲掀開,里頭還有一件貼身的寶甲…這家伙知道自己是亡命之徒,所以保命工作向來毫不含糊。
“那太好了…”太子這才松了口氣,“不過還是看看吧,看看放心。”
王賢拗不過太子,只好讓太醫給自己診治,好一番望聞問切,又好一番推宮活血。等全折騰完了,天已經黑了。
王賢剛覺得肚子有點餓,靈霄便端了一碗熱騰騰的白粥進來,笑嘻嘻的要喂他。
王賢哪敢讓這小姑奶奶伺候,那比上刑強不到哪兒…可靈霄上來勁兒了,不理他一再抗議,把王賢的兩手用被子緊緊裹住,只露個腦袋在外頭。王賢滿臉驚恐的看著靈霄舀一勺稀粥,送到自己嘴邊…
王賢趕忙緊緊閉上嘴。
“乖,張嘴…”靈霄笑瞇瞇的勸說,王賢卻依然死死咬住牙關。
“我讓你張嘴!”靈霄勸了幾遍,王賢無動于衷,小姑娘眼珠一轉,伸手在他肋下一拂,這一下她可加了些內勁,王賢只覺一陣巨癢,不禁張大嘴笑起來。
靈霄趁機,將一勺稀粥飛快的送入王賢口中。
王賢的笑容戛然而止,只覺喉嚨里含了塊紅炭!不禁臉色突變,一口噴了出來,靈霄躲避不及,臉上頭上都被噴上白粥!
就在這時,門開了,鄧小賢往里一看,沒瞧見王賢,先瞧見靈霄臉上白乎乎的一灘,登時嚇了一跳,“我什么都沒看見!”趕忙出去,嘭地把門關上。
“我靠!你害死我了!”鄧小賢瞪著門口的周勇,咬牙切齒道:“大人會殺我滅口的!”
“啊?”周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你他媽滾進來!”王賢的聲音從里屋傳出來,鄧小賢撓撓頭,磨磨蹭蹭開門又進去。
一進去,就看見王賢一邊狂灌涼水,一邊朝靈霄抱怨:“就知道沒好事兒!你要燙死我啊!”
“人家心急嘛,粥一開就趕緊端過來了…”靈霄一邊用手帕擦臉,一邊陪著笑解釋。
“嗨…”鄧小賢見自己想岔了,撓著頭傻笑。
“你笑個屁!”王賢白他一眼,拿起手巾擦擦嘴,沒好氣道:“抓到人了?”
“沒有,那些白蓮教徒身上又沒記號,混在老百姓里,根本抓不著。”鄧小賢搖搖頭,他是回來復命的。原來王賢和太子一離開,就下令抓捕白蓮教徒,可這命令根本沒法執行…整整十多萬老百姓,又不能都抓起來,只能看著不順眼的逮一些。回來一審,都說是來湊熱鬧的老百姓,問他們姓甚名誰家住哪里,也都是本地人,查不出問題…
“廢物。”對這結果,王賢其實心中有數,但他如今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根本無法捉摸:“查不出來你就別走了。”
“啊…”鄧小賢一陣傻眼,又聽王賢吩咐道:“你帶人留下,一面追蹤佛母的行蹤,一面暗查白蓮教的情況。”鄧小賢這才明白,原來大人是有任務要交給自己。
王賢又囑咐他幾句,這時門開了,太子走進來。
鄧小賢忙起身告退,太子坐在王賢身邊,柔聲問道:“感覺怎么樣?”
“沒什么問題。”王賢笑笑,為證明自己的話,還比劃了一下。卻不慎扯動后背,一陣劇痛。
見他如此,太子滿心歉疚,嘆氣道:“都怪本宮太任性,才鬧出這般兇險。”
“殿下是被牽連了,”王賢搖搖頭,苦笑道:“沒聽出來嗎,那魔頭是跟我有仇。”
“你們認識?”太子輕聲問道。
“不認識…”王賢心里,模模糊糊有個人影,但他沒確定之前,是絕對不會說的…恐怕就是確定了,也依然不會說。他自嘲的笑笑道:“我的仇家那么多,也有好些根本不認識的。”
“這個佛母的身份,必須查清。”太子沉聲道。
王賢點點頭,深以為然道:“她很有可能,會掀起一場大亂來。”
“是啊…”太子深深一嘆道:“我這大半天,滿腦子都是法會上的畫面,那萬眾如癡如狂的景象,真是不寒而栗。”
“嗯。”王賢輕聲應一下,說實話,他也著實被震撼到了。
“你說…”兩人沉默片刻,太子才幽幽道:“他們一起高呼的那段話,是什么意思?”說著輕聲背誦起來:“淤泥源自混沌啟,白蓮一現盛世舉!金雞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宮焚!”
“魔宮焚時白蓮開,白蓮一開圣母臨!圣母一臨魔王滅!魔王滅時盛世舉!”王賢跟著背誦道。
“不錯。”太子點點頭,輕聲道:“這幾句魔音灌耳,揮之不去。”
“這些邪教就愛弄一些稀奇古怪的讖語,不足為奇。”王賢輕聲安慰道。
“不,”太子搖搖頭,目光凝重道:“我感覺這里頭有什么含義…你還記得那佛母說過嗎,知者自知,不知者到時便知。”說著看向王賢道:“到時…究竟是到什么時候?”
“淤泥源自混沌啟,白蓮一現盛世舉。”王賢緩緩重復道:“金雞一唱天火降!天火一降魔宮焚!”說完略一沉吟道:“金雞一唱,指的是早晨吧?”
“也許吧…”太子半信半疑的點點頭:“那他們要干什么呢?”
“似乎是要燒皇上的房子…”王賢輕聲道:“在白蓮妖人眼中,朝廷的人反而都是魔鬼,皇上自然就是魔王,他住得皇宮便是魔宮。”
“把皇上比作魔王,把皇宮比作魔宮,倒是有可能。”太子說著,卻愈不信道:“可是,皇宮戒備何等森嚴,成千上萬的禁軍侍衛把守著,白蓮妖人根本沒機會縱火。”
“但愿我想錯了…”王賢苦笑道:“咱們也先別瞎猜了,等他們打探到更多的情報再說吧。”
“只能如此了。”太子也只好點點頭…
經過在鄆城的驚魂,剩下的路途一行人沒有再做停留,九月底抵達了通州。通州再往北,還有通惠河可以直通京城,也就是半天的水路。然而皇帝一道旨意,太子便不得不在通州盤桓十余日,要等到十月初六才能入京。
“為什么到了京城門口,還不讓咱們進去?”靈霄十分不解,私下里追問王賢。
“十月初六,是欽天監看的吉日。”王賢百無聊賴的吃著葡萄,躺在躺椅上。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他已經恢復如初,只是懶病依然無法救藥,還打著養病的幌子盡情怠工。“再說禮部鴻臚寺還要準備典禮,都需要時間的。”
“咯咯咯,皇帝爺爺這是怎么了?”靈霄用纖細的手指,剝一顆葡萄,送到王賢嘴里,手指還調皮的在他唇邊摸了一下。“跟自己的兒子客氣什么。”
小妖精不知道自己剛才那下有多,王賢竟沒出息的咽了下口水,結果把一粒葡萄直接吞了下去,險些沒把他噎死,翻著白眼道:“你當皇上安了好心?這是把太子殿下架在火上烤啊!”
“什么意思?”靈霄哪懂這些彎彎道道,不解問道:“你說清楚嘛。”
“遷都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這個節骨眼上,太子殿下應詔入京,本來就格外引人遐想。”王賢笑笑道:“以殿下的立場,當然是越低調越好,最好誰也不來迎接。”說著嘆口氣道:“但皇上擺明了,要用最隆重的典禮,來彰示太子已經移宮北京!這在天下人看來,不就是太子殿下已經贊同遷都了嗎?”
“原來如此!”靈霄大點其頭,雖然還是似懂非懂,但不影響她不明覺厲,崇拜的看著王賢道:“小賢子你好厲害!”作為獎勵,她又要喂王賢吃葡萄。
“少來!”王賢卻堅決不敢了,別人喂食頂多撐死,這丫頭喂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轉眼到了十月初六,天不亮,順天府的官差就把京城崇文門外的大通河碼頭,團團保護起來。又派人清掃干凈鋪上紅毯。卯時一過,三大營的禁軍便踏著整齊的步伐列隊而來,在碼頭周圍紅毯兩側威武列隊。金燦燦的朝陽下,威武的禁軍官兵衣甲鮮明隊列嚴整,大國雄風便油然而來!
到了辰時,太孫趙王,以及在北京的公卿大臣抵達碼頭時,禮部鴻臚寺教坊司的一干官吏樂工也全部就位了。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眾王公還是被這架勢嚇了一跳,有人忍不住小聲道:“就是迎接陛下,也不過如此吧…”
“你懂什么,”旁人有懂行的,馬上接道:“這是迎接皇太子的全套大禮,跟迎接皇上還是有區別的。”見趙王也在聽,那人忙賠笑道:“您說對吧,三殿下?”
“哈哈,”趙王打個哈哈,笑道:“我可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