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朦朧的霧氣中,出現的是一個全身被灰色盔甲所覆蓋的人影—不,說那是盔甲或許有些不合適,因為那一層盔甲不是用任何方法打造出來的,而是自然生長在灰身上的。
兩片巨大的透明蟬翼覆蓋在他的肩膀和后背上,一個有著兩對眼睛的灰色頭盔包裹了他的頭部,本來黑色的頭發變成了徹底的灰色,并且一直延伸到他的腰部。
胸部盔甲的形狀,看上去就像蟬類的甲殼,精細而堅固,雖然主體的色調依然是那種暗淡的灰色,但是卻給人一種藝術品一般的美感。
到這里,還勉強可以說是人類身上多了一層奇異的盔甲部分,但是從下半身開始,灰就徹底脫離了人類的概念。
在本來存在雙腿的位置,被一道彗星尾巴一般的灰色煙塵所替代。
那不斷飛舞的灰色碎屑,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陰冷感,并且以一種奇異的規律在旋轉著,顯得古老而神秘。
這就是灰從秘境主宰中獲得的灰暗之力的最終姿態,名為“天蟬”的化身。
那把灰色的短劍自動的延長,并且成為了灰身體的一部分,就那樣連接在他的右手上,劍身上的甲殼紋路和灰現在的姿態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顯得無比的協調。
以一個普通的黑道頭子走到毒蝎海盜團的團長之位,所有見過灰這個姿態的人都死了,這是灰不用則已,一用就必然要毀滅所有證據的姿態。
即使是他最親近的人,一碟視到了他的這個姿態也必然要被他殺人滅口。因為這是他通往神意階的最大底牌,隱藏在仙術士身份下的另外一重身份。
是的,這就是三尾天蝎王至死都沒有達到的境界,是以人類之身徹底轉化為秘境種族的外道。這個姿態下的灰根本就不能算是人類,而是來自秘境中的主宰之身—天蟬。
他用來打破神意階障壁的根源之力,就是這個和秘境主宰徹底融合的怪物之身。
或者說,現在可以稱呼他的另外一個名字—天蟬。
“哦,不錯嘛,這個手下值得一用。”天空中的羅波對于變身后的灰甚是滿意。
這樣合作又識大局的本地土著可難找得很,在他奪取梅雪身體后征服諸海群山世界的大業中,正需要這樣聽話又好用的部下。
“…”暴露出自己最不該出現一面的灰對著梅雪舉起了自己和手臂連在一起的劍,身下的灰色煙塵驟然一陣波動。
下一瞬間,一道灰色的迷霧徹底覆蓋了這片大地,讓梅雪完全失去了視野和對灰位置的判斷能力。
金毛玉面九尾狐特有的鏡花水月神通第一時間發動,梅雪原來所在的位置落下無數金色菩提花瓣,下一秒這楔瓣就被無數灰色短劍貫穿,撕碎。
一閃,再閃,金毛玉面九尾狐的鏡花水月并不是真正的瞬間移動,而是借助天時,地利扭曲對方的感官,并且在幻象中高速移動的能力,是一種偷天換日般的幻術神通。
但是不管梅雪移動了幾次,下一秒他所在的位置就會被無數密密麻麻的灰色短劍貫穿,沒有給他留下一絲一毫的時間。
移動,移動,再移動,梅雪甚至連對方的位置都判斷不出來,就不得不被逼迫著連續使用鏡花水月閃開那可怕的萬劍齊發。
即使神意階可以操縱的天地靈氣理論上是無窮無盡的,但是如此短時間內透支性的施展金毛玉面九尾狐的鏡花水月大神通,還是讓梅雪的集中力出現了一絲細微的停滯。
而就是在這一瞬間,灰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梅雪的背后。
梅雪沒有看到,也沒有察覺到灰是怎么出現的,鏡花水月發動時都不可能如此的無聲無息,可灰的出現卻絲毫找不到痕跡。
沒有仙術,神通的波動,就是在最適合的時間,最適合的地點,灰踏出了最簡單的那一步,就那樣來到了梅雪的身后,并且出劍。
“嗤!”灰色的劍刃從梅雪身后刺入,貫穿了他的右胸部分,在梅雪傷痕累累的身體上又撒了一把鹽。
“咳!”梅雪緊緊的握住那把貫穿自己胸口的灰色劍刃,以大無畏的精神發動了一次紅塵。
“轟!”本來就很不穩定的紅塵這次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可怕力量,把梅雪周圍十公里的一切都炸上了天,然而如此恐怖的爆炸力卻沒有能驅散那幸色的霧氣。
這些霧氣就好像介于實體和虛幻中一般,在能將萬物都化為塵埃的萬丈紅塵滅中也絲毫沒有消散。
這不對勁,對于紅塵的威力梅雪是非常明白的,即使是同樣身為神意階的他在這么近的距離挨了一下也必然會受傷。
這可是以神意階的力量發動的紅塵,還是在紅塵仙術構造不穩定狀態中爆發出來的毀滅攻擊,威力恐怕超過了普通狀態十倍,連他自己都快要控制不住這樣的威力。
但是這幸色的霧氣卻絲毫不受影響,他甚至連灰是怎么從自己身邊消失的都沒發現,一切的一切都透露出某種詭異的色彩。
陰暗,絕望,撲朔迷離,這就是變身為了天蟬后的灰給梅雪帶來的印象,他從未和這種類型的仙術士交過手,仿佛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部被預測到了一般。
預測不,不可能,梅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鬼皇右手再次握成拳,也不再發動金毛玉面九尾狐的鏡花水月大神通,直接一拳重重的轟在地面上。
“轟!”巨大的爆炸聲響徹云霄,恐怖的沖擊波擴散開來,讓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抖。
不對!不該是這樣的聲音!通過這一拳,梅雪終于發現了是哪里不對勁。
他的視野被這無邊無際的灰色霧氣蒙蔽了,連天空中的太初也無法看穿這一道灰色霧氣的邊緣在哪里,但是透過這一拳,梅雪卻發現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已經不在地面上了。剛才的紅塵也好,這一拳也好,打下去的感覺都怪怪的—完全沒有聽到該有的聲音。
爆炸聲只在極小的范圍里傳播,這灰色的霧氣阻擋了一切的感知。梅雪現在既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這無限的灰色霧氣組成了一個迷霧的世界,將梅壓底的囚禁在其中。
這就是天蟬化后的灰的可怕,他的身體所散發出來的灰色霧氣并不是用來遮擋視野的,而是用來制造“囚籠”,將對手徹底吞噬進去,并且一步步殺死的灰色囚籠。
這個囚籠的范圍大到連天空中的太初也一起被卷了進去,是名副其實的天地囚籠。
現在,梅雪也好,太初也好,都被卷入了這個巨大的天地囚籠中,只有那巨大的血紅色眼珠看得到,看到這個巨大到看不到盡頭,延伸到地平線那一邊去的龐然大物。
在如此巨大的天地囚籠中,不管梅雪以金毛玉面九尾狐的鏡花水月大神通移動多少次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這個天地囚籠的范圍遠遠超越了他的想象,除非他身具可以瞬息萬里,穿梭青冥的無上神通,否則根本不可能離開這個天地囚籠。
“唰!唰!唰!”又是一輪萬劍齊發襲來,這次梅雪沒有避開,而是直接施展出了同樣數量的燃血劍,將這幸色短劍全部轟碎,蒸發。
接著,梅雪不顧消耗的向四面八方射出了十倍以上數量的燃血劍,確認三百六十五度所有范圍內都沒有死角,然而這些射出去的燃血劍就發如同泥牛入海,離開梅雪的視線后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
同是神意階,但是才剛剛進入這個境界中的梅雪雖然察覺到了有哪里不對勁,卻說不出來是哪方面除了問題。
他確認這里不是剛才的戰場,但是卻弄不清楚這灰色霧氣的盡頭在哪里,這個迷霧一般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
在天臺山初級仙術學院也好,青龍學院也好,梅雪并沒有學習到神意階仙術士該有的戰斗方式和特征,更何況化身天蟬的灰即使是在神意階仙術士中,也是極其特殊的那一個。
他的攻擊,沒有驚天動地的霸氣,也沒有華麗無比的神光。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即使擁有了天蟬化身這般可怕的力量,他在諸海群山卻依然籍籍無名,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但是毫無疑問的,灰是很強的。這廣闊到梅雪都看不到盡頭的迷霧世界一旦在諸海群山出現,代表的就是百萬,千萬生靈的滅頂之災。
梅雪沒有過經歷過這樣的困境,灰的手段和天羅凡那樣的神意階對手截然不同,這是一種無聲無息中讓人絕望,在無限恐懼中死去的仙術神通,是不需要“戰”就可以奪取對方生命的力量。
“可惡!”梅雪第一次遭遇到如此詭異的戰況,這種連敵人在哪都不明白的戰斗,對于過往都是習慣以攻對攻,絕不退讓的他來說,是最為不適應的一種狀況。
無恥,陰暗,卑鄙,這都可以用來形容灰,他也不會在意,因為他所需要的就只是最后的勝利而已。
強大的仙術,無敵的神通,最終所需要達到的目標也只是戰勝對手,既然有更好,更省力的辦法,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以最小的代價,去獲得最大的勝利,這就是灰的戰斗哲學,他從不在意別人是怎么自己,仁義,道德什么的對于他來說就是狗屁。
哪怕成為了神意階的仙術士,他也沒有變成其他人。他依然是那個灰,那個曾經和野狗爭食吃,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的小人。
他的人生,從來都和榮耀無關。
這樣下去不行,在轟碎了不知道多少波的灰色短劍群后,梅雪意識到自己已經處在了徹底的下方。
灰的手段,他沒有能看明白。
灰的戰術,超出了他所認知的一切手段。
在這片迷霧的世界中,他看不清楚方向,不知道敵人在哪,只是徒勞無功的抵擋著對方仿佛無窮無盡的攻擊,一點一點的被消耗著,并且找不到任何反擊的辦法。
這種感覺,非常的糟糕,就好像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泥潭里,怎么掙扎也走不出來。
必須改變才行,梅雪知道自己不是仙術的天才,更不知道這個迷霧世界的構成原理,也找不到完美的破局方法。
他不是清白,對仙術,神通的了解也不夠,對于還在求道之路上的他來說,神意階仙術士的世界太過陌生。
不過,這又怎么樣 一路走來,他所經歷的一場又一場的戰斗中,他又有多少次是真正的明白了對手的仙術,神通,但是不都是走了過來。
他所需要做的,不是去解析對方的神通手段,而是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到極限。
既然看不明白,找不出來,那么就全部破壞掉!
你的神通,你的仙術,就算有萬般奧秘,千般變化,我只需要最簡單的一種方法,就可以徹底粉碎!
你有神意階仙術士的驚天手段,可以化出這一片無盡的迷霧世界,我也有同樣級別的力量,曾經將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創造奇跡的力量。
身體中的鮮血在燃燒,在沸騰,在這殘破不堪的身體上,某種沉睡已久的力量正在醒來。
“…”整個身體都和世界合為一體的灰感受到了危機,一種致命的巨大危機,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梅雪身上發生。
下一瞬間,他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梅雪的身后,盡管這樣的背刺多多少少的有戌險,所以他一直在耐心的等待梅雪的破綻。
一瞬,只要梅仰現哪怕一點點的空隙,就是他的劍刃撕碎梅雪身體的時候。
可是,這一次梅雪并沒有露出破綻,灰卻是強行的攻了上來。
灰并不喜歡強攻,無聲無息中殺死對手才是他的戰斗風格,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攻,不能不攻。
因為,梅雪正在做一件讓他感覺到致命危機的事情,正在跨越一道無法想象的障壁。
可惜,他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晚了。
灰色的劍刃以閃電般的速度刺出,卻沒有貫穿梅雪的身體,而是刺到了一塊巨大無比的銀色水晶上,梅雪的身影離灰只有咫尺之遙,但是這一尺卻宛如天涯。
冰冷,席卷一切的冰冷和虛無感包裹了梅雪的全身,金毛玉面九尾狐的姿態悄然褪去,另外一種更可怕,更恐怖,梅雪從未真正依靠自身力量進入過的姿態,正在梅雪身上發生。
沒錯,那正是第二塊石碑—森羅所代表的力量,來自不可名狀的大恐怖,森羅萬象化身的九幽種的力量。
至今為止,梅雪只有兩次進入過這個狀態,一次是山海經回應了他內心的聲音,以天臺石板為主導,消耗了一整朵森羅所留下的生命之花后的成果,而另外一次是在天羅圣國中,水銀之神賦予他的完美姿態。
但是那都是借助外力幫助的結果,以梅雪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開啟這個狀態,森羅所代表的力量層次遠比兩尾,三尾的金毛玉面九尾狐變強大,要打開這個姿態的門,最少也需要神意階的力量。
所以,這是梅雪第一次,真正的以自身的力量打開通往森羅變的門。
那是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和金毛玉面九尾狐變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金毛玉面九尾狐變讓梅雪變得更加的自信,施展鏡花水月,大殺生術的時候宛轉自如,那種翩然的風度正是金毛玉面九尾狐的特性。
森羅變的感覺,則是自己的全身都被一股如同時間長河一般的冰冷所覆蓋,侵蝕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某些恒古,滄桑的記憶自然的流入梅雪的心中,那是九幽種森羅的部分回憶,那是來自九幽之海的大恐怖殘留的痕跡,被梅雪繼承了的遺產。
這正是為什么梅雪沒有達到神意階便絕對無法進入這個姿態的原因,沒有神意階的神魂之力,這些蘊含在時間長河中的森羅回憶會讓梅雪的精神徹底崩潰,這可不是神意階以下的人類有資格接受的東西。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無比古老的回憶,讓梅雪能更清晰的明白森羅究竟有多可怕,又具備何等的恐怖威能。
如果那時候不是它太漫不經心,小看了諸海群山仙術文明體系的最高成就之一—天青的力量,一百個梅雪都不夠它一口吃的。
隨著對森羅回憶的吸收,銀色的碎屑開始一點點的出現在梅雪的肌膚上,最終聚集在梅雪的頭發上。
冰冷的銀色,閃耀的銀色,和周圍那無窮無盡的灰色霧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這銀色完全覆蓋了梅雪的長發,當那屬于水銀之神的印記第一次顯現在梅雪的額心的時候,梅雪周圍的銀色水晶驟然破碎。
從一地銀色水晶碎片中睜開冰冷清澈雙眼的,是銀色長發及腰,額心有著銀色蛛型標記的少年。
那是深海無限之夢魘,不可名狀之恐怖,永恒沉睡之災厄。
那是森羅萬象中衍生的幻象,不屬陸行種,不屬海妖種,本身即是是森羅萬象之化身。
森羅,便是世界,便是萬象!
此刻,在這里的,便是第八天翔種水銀之翼所祝福的神之子—森羅,梅雪最強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