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修亞坐在電影院里有些局促不安,因為太過興奮而導致情緒的焦躁,他一方面期待著雨果的表現大殺四方,但一方面又擔心“死囚漫步”的題材太過壓抑很難贏得大家的喜愛。不過留給他焦慮的時間沒有多少了,轉眼之間,放映廳四周的燈光就暗了下來,約修亞知道,電影就要正式開始放映了。
“死囚漫步”的開篇在那充滿陰郁黑暗的音樂聲中緩緩拉開序幕,電影在一片瑣碎、混亂、迷茫的畫面之中透露出一種灰暗的迷茫,閃回和現實片段的交錯讓人充滿了疑惑。這就是典型藝術電影的開場,透露著一股子深沉和文藝,與商業電影的簡單直接截然相反。
這讓約修亞不由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微蹙著眉頭認真注視著大屏幕,思考著電影的內容。蒂姆羅賓斯略帶不安和輕微晃動的鏡頭將故事畫卷徐徐拉開,隨即約修亞才明白過來,這些支離破碎的鏡頭都是在勾勒著蘇珊薩蘭登飾演的修女海倫普雷金的模糊形象,他隱約可以猜測到,這是一個年少皈依宗教信仰的修女,同時她心地善良、信仰堅定。
應死刑犯馬修龐斯萊的要求,海倫開始跟他通信,后來又決定親自前往去探望他。這是海倫第一次來監獄探望犯人,在見到馬修之前,監獄的神父對海倫進行了一番警告,因為馬修是一個窮兇極惡的兇手,他和同伴殘忍地殺死了一對情侶,還強。奸了那女孩。
約修亞和神父一樣,無法理解修女海倫為什么要來探望馬修。神父擔心海倫身為女性的感性和心軟會成為馬修的突破口,讓海倫為他洗刷罪名,可事實上,神父卻不認為馬修是被冤枉的。
約修亞不得不承認,他是有些失望的,難道這部電影又是那種老套劇情:所有人都認定馬修是兇手,但是在海倫的幫助之下,洗刷了馬修的冤屈,最終得以伸張正義?耳邊也傳來了細瑣的嘈雜聲,聲音雖然不大,但顯然,許多觀眾都是如此認為的,對“死囚漫步”的超高期待值在此時就成為了絆腳石,不少人都對電影頗有微詞。
但電影的播放還是在持續下去,約修亞明顯可以感覺到海倫的緊張,監獄里兇狠、猛烈的男性荷爾蒙就像是兇獸巨口一般,隨時準備著要吞噬海倫。可是當海倫看到馬修時,海倫卻頗為意外,約修亞也是如此,因為馬修并不是想象中那樣兇神惡煞的冷血家伙。
看著大屏幕上的雨果,約修亞居然有些忍俊不禁。此時雨果梳著一個夸張的龐克頭,那金色頭發在監獄并不明亮的光線里閃閃發亮,那蓄著的胡須讓雨果多了一分硬朗一分滄桑,雨果微微抬起下巴,用居高臨下的視線打量著海倫,僅僅只是一個照面,雨果就將渾身上下的攻擊性透露了出來。
果不其然,他的話語之中充滿了挑剔和諷刺,他看出了海倫的生澀和緊張,他透露出了對黑人的厭惡,他對前妻充滿了怨恨,他認為死刑犯都是窮人,但同時又小心謹慎地保護著自己,點煙時那微微顫抖的雙手泄漏了他內心的緊繃和脆弱,可以看得出來他隨時都開啟全身防御的狀態。
這就是馬修龐斯萊了。
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約修亞卻不由自主地想要為雨果鼓掌叫好,沒有太多的特別亮點,可偏偏馬修的形象就在雨果那細膩的表演之中剎那間在腦海里清晰起來。即使是演技一向十分出色的蘇珊,在雨果面前也顯得“青澀”。
比起故事情節來說,兩位主演的演技讓約修亞驚嘆不已,只是,這樣的演出雨果之前也多次奉獻過,約修亞還是沒有感受到之前新聞事件里那令雨果崩潰發狂的關鍵,這也讓約修亞對后續表演更加好奇了起來。
只是,電影情節似乎還是沒有跳出俗套圈子。正如約修亞所料,馬修認為真正的罪犯是卡爾維特洛,而不是他,那對情侶都是卡爾殺的,他只是一個旁觀者而已。但現在卡爾只是終身監禁,馬修卻被判了死刑。所以,馬修想要上訴,他已經準備好了材料,只需要海倫幫忙他遞交就可以了。看來,比起故事情節來說,演技才是這部電影的精華了,約修亞難免還是有些遺憾——畢竟雨果之前的每一部作品都堪稱是佳作,無論是劇本還是角色都是如此,難道“死囚漫步”這個劇本雨果挑片的直覺還是出錯了?
海倫接受了馬修的請求,回去之后展開了調查,但她卻發現,一切資料都顯示馬修是有罪的,不僅證據確鑿,而且馬修在面對警。察調查、法庭庭審的時候,態度都十分惡劣,而馬修和卡爾兩個人互相指責對方撒謊,互相把責任推卸給對方。結果馬修更有嫌疑,卡爾有更優秀的律師,陪審團根據合理疑點的原則,進行了量刑。
海倫不由心存疑慮,她害怕神父的擔心成真:馬修就是真正的犯人,而她只是被馬修利用而已。
可是馬修執行死刑的日子卻確定了下來,由于州長競選正在進行中,政客們為了重申自己的政治立場,于是確定了一名死刑犯的行刑時間——七天之后馬修就將被執行死刑,這讓海倫沒有更多時間進行思考了。雖然海倫不確定這樣做是否正確,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喜歡馬修,但她還是決定伸出援手,于是她找到了律師希爾頓。
由于時間緊迫,希爾頓建議,馬修應該用親情打動特赦處,證明他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只野獸,先推遲行刑時間,然后再向最高法院申訴,爭取證明馬修的清白。這也就要求馬修的母親出庭作證,希望能夠打動特赦處,但馬修卻對此十分排斥,堅決反對。
復活節時,海倫親自找到了龐斯萊家,見到了馬修的母親露西爾。由于馬修以殺人犯身份被判處了死刑,現在龐斯萊一家的生活也十分困難,不僅街坊鄰居都在排斥露西爾,而且馬修的三個弟弟在學校的日子也十分煎熬,看到這一幕,海倫也心有戚戚然。
約修亞不由長嘆一口氣,撇開馬修是否清白不說,即使馬修真的是殺人兇手,但他的家人卻是無辜清白的,人們站在道德立場上去同情死者家屬,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同樣站在道德立場上去譴責兇手那些無辜的家人,其中還包括孩子,這卻讓人于心不忍。
所以,當海倫回家過復活節時,她的家人都在紛紛指責海倫的行為不正確,“你有考慮到死者家屬的感受嗎?你的社區不是還有其他許多人需要你幫忙嗎?即使要幫忙也輪不到死囚,你在這種人身上花費的時間和精神,足以幫助不少問題青年…”
雖然這又一次加深了約修亞的猜測——所有人都不相信馬修,除了海倫,最終只有依靠海倫來洗刷馬修的清白,這種套路在“義海雄風”里已經見過一次了,這讓約修亞頗為失望;但不得不承認,約修亞卻發現故事里的劇情是有值得深思的部分。
美國總是喊著人權,喊著人人平等,那么死囚犯就意味著不再擁有平等的權利了嗎?所有人似乎都認為與其幫助死囚,不如去幫助其他人。從什么時候開始,幫助人也開始區分對象了?即使真的如此,不應該幫助那些窮兇惡極的人,不應該助紂為虐,但是死囚那些無辜的家屬呢?但是作為修女,給予死囚精神信仰的支持呢?難道死囚就連信仰的自由都被剝奪了嗎?
約修亞一時間沒有辦法理清思路,因為海倫家人的話語似乎也是正確的,幫助一個死囚的時間也許能夠拯救許多處于犯罪邊緣的青少年,杜絕更多犯罪。
“死囚漫步”的故事,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深刻。
海倫說服了馬修同意讓母親上庭作證,但正如馬修所料,露西爾在法庭上完全崩潰,泣不成聲,甚至就連基本的話語都說不出來,只能提前離開。露西爾緊緊握著手里沒有能夠展示給大家看的嬰兒時期馬修照片,在海倫的肩頭哭得稀里嘩啦,作為一個母親,她始終還是沒有辦法放棄馬修。
特赦處只能留下了希爾頓一個人試圖力挽狂瀾,“馬修之所以被判處死刑,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金錢聘請更多的律師,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現在,我們發明了一種最人道的方法,注射毒針。我們把死囚綁起來,先打一支麻醉針,然后打一支令肺部破裂的針,第三針使他的心臟停頓,就像殺死一頭老馬。他臉部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但五臟六腑卻飽受摧殘,他的臉部肌肉本來會扭做一團,但麻醉針卻令他一臉安詳,所以我們就不必看到那慘不忍睹的景象,我們不用讓雙手染滿鮮血,也看不見死囚的內臟如何萎縮、扭曲、潰爛,我們只是安然地坐在一旁點頭說道:正義得以伸張。”
約修亞就這樣沉默了下來,死刑,這個從來就充滿了爭議的話題,今天又一次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而且是寄托在馬修這樣一個特殊的案例上,他到底是清白的嗎?可撇開馬修不說,約修亞也終于明白,“死囚漫步”的故事沒有那么簡單。
不僅僅是約修亞,此時整個電影院都變得鴉雀無聲,原本大家都是沖著雨果的精彩演出而來的,電影開始半個小時時間里雨果也的確展現出了精湛的表演,令人贊嘆,但卻沒有達到預期之中的高度。相對而言,反而是略顯無聊俗套的劇情,卻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沖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