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主人,雨果今晚繁忙異常,他陪桑德拉說話才不到一小會,就被史蒂文和大衛那群人喊過去了,之后又因為一大堆制作人的呼喚而過去應酬了一番,隨后還被萊昂納多、佩德羅拉去灌了三杯啤酒,差一點被亞歷克斯推到游泳池里,等雨果好不容易找到片刻休息的時間,亨利又找上門來了。
雨果看著眼前懶散隨性的亨利布魯姆,不由莞爾,“我以為這里是秘密基地,沒有人找得到。”
此時雨果站在網球場和別墅主體交界的地方,這里有一片茂密的樹叢,和旁邊的山丘連在一起,的確是一個隱蔽的地方。站在這里,可以看到約莫十步外的樓梯——通往下方私人沙灘的樓梯,由于此時已經是初夏,所以阿方索、托比那群年輕人直接就跑到地下去海里玩耍了,好不熱鬧。
亨利依靠在旁邊的鐵欄桿上,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輕輕轉著手里的杯子,里面的酒石碰撞著杯壁,發出叮當的聲響,在肆虐的海風聲中宛若風鈴一般輕盈悅耳,“你這次搬家有些急。”這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亨利的話簡單而利落,卻是直接擊中了話題的核心。雨果有些愕然看了過去,亨利偏過頭瞥了雨果一眼,隨即就移開了視線,低聲補了一句,“不過這樣也好。”
亨利意味深長地說著,彷佛在暗示著什么,卻又彷佛什么都沒有說。雨果張了張嘴想要給予一點回應,卻發現自己也無從下手,最終也只是扯了扯嘴角,低頭看著自己手里的蜂蜜檸檬水,這是卡梅隆剛才專門泡給他的,因為擔心他今晚喝太多了,“是啊,這樣挺好。”
亨利喝了一口杯里的威士忌,“樂隊接下來的活動最近有計劃了嗎?”雨果詫異地抬頭看了亨利一眼,亨利似乎知道雨果的意思,解釋到,“百代唱片有在詢問,佩佩那天和阿方索也談起了這事。”
雨果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其實現在距離“沐浴晨光”的發行還未滿一年,榮耀至死根本不著急發行新專輯,但問題卻依舊存在。
對于百代唱片來說,他們二月份宣布和榮耀至死簽訂新合約之后,樂隊就一直沒有動作了,這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樂隊要么就在宣傳活動中,要么就在巡演中,要么就在準備新專輯中,總是要有活動的。但榮耀至死卻因為雨果電影事業的繁忙而暫時擱置,百代唱片自然不安。
更何況,“迷墻(wonderwall)”此時正在聲勢浩大的創造歷史記錄當中,在雨果搬新家時,這首單曲剛剛完成了九連冠,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歷史記錄進發。這樣的格局對于任何一家唱片公司來說,都是打撈一筆的最佳良機,他們肯定會運作更多宣傳活動、更多商業活動的。但百代唱片卻一直乖乖地沒有給榮耀至死壓力——又或者說只是給亨利壓力,這已經很難得了。
而對于樂隊成員來說,也是如此。格萊美頒獎典禮之后,樂隊活動就暫時停歇了,對于一支搖滾樂隊來說,也許他們不在乎宣傳,但是要么走在路上,要么正在創作,生活總是與音樂分割不開的。之前雨果一直在拍攝“七宗罪”,樂隊成員也都各自有事情在忙碌,現在趁著雨果電影殺青進入休整階段時,詢問一下接下來的計劃,也無可厚非。
雨果想了想,對亨利實話實說,“第三張專輯我一直在籌備,之前在歐洲旅行時也創作了大量歌曲,但…我不是很滿意。”這讓亨利認真地看向了雨果,投來了疑惑的視線,“亨利,你知道,之前兩張專輯的巨大成功,讓樂隊現在處于一個很微妙的位置,一方面我們渴望著繼續創造輝煌,但一方面社會的期許和人氣的壓力又讓事情變得復雜起來。”
亨利明白雨果的意思,其實不僅是對榮耀至死,對于所有搖滾樂隊來說,都是如此。第三張專輯,這是一個門檻。
在音樂界,人們普遍會將第二張專輯看得比較重,因為要么第一張專輯是試探市場的實驗專輯,那也就使得第二張專輯成為塑造歌手音樂風格的作品;要么第一張專輯就是凝聚了歌手所有才華和風格的經典佳作,那也就使得第二張專輯成為進一步證明歌手能力的媒介。
而同樣的概念,放在搖滾音樂里,就是第三張專輯。
人們普遍認為,搖滾樂隊是具有強烈個人風格的,要么是一時靈感爆發,沒有固定思維,只是依靠天賦行事;要么是清楚知道自己的定位和需求,將所有才華凝聚在前期完完全全釋放出來。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至少都可以打造出兩張專輯來,當所有累積的作品、天賦和靈感被兩張唱片榨干之后,接下來就是考驗真本事的時候了,所以,這也使得第三張專輯成為諸多搖滾樂隊的分水嶺。
縱觀搖滾音樂歷史上,有多少樂隊宛若流星般閃耀了一張專輯、兩張專輯,然后就消失在漫長的歷史長河里,成為人們悼念的對象,卻終究無法在音樂歷史上占據重要的位置。包括許多被后世久久懷念的樂隊,山羊皮樂隊、綠洲樂隊、神韻樂隊、污點樂隊等等,真正的精華也只是一兩張專輯而已,涅槃樂隊也不能例外。
第三張專輯就像是一個不成文的門檻——精神門檻一般,邁不過去的就止步于此,成為流星劃過天際;邁過去的就成就經典,展開輝煌旅程。
榮耀至死自然也無法例外,不要看“幾近成名”和“沐浴晨光”目前的成績如此轟轟烈烈,但成績越好也就代表大家對第三張專輯的期待越大、要求越嚴格,伴隨而來的壓力也就越發沉重。
雨果曾經嘗試對第三張專輯進行一個簡單的定位,就好像第一張專輯的初入名利場、第二張專輯的享受成功,但雨果卻理清不出一個思路來,除了迷茫還是迷茫。當然,雨果要用現有的歌曲錄制出一張專輯,這不是問題,質量也不會差到哪里去,但雨果知道,這卻缺少了一股精神氣,一股子屬于榮耀至死貫穿始終的精神。
就好像涅槃樂隊“子。宮。內部”那張專輯一樣,科特柯本依舊是科特柯本,涅槃樂隊依舊是涅槃樂隊,歌曲質量依舊不俗,但卻少了那種肆意狂放的精神,透露著科特自己的迷茫和混亂。
這是一名音樂人的必經之路,就好像演技的突破一般。
“我感覺…像是進入了一個真空的環境里一般,整個人處于失重的狀態,努力想要把握住一個方向,卻沒有辦法。”雨果看了亨利一眼,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其實這種狀態他曾經和福金說過一次,福金認為固然有音樂壓力在,同時雨果在演技方面也處于一個突破口,所以雨果整個人繃得太緊了。雨果不得不認同。
亨利微微點了點頭,即使雨果不說,他也知道,不要說百代唱片了,就連他自己也對榮耀至死的第三張專輯充滿了期待。佩德羅和阿方索的態度也是冰山一角,他們隱隱也出現了一些過度自信的情緒,認為樂隊的發展一切順風順水,第三張專輯也肯定不會有錯的。就連樂隊成員都有這樣的想法,那么聽眾和媒體的想法就更是如此了。
更何況,現在“迷墻”的成績幾乎是所向披靡,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即使亨利想要潑冷水讓大家情緒冷卻一下,也無從下手,反而會弄巧成拙、打擊士氣。
可以想象,作為榮耀至死的靈魂人物,雨果自身又有多么大的壓力。就好像…巔峰時期的科特柯本。
亨利有些感嘆,雖然他一直都知道雨果的思路清晰,始終沒有迷失在名利場之中——其實雨果在短短三年時間之內就達到了如此高度,即使他迷失了,也沒有人能夠指責他;但一直到今天,亨利才知道雨果內心有多么的辛苦,天才光環的背后,雨果付出的努力和承受的壓力,遠遠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得多。
“雨果,你遇到瓶頸了,而這是被允許的。”亨利懶洋洋的話語帶了一些調侃,讓雨果不由扯了扯嘴角,“你需要一些時間慢慢調整,而現在對樂隊來說,時間一向是寬裕的,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等待。”亨利看了雨果一眼,又補充說到,“即使第三張專輯到了明年,甚至后年,都沒有問題,我甚至會說,這是理所當然的。”
第一張專輯和第二張專輯的發行時間間隔太近了,所以第三張專輯放緩步伐,這是絕對沒有任何問題的。
聽到亨利的話,雨果輕笑了起來,“你確定嗎?羅杰可不會希望你這樣說。”
“他當然不希望,但放心吧,唱片公司的事交給我就好。”亨利隨意地說到,彷佛應付百代唱片只不過是吃一塊蛋糕那么簡單般。
然后亨利就再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地依靠著欄桿,品著自己的威士忌;雨果也就安靜地站在角落里,雙手捧著水杯,感受著手里的蜂蜜檸檬水一點一點降溫,然后舉起來,一口氣把水都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