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六日上午,日軍第六師團占領溪口,隨即第六師團長稻葉四郎中將命令步兵向兩公里外新二軍據守的黃家塢、流泉塢以及林家塢一線發起試探性進攻。
進入溪口后山勢陡然變得險峻起來,除了峽谷中央的河道以及河道兩邊的公路能通行外,其余皆是陡峭的絕壁,再加上時值夏末林木茂盛,山間荊棘遍布,日軍要想拿下峽谷兩側的高地,非常困難。
步兵第四十七聯隊長巖崎民男大佐接到攻擊任務后,立即下令出動一個大隊,主攻芳村溪西岸的黃家塢高地。”
日軍步兵在向黃家塢高地運動時,頻繁觸雷,待部隊沖到山腳下,奉命出擊的小川大隊已經損失了一百多名士兵。
望著那些被炸得四分五裂的鬼子以及抱著受傷部位不斷哀嚎的士兵,小川大隊長臉色極為難看。
對面的新二軍一如既往地在陣地前沿布置了大量地雷,而師團所屬的工兵第六聯隊正在搶修通往溪口左右兩翼高地的簡易通道,以便把炮兵送到山頂,壓制對面黃家塢山上新二軍的炮火,因此小川大隊并沒有配屬工兵。
無奈之下,小川少佐只能讓麾下的鬼子兵拉大彼此行進間距,避免一人觸雷多人遭殃。
進攻繼續。
匍匐在緩坡上的鬼子尖兵,用隨身攜帶的刺刀,小心翼翼地探雷,一步步向前挪動。后面二十多米開外,一個個鬼子兵恐慌地趴在草叢中,等前面挪上幾米,才跟著前行,但很快又只能耐心等待。
就算是如此謹慎,缺少專業排雷技能的鬼子兵依然接二連三地觸雷,那些被勒令接過探路重任的鬼子兵,在看到戰友血肉模糊的尸體時,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個不停,有幾名士兵甚至抗命不遵,被小川少佐直接用軍刀劈死。
永旺山北麓山腳下一個小村外,巖崎民男大佐通過望遠鏡看到小川大隊亦步亦趨進展緩慢,傷亡極為巨大,不由暴跳如雷,立即派出參謀前去訓斥。面對聯隊長的詰責,小川大隊長不得不通過電臺解釋:
“新二軍經受過專業的布雷訓練,布雷手法和埋設地點毫無規律可言。此外,他們的地雷花樣繁多,且所有地雷都伴有詭雷裝置,我部官兵排雷時異常艱難和危險。”
“納尼?”
巖崎民男一聽又拿起望遠鏡,鏡頭中似乎又有士兵觸雷,在轟的一聲巨響后,一根煙柱騰起數十米高。
要對付這種無規則布下的地雷,最好是派出專業的工兵,又或者是使用炮群進行覆蓋炮擊,以便把所有地雷給觸發。
巖崎大佐不是那種視士兵生命如草芥的傳統軍官,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下達停止進攻的命令。
消息傳到第六師團指揮部,稻葉四郎決定優先把步兵炮送到前線,集中所有步兵炮對前面的山頭進行覆蓋射擊,清理出一條進攻的通道。
等日軍運送十六門步兵炮和一個基數的炮彈到位,然后對準山頭一通猛轟,已經是下午四點。
由始至終,日軍都沒有發現前面山上有人活動。
在派出幾十名尖兵確認沒有危險后,小川少佐拔出軍刀,向山頭虛劈一下,大聲高呼:“殺給給!”
在鬼子軍曹的帶領下,小川大隊擺開進攻隊形,日軍士兵迅速散開成散兵線向對面山頭發起仰攻。
由于山勢較為陡峭,加上新二軍工兵刻意破壞,可供日軍通行的路十分狹窄,即使散開散兵線,鬼子兵仍然十分密集,而跟隨部隊前進的重機槍中隊因為沒有找到合適地形根本無法部署,火力支援自然也無從談起。
巖崎民男拿著望遠鏡,看到小川大隊如此密集的進攻隊形,頓時皺緊了眉頭。可是,自下而上仰攻就是如此無奈,許多地方根本無法通行,這絕不是人力能扭轉的。
巖崎民男不敢想象,這僅僅是第二道山嶺已經如此險峻,想必今后越深入千里崗山區腹地,地形越崎嶇不平,到時候失去重火力裝備支持,這個仗將如何維持下去?
黃家塢主峰陣地,負責該線防守的獨二師五旅一團長彭越少校冷靜地觀察日軍的進攻隊形。
早在兩年前就修建完成的防御工事和掩體,此時大多被灌木叢覆蓋,鋼筋混凝土表面覆蓋了厚厚一層青苔,所以日軍從下向上望一無所得,但從上面向下看,卻一清二楚。此時在彭越的身旁工事里,所有的輕重機槍都在等待他的射擊命令。
當鬼子攀援到距離黃家塢主峰不到一百五十米的時候,沖在前面的十多個鬼子軍曹同時出出吶喊,手腳并用向山頂攀援而去。
看著蜂擁而至的鬼子,彭越少校拿起電話,大吼一聲:“第一、第四、第七、第十火力點射擊!其他火力點保持靜默!”
“是!”
隨著命令傳達,位于迎風線斜面上的三個火力支撐點開始噴射出道道火舌,一時間如同爆豆一般的槍聲響徹群山。
接下來的一幕,非常壯觀,宛若多米諾骨牌被掀翻一番,鬼子兵從前到后一排接著一排倒地。在子彈巨大沖擊力下,中彈的鬼子兵接連順著崎嶇的山路滾落山下,斃命無數。
日軍也不是沒反抗,但自下向上仰頭射擊,本來就很別扭,再加上對方的工事隱蔽在灌木叢中,除了看到火舌外其余什么都看不見,結果就是日軍只能被動地挨打。在這種地勢陡峭的地方,只需要封住幾個點,日軍就無法動彈,接下來步槍手只需要對準日軍點射就行了,幾乎是一打一個準兒。
不到一小時,日軍便付出了四百多人傷亡的慘重代價,就連在山腳下督戰的小川大隊長,也被打中了胳膊,不得不被送到后方大橋頭的野戰醫院急救。
親眼看到小川大隊進攻全過程的巖崎聯隊長,知道再發起一波進攻也不會取得任何進展,看看天色不早,決定休息一晚再發起進攻。
為了確保營地的絕對安全,避免第五師團在義烏城外的悲劇,巖崎民男把警戒線拉得很開,在營地周圍挖掘了壕溝,埋設了大量地雷,結果一整晚新二軍都沒有動靜。
第二天早上,駐衢州機場的日軍航空兵派出十多架轟炸機,對黃家塢主峰進行猛烈轟炸。
但由于擔心守軍的防空火力,日軍飛機不敢下降高度,在一千多米的高空中便倉促投彈,準頭不佳,效果并不明顯。
當然轟炸還是取得了一些成果,比如由于灌木叢遭到轟炸后,許多碉堡和防御工事顯現出來,看到如同長城一般的綿長建筑群,巖崎大佐大吃一驚,要攻克如此難關,付出的犧牲肯定十分巨大。
此后一周時間,巖崎聯隊數度發起進攻,均無功而返,最后只能采取土木作業的方式,通過挖掘戰壕向主峰逼近。不過由于地質關系,日軍戰壕剛剛挖到五六十公分就遭遇巖石層,能起到的隱蔽作用相對有限。
與此同時,位于山頂的守軍火力點,交替射擊壓制日軍,同時還不時有手榴彈和炸藥包順著山坡滑下來,落入日軍挖掘的壕溝中,將參與土木作業的日軍給活活炸死!久而久之,已經沒有日軍敢冒著山頂的槍炮火力構筑戰壕,戰事處于膠著狀態。
就在巖崎民男焦頭爛額的時候,工兵第六聯隊的作業終于完成,第六師團終于把重炮架到了溪口左右兩翼山頂,開始對守軍防線進行狂轟濫炸。
芳村,新二軍軍部。
自從新二軍回撤毛良塢后,芳村便開始進行搬遷,所有的工廠企業全部停工,機械設備等悉數運送到毛良塢以及開化等地重建。
芳村這里大多是上海遷來的機器廠和化工廠,擁有兩萬多工人及其家屬還有服務人員。
經過半個多月的連續搬遷,芳村幾乎被搬空了。
作戰室里,吳銘看著地圖,思索日軍重炮部隊是否已經到位,芳村溪正面第二道防線的守軍該不該撤下來了。
“軍座,參謀長來了!”作戰科長張瑛小聲提醒一句。
“哦?”
吳銘轉過頭,正好看到張東寧走進大門,之間他面色蒼白,頭發凌亂,眼睛帶著縷縷血絲。
吳銘趕緊迎上前,關切地說:“東寧,注意身體,我可不希望你累垮了!”
張東寧聽得心頭一暖,咽下口唾沫,苦笑地說:“軍座,不抓緊時間不行啊!一旦芳村溪上游水庫爆破,整個芳村及下游地區都會變成一片澤國,現在累一些,將來才不會痛心疾首!”
自從毛良塢水庫落成,為保證芳村工業和生活用水,新二軍工兵又在芳村溪上游的洞門口一帶修建起一座水庫。為了防止日軍戰機投彈炸毀大壩,水庫上方扯起了迷彩網,從天上看下去和周邊山嶺一無二致,絕對想不到隱藏著一個水庫。
為了徹底解決日軍,在制定作戰計劃時,參謀處充分考慮了這座水庫,決定在前方層層設防,有目的的把日軍吸引到芳村,然后爆破水庫,重演上次臨安水淹七軍一幕。不過這一回的水勢可比上次大得多,恐怕幾十米高的大浪打過去,鬼子連渣都沒了。
張東寧向吳銘匯報了整個搬遷的情況,最后說:“軍座,今天上午我在毛良塢鎮口,碰到、如華幾個小家伙,他們纏著我講你的故事哩。”
“你廢什么話啊?”
吳銘臉色一沉。
“軍座,你怪我多嘴…”
張東寧也不惱,繼續道:“芳村離毛良塢不過十五公里,孩子們都幾個月沒見你面了,想你想得厲害!你還是回去看看他們吧!哪怕給他們一個擁抱也好!”
吳銘板著的臉松動了。作為一個父親,孩子的牽掛觸動了他內心深處最柔軟的一面。但現在戰火已經蔓延到家門口,將士們正在前線浴血奮戰,吳銘又怎么能為了家事拋下一切呢?
吳銘輕哼一聲:“別只說我,你那一歲大的兒子,你不也沒有見過幾面嗎?現在戰局緊張,顧不得那么多了!”
張東寧搖頭嘆息,正要說話,機要科長杜平璋沖了進來:“軍座,日軍重炮運上了溪口兩岸高地,正對我芳村溪正面二線陣地展開飽和炮擊!”
吳銘接過電報看完,抬起頭看看地圖,過了一會兒問道:“其他地方有什么異常嗎?”
杜平璋回答:“第一〇一師團拿下古沖口后,在大塢口與雙溪口一線,遭到我獨立師第二旅頑強阻擊!由于日軍重炮跟不上,我軍占據地利以逸待勞,第一〇一師團在付出慘重傷亡后,依然沒有取得突破!”
“此外,日軍佯攻各部現在都比較消極,進攻時放上幾槍空槍就撤退了,沒有什么異常情況。”
“好!”
吳銘眼睛發亮:“命令獨二師四旅,趁著夜色北撤至坑塢、赤山及高山寺一線…之前溪口一線日軍把大炮送上山,足足花了一周時間,現在第二道防線地勢更險要,他們要想在短時間內把大口徑重炮送上山,無異是癡人說夢,等他們的步兵失去炮火優勢,看他們怎么與我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