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荊山村。
從杭州通向臨安的汽車路,從村子中間穿過,夜色中一棟棟民居如同橫臥的巨蟒,等待獵物上門。
日軍第二十七聯隊一路強行軍來到村外,聯隊長平田親一中佐先派出一個小隊進村查看,誰知道人一進入村子就石沉大海,杳無音訊。平田狐疑不定,想了想又派出一個小隊進入村子,誰知又是肉包子打狗——一去無回。
這下哪怕反應再遲鈍的人也知道情況不對了,平田中佐立即命令擲彈兵,對村子進行炮擊。很快,雨點般的榴彈落在村子各處,紅光閃現中,劇烈的爆炸聲接踵響起,一些茅草屋被點燃,把村子照亮了。
炮擊持續了約兩分鐘,平田拔出指揮刀,命令部隊全力進攻,潮水般的日軍從村子東口涌了進去。
“射擊”
據守此處的新二師一團一營一連的班、排軍官,冷靜地下達命令,一棟棟低矮的建筑中突然伸出黑漆漆的槍口,對準沖過來的鬼子兵射出一排排子彈。
“砰砰——”
子彈射入人群,沖在前頭的鬼子兵身上噴出一陣血霧,一往無前沖來的日軍隊形,就好像是被剝了一層皮的洋蔥一樣倒下一片。伴隨步兵進攻的鬼子擲彈兵,迅速蹲下,向公路兩旁的房屋潑灑去一陣密集的彈雨,很快爆炸濺起的火星便把夾雜其中的茅草屋點燃,再加上先前點燃的屋子,村子迅速變成一片火海。
大地在劇烈的爆炸中瑟瑟發抖,暴虐的彈片四處橫飛,一些較為破舊的房屋轟然倒塌。
借助燃燒大火,日軍嚎叫著沖進村口,然后向兩翼擴散,誰知道接連搜查幾棟民居都沒有發現有人。
原來,鳳凰廣播電臺連日來披露的日軍以戰養戰、杭州周邊多個城鎮被屠戮一空的消息,讓荊山村的老老少少嚇破了膽,隨著杭州市民蜂擁而至,村里的老百姓百姓拖家攜口向西逃去,現在荊山村及周邊地區活躍著的是負責殿后的新二師一團官兵。
一千多個日軍步兵涌入荊山村內,異變連連發生:
一個縮頭縮腦到處窺伺的鬼子,一腳踩到埋設在墻角下的地雷,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火球從松動的青石板下面噴涌而起,巨大的高溫高壓下石板瞬間化為碎石,在空中恣意飛舞,那個倒霉的鬼子兵,當場被炸得粉身碎骨,周邊十多個鬼子兵被濺射而至的碎石片掀翻在路,其中六人當場斃命,其余的也傷痕累累,一個雙目失明的鬼子傷兵發出凄厲的慘嚎。
趴下躲避的日軍等了兩三分鐘,見沒動靜了,繼續前行。可是還沒等他們走到十米,突然一堵土墻后面飛出十多枚冒著青煙的手榴彈,擁擠在公路上的五六十名鬼子兵在慘叫聲中倒下。
“巴嘎,有埋伏”
隨著日軍軍官大聲提醒,小鬼子再次趴下。
“噠噠——”
鬼子的歪把子機槍向圍墻射出狂暴的彈雨,十多個鬼子踩著同伴的尸體弓著腰沖到圍墻下,敲擊手雷后扔了出去,飛蝗般的手雷越過圍墻落到里面的院子里爆炸。
一陣綿密的槍聲和爆炸聲后,日軍踹開院子大門沖了進去,結果卻發現院子里空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納尼偷襲的支那軍人躲到哪里去了?”
帶隊的鬼子少尉非常驚訝,立即派人進屋查明情況。二十多個鬼子兵仔細搜索一番,發現主臥室的床鋪木板下面有一條地道,襲擊者肯定是通過地道轉移了鬼子少尉派出兩名日本兵下地道,沒過一會兒聽到兩聲悶哼,然后就沒了動靜,估計是兇多吉少了。
由于沒有攜帶毒氣,鬼子少尉示意手下向地道里扔了幾顆手雷,等到爆炸的煙塵涌了出來,便放棄探索,回到院子外面繼續前進。
這時村里已經炸開了鍋。
以汽車路為核心的村莊,仿佛是一頭吞噬人命的怪獸,主街以及兩側每條巷子的屋頂和窗口,隨時都有可能伸出槍,每一聲槍響都有鬼子兵中彈倒在冰冷潮濕的地上。
遭到冷槍冷彈打擊的鬼子,趕忙調集兵力,向襲擊者盤踞的院子發起攻擊 說時遲那時快,村子各處屋頂和窗口忽然伸出數十支噴吐火舌的沖鋒槍,幾座較為堅固的西洋小樓的二樓窗口還探出二十多挺輕機槍,密集的火力網將日軍士兵籠罩,子彈就像是不要錢一般潑灑而下,把日軍撂倒一大片。
遭到猛烈襲擊的日軍趕忙組織反擊,但公路以及兩側的巷道竟然被守軍清理得于于凈凈,平常鄉村常見的石磨、板車、磨刀石等一概沒有,看不到任何可以躲避子彈的障礙物。
狂風暴雨般的子彈夾雜著手榴彈一起襲來,這些手榴彈有畫龍點睛的妙用,躲在墻角的鬼子兵被崩落的墻磚和炸成碎片的青石板成片成片地于翻,大街小巷鮮血橫溢,到處都是痛苦哀嚎的鬼子兵。
等到小鬼子反應過來,用擲彈筒把榴彈準確射入窗口和屋頂的時候,襲擊者早就扛起武器不知去向了。
而位于幾棟洋樓中的捷克式輕機槍,依然響個不停,這些位于窗口的機槍,周邊堆砌了厚厚的沙袋,只留下射擊孔和瞭望口。由于這些阻擊點居高臨下射角極大,再加上相互配合,大批大批的日軍仿佛被打穿的葫蘆,鮮血四射。
等到小鬼子調整兵力部署逼近機槍火力點時,赫然發現對方沒有任何死角,二十多挺機槍間隔射擊,構筑成為交叉打擊火力,一個火力點照顧不到,起碼有兩個以上的火力點覆蓋那個位置,使得日軍有力無處使 由于平田聯隊是急行軍,步兵炮沒有跟上,而擲彈筒拋射的榴彈又炸不穿眼前堅固的鋼筋混凝土建筑,夜色中日軍神槍手也發揮不到什么作用,再加上街道兩側建筑隨時可能冒出的奇兵,日軍傷亡越來越大。
不過小鬼子畢竟久經戰陣,立即想出對策,不計成本地用擲彈筒轟擊樓房,壓制守軍火力,然后派出工兵,通過爆破的方式把洋樓周邊的建筑物逐步炸塌,一步步逼近,最后再爆破洋樓。
不過,這種辦法推進的速度極慢,而且在爆破的時候也屢屢遭到守軍打擊,日軍的推進極為緩慢。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連續作戰大半夜下來,日軍又累又乏,全無初時的銳氣。
“咻咻——”
“轟轟——”
一陣密集的炮彈忽然在日軍于荊山村東三百余米處的指揮部上空落下并炸響,一時間,毫無防備的鬼子當場被炸死炸傷一大片。
“滴滴——”
嘹亮的沖鋒號聲從四面八方響起,荊山村內外日軍一片混亂,搞不清楚中隊來了多少人。
黑暗中,從荊山嶺和荊山翠谷沖下來的一團以及毛良塢民團官兵,不斷地用沖鋒槍掃射,用手榴彈炸,處于包圍圈內的日軍肝膽欲裂,不得不由攻轉守,匆匆組織起防御。
日軍畢竟訓練有素,中隊長和小隊長處變不驚,防線層次較為分明,三八式步槍射出的子彈和擲彈筒發射的榴彈不斷地扎進進攻中的一團官兵中間,不少戰士犧牲在沖鋒的道路上。
但是,日軍畢竟是倉促應戰,在心理上處于絕對下風,周邊都是喊殺聲和槍聲,免不了手忙腳亂,射擊效果大打折扣。反觀新二師進攻異常的犀利,以輕重機槍、迫擊炮、擲彈筒和狙擊手進行掩護,然后用手持沖鋒槍和輕機槍的步兵發起沖鋒,非常的犀利。
處在進攻隊列后面的狙擊手們,不斷地點射日軍的軍官、機槍手和擲彈兵,打掉鬼子的防御力量。
突擊中的新二師官兵在日軍火力攔截下倒下不少,但是更多的人卻沖了上去,靠近敵人防線的時候,一排手榴彈飛向鬼子。日軍也不甘示弱地投出手雷,但是他們倉促防御非常混亂,投出的零零星星的手雷不可能有中隊投來密集的手榴彈殺傷力大,一個又一個防御圈子被吞噬,消滅。
荊山村內外,爆炸聲聲,大片大片的鬼子在烈火和硝煙中不甘心地倒下。仗打到這個地步,日軍終于崩潰,在第一輪反擊的炮擊中就受傷的第二十七聯隊長平田親一中佐,狼狽地下達全軍撤退的命令,然后在幾名參謀的攙扶下,利用夜色掩護向東方逃去。
“什么?竟然沒有全殲冒進的日軍?”
放下戰報的吳銘臉色難看的很,傷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沒想到一團聯合毛良塢民團兩個團精心設計的伏擊圈,竟然讓日軍成功突圍而去,雖然此役消滅日軍一千五百多人,但沒有傷其根本,達不到威懾第七師團的效果。
而且一團以及毛良塢民團自身也有五百多傷亡,以有心算無心,依然有這么大的戰損,日軍實力可見一斑。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吳銘看著西行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再看看黑漆漆的夜空,苦笑著搖了搖頭。
前面河口處,人流擁擠成一團,隱隱傳來一陣喧嘩嘈雜聲,間或有一兩聲汽車喇叭的鳴叫。
“怎么堵起來了?”
吳銘臉色發青,于涸的嘴唇急得起了泡,趕緊帶人上去查看。
夜色中傳來一個異常囂張的聲音:“你們這群賤民,都給老子滾開,讓汽車先過去”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推開車門,爬上轎車車頂,站起叉著腰,對周邊擁擠過河的民眾大聲訓丨斥:
“通通給老子滾開,我跟你們說,我爸是浙江的錢學名,民政廳副廳長,與孔院長是莫逆之交,你們再攔路,小心老子開車把你們撞死”
公路橋被炸毀后,新二師工兵很快就在河上架起兩座簡易浮橋,以供西逃民眾過路。浮橋狹窄,行車勉強,大家看不過眼,所以鬧騰起來。
“錢少爺,不是不讓你過,但浮橋如此簡陋,就是我們走在上面也得小心翼翼,你的汽車上不去。”一位白發蒼蒼的長衫老者苦口婆心地勸說。
“娘希匹”
錢姓青年氣急敗壞,二話不說從懷里摸出一塊懷表,猛地砸向老者。
只聽老者“哎喲”一聲,手捂著額頭彎下腰,鮮血從手指縫中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