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鈺銘置身錢塘江北岸閘口車站北側一處民房中,旁邊跟著兩名侍衛以及旅部四名參謀。
經過連夜行軍,一團終于在下午一點抵達杭州城東的京杭運河大鐵橋,誰知剛剛過橋就聽到西南方向傳來猛烈的槍炮聲,立即加快行軍速度。但等羅鈺銘帶著人趕到鳳凰山下的南星車站時,前方戰斗竟然結束了。
日軍輕松拿下橋北保安一師防御陣地,讓羅鈺銘始料未及,連忙要求部隊沿著西湖南岸、鳳凰山與將臺山一線展開,堵住日軍北上杭州的通道。
羅鈺銘拿起望遠鏡,看向前方。
錢塘江大橋就在眼前,民房距離日軍防御陣地有一公里距離,這一公里幾乎都是鐵路和公路,無遮無擋,而日軍步兵炮和重機槍已經在沿著白塔和六和塔構筑的防御陣地中央安家落戶,若是單純靠人去沖,傷亡會很大。
羅鈺銘沉思一會兒,叫來尖刀連官兵在蓮花峰下和尚洞附近找到的保安一師三團副團長朱濤少校,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日軍的狀況,隨后兩人躲在一扇窗戶后面,羅鈺銘指著日軍陣地問道:“朱副團長,你想不想為你們團長報仇?
朱濤怒不可遏地道:“只要能為團長報仇,你讓我做什么都行”
“好,是一條漢子”
羅鈺銘重重地拍了一下朱濤的肩膀,道:“雖然你和你的官兵不是臨陣脫逃,但你們畢竟丟失了錢塘江大橋這樣一個極為重要的戰略要地。現在我希望你們的人能和我們新二師一起,將錢塘江大橋奪回來,你敢不敢冒這個險?”
新二師的赫赫戰功早就傳遍華夏大地,但凡軍人無不以新二師為榜樣。此前三團被日軍和方德部夾擊,陳團長和王營長被暗害,無奈之下朱濤只得率部潰退下來,原本他打算繞道西湖南岸回到杭州,不想遇見偵查日軍動向的新二師一團偵查連的官兵。
羅鈺銘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利用朱濤和他的保安三團官兵,將日軍從陣地上吸引過來,到時候,繞到日軍后方虎跑山、大慈山一線的三營官兵,從側翼發起猛攻,而隱藏于保安三團中的一營官兵,快速出擊,利用近戰優勢橫掃日軍,再驅趕潰逃的日軍士兵沖擊他們自己的防線。
聽完羅鈺銘的打算,朱濤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下來。在他看來,與新二師并肩戰斗是一種巨大的光榮,雖然有一定危險性,但只要能為團長報仇,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半小時后,日軍陣地東北方向,裊裊娜娜的煙霧升騰起來,隨著冬天凜冽的東北風,快速地向日軍陣地蔓延過去,越來越濃的煙味,嗆得日軍上下淚流不止,咳嗽不止。
“八嘎,怎么回事?”
園田聯隊長沖出橋頭指揮所,對著左右大聲問道。
如哈巴狗般跟在園田身邊的方德,指向將臺山山腳,園田中佐眼睛一下子瞪得遛圓,趕忙拿起望遠鏡,穿破煙霧,正好看見幾名保安團官兵將那里堆砌如山的枯枝敗葉給點燃了。除此之外,將臺山及臨近的蓮花峰、鳳凰山山林里,也升起一陣陣煙霧,看情況林子里藏匿了不少人。
“八格牙路”
園田龜浦大聲怒罵,看到點火的人穿的軍裝與方德一樣,怒氣沖沖地轉過身,盯著方德兇狠地問道:“他們分明是你的人說,為什么要點火熏大日本帝國皇軍?”
“誤會了,誤會了”
方德嚇了一大跳,連連擺手,已經成為漢奸的他現在只能緊抱日本人的大腿,解釋道:“聯隊長閣下,我們浙江保安部隊都穿這樣的軍裝,我認得點火的其中一人,正是先前被皇軍打敗的保安三團副團長朱濤我想他們是對丟失陣地感到無比憤怒,想不過之下回來搞一些小動作,好出一口惡氣”
“納尼?這些膽小鬼竟然還敢來,活得不耐煩了?”
園田龜浦看到前面山腳下人不多,猛地一拔軍刀,向侍立一旁的中尉命令:“上村君,你立即帶領你的中隊出擊,于凈利落地消滅敵人。記住,把他們的腦袋全部砍下來壘砌成京觀,我要讓支那人知道觸怒大日本帝國皇軍是多么悲慘的一件事”
“哈伊”
中尉鞠了一躬,隨即沖到戰壕邊,招呼士兵,等人稍微集結便嗷嗷叫著向正在散發滾滾濃煙的將臺山山腳沖過。
園田聯隊長對方德道:“方德君,你也率領你的部下一起進攻”
“啊?”
方德一愣,他打了三團長陳大志和一營長王林的黑槍,現在三團官兵一定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怎么能自投羅網?
“怎么?你的…不愿意為大日本帝國皇軍作戰?”
園田龜浦兩只眼睛射出冰冷的光芒,看得方德寒毛倒立。
“愿意,我當然愿意。”方德苦著臉,一臉無奈。他和他的手下平時欺負老百姓還行,可是真正打仗,卻狗屁不通。先前他能成功于掉陳大志和王林,也是對方毫無防備,再加上日軍攻勢兇猛,才僥幸得手。
但園田龜浦的命令,方德卻不能不聽從。
“嗯?”
園田中佐不滿意了,一聲冷哼,厲聲道:“你還不快去?”
“好好好,我去還不行嗎?”
方德點頭哈腰,不想被惱怒的園田中佐一腳給踹翻在地,方德忍住氣,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趕緊到陣地后方招呼一于狗腿,然后跟在日軍后面向將臺山腳進攻。
新二師一團一營長魏剛帶著人剛剛摸到將臺山下,就被聯絡員帶到朱副團長跟前。朱少校一把拉住魏剛,指向日軍后方:
“魏營長,只要你們能為我們陳團長報仇,殺了方德這個狗漢奸,你們新二師就是我們保安三團的大恩人。以后但凡用得上我們的地方,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要著急,方德臨敵叛變,一定不會有好下場。”魏剛看了一眼涌上來的日軍,轉過身招呼林子里的一營官兵藏好。
日軍沖到四百米距離上,步兵炮開始轟鳴,尖嘯著的炮彈落到將臺山、鳳凰山以及旁邊蓮花峰的山林中,濺起巨大的火光,可是由于煙霧太大,日軍炮兵無法準確定位,對林子里的中國官兵的傷害幾乎為零。
“八嘎,進攻,進攻,一定要殺死支那人”上村中隊長大聲吆喝著,手下的日本兵跑得飛快。
看著前方鬼子越來越近,山林中的中國官兵沒有一個人開槍。
雖然新二師的人就在身邊,但面對日軍的進攻,保安三團官兵還是一陣惶恐不安,朱濤用手扇了扇眼前繚繞的煙霧,轉頭看了魏剛一眼。魏剛面沉如水,眼睛盯著日軍,默默計算距離,一點兒害怕的神色也沒有,相反,嘴角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就像半年不知肉味的人突然見到一塊油亮亮的紅燒肉。
曾經帶過兵當過營長的朱濤一時間慚愧不已,就憑魏剛如此鎮定的表現,朱濤就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合格。
見日軍沖到距離山腳煙霧點一百米距離,魏剛抬起手,朝天打了一槍,回頭高呼一聲:“弟兄們,沖啊”
還未等朱濤有所反應,魏剛如同一頭迅猛的豹子,拿著沖鋒槍沖出林子。
“殺啊!”
緊隨其后的一營官兵,像風一般沖了出去,喊殺聲驚天動地。
煙霧中,正在沖鋒的日軍還沒反應過來,頭上突然落下一陣手榴彈雨,上村中隊長停下腳步,驚惶地看著腳下正在冒煙的手榴彈,臉色煞白。
一陣“轟轟”的爆炸聲響起,上村中隊長及沖在前面的二十多個日本兵,被炸得粉身碎骨。
等到日軍看清楚前方情形警醒過來的時候,敵我雙方已經不到二十米距離。沖在前面的新二師一團一營將士,舉起手里的沖鋒槍,對著日兵就是一陣狂掃。打完一個彈匣,官兵立即退到一邊,后面手持輕機槍的戰士隨即沖出,手指扣動扳機,又是一陣掃射…
子彈如水潑一般密不透風,日軍紛紛倒下。如此犀利的進攻一下子就將日軍給打懵了,隨后這些來自大阪善打順風仗的商人漁夫子弟,再也不顧不得其他,如退潮的海水向日軍陣地涌去。
魏剛帶著六百多名官兵,窮追不舍,但此時他們已經將槍口抬高少許,密集的子彈從日軍潰兵頭上掠過,驚慌失措的鬼子兵逃得更快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園田中佐有點兒目瞪口呆,隨后他就醒悟過來,沖著重機槍陣地和步兵炮陣地發出怒吼:“殺給給,射擊”
“可是…我們的人在前面”
指揮重機槍陣地的日軍大尉有些手足無措,現在兩軍士兵混雜在一起,機槍手不敢輕易開槍,否則先打死的絕對是自己人。
日軍步兵炮手正在調整射擊諸元,一陣嘹亮的沖鋒號響起,日軍的陣地后方,虎跑山及大慈山一線,突然沖出無數的中國士兵,他們身手矯健,如狼似虎,進攻的速度極快,向著日軍陣地沖殺過來。
指揮重機槍陣地的大尉沒有過多猶豫,立即命令機槍手們調整方向,沖著從山上沖下來的新二師官兵就是一通瘋狂掃射。
由于日軍重機槍壓制,血肉橫飛,從陣地后方山上發起進攻的新二師官兵,不時有人撲倒在地。
羅鈺銘雖然心疼不已,但此時也顧不得那么多了,他將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正面。
由于前有潰兵做擋箭牌,日軍重機槍又要壓制來自背后的進攻,魏剛的一營很快就突入日軍陣地,勝利在這一刻已經注定。
由于新二師官兵在近戰上有著巨大優勢,一營官兵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從東向西將日軍陣地殺了個通透。
從背后發起進攻的三營官兵趁機跟進,不到三十分鐘,戰斗就順利結束了,園田龜浦被當場擊斃。
當羅鈺銘來到錢塘江大橋橋頭時,韓鐵城已經帶領士兵打掃完戰場,一個個放下武器的鬼子俘虜被看押在戰壕里,臉上帶著惶恐與不安。
雖然拿下日軍陣地,但一團傷亡也不小,從虎跑山及大慈山發起進攻的三營有兩百多人傷亡,而魏剛的一營也有一百多人傷亡。
“轟轟——”
一陣強烈的爆炸聲從錢塘江大橋傳了過來,在一陣濃烈的硝煙中,如同一條巨龍的錢塘江大橋坍塌了。
剛才還很興奮的人們沉默下來,錢塘江大橋是中國人自主設計的第一座大橋,現在卻被自己給親手爆破炸毀,不得不說,這是一件令保家衛國的軍人感到顏面無光的事情。
羅鈺銘見士氣低沉,想了想跳到戰壕上,對著官兵們大聲說道:
“師座曾對我說過,我們炸毀一座錢塘江大橋,等到打跑日本人,我們會建造十座、百座像錢塘江大橋這樣雄偉的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