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傳到海寧縣城,張東寧將電文遞給陳彥華,笑著道:“這下可遂了你的心愿了”
陳彥華一目十行,飛快看完命令,樂得合不攏嘴。
“絕不辜負師長和參謀長的期望”
陳彥華說完,鄭重地向張東寧敬了個禮,轉身出門。看到他連奔帶跑的身影,張東寧會心一笑,吳銘可算是把陳彥華這一頭老虎給憋壞了。
陳彥華回到團部,立即召集營連長開會并分配任務。晚上十點,部隊集結完畢,連夜開往嘉興城。
一夜急行軍,清晨七時,陳彥華的補充一團抵達嘉興城南的曹王寺,在這里見到了張發奎派來的信使。半小時后,陳彥華被帶到張發奎身前。
對于援兵來得如此快,張發奎除了震驚之外,更多的則是感慨——新二師行動迅猛堅決,戰績并非是憑空掉下來的。
此時日軍第十八師團和國崎支隊已迂回至嘉興北門,日軍趁著夜色全力進攻,小半個嘉興城已經陷于敵手。
情況緊急,陳彥華當即表示所部可以馬上投入戰斗,把張發奎的下巴差點兒驚落下來。不過,這個時候張發奎不可能真的命令人困馬乏的補充一團加入戰團,他贊賞地拍了拍陳彥華的肩膀,給了補充一團八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盡管求戰心切,但陳彥華沒有拒絕張發奎的好意,以便讓自己的部隊有休息和調整的時間,
軍人最重榮譽,日本有武士道精神作為支柱,新二師究其根本也一樣,在保家衛國抵御外辱的民族主義思想指引下,凝聚為一個堅強的集體。越是這樣的部隊,戰斗力越強,集體榮譽感也越強。
新二師內部就資歷而言,陳彥華僅僅比羅鈺銘、楊嗣先、尹滌中等人略遜一籌,比起韓鐵城、樊道全、周俊誠等主力團長卻高一等,至于其他補充團長就更不用說了。兩天前,四個主力團都擁有了自己的旗幟,陳彥華得到消息后被刺激到了,畢竟補充一團一直保持建制,論戰斗力和軍事素質,并不遜色經過連續補充早已是新兵滿營的四個主力團。
補充一團本來也有機會成為新二師第五個主力團,擁有自己的旗幟,卻被師部派出來收攏潰兵,錯失立功良機。
現在終于有仗可打,如何不令陳彥華高興萬分?
接到師部電報,陳彥華連夜帶人趕到嘉興城,但現在到了戰場,陳彥華反倒不那么急了,安排官兵吃飯和休息,然后還親自前往戰火硝煙彌漫的城北地區查看嘉興城防。
民國初年,嘉興城的范圍基本僅限于護城河以內,但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尤其是最近十年,城池面積擴大數倍,南面把東西南湖包括其中,北部則以蘇嘉鐵路火車站為界,東部抵東棚鎮,西部則把三塔寺圈入城中。
如今,日軍攻占的城北地區主要是后世嘉興城中環路與護城河之間,國軍據守護城河與城墻,倒也暫時能夠支撐。
回到團部,陳彥華與副團長趙樹清、團參謀周成以及三個營長,研究了當前局勢,制定了具有針對性的作戰計劃,一直到下午三點才散會。
等到各連炊事班做好飯,陳彥華吩咐叫醒熟睡官兵。用餐完畢,團部命令各營連對照沙盤,熟悉所部領到的命令以及相對應的城區的地形地貌,轉眼時間便到了晚上。
烏云籠罩,星月無光,張發奎右翼軍司令部內,情報科長把陳彥華團的表現悉數匯報給張發奎。
張發奎心煩意亂地揮揮手,將情報科長打發走。借著微弱的煤油燈的燈光,看了老神在在的劉建緒一眼,張發奎有些擔憂地說:
“老劉,你說說看,陳彥華說只憑自己一個團就可以收復城北失地,你說他們是不是自大了點兒?若是進攻受挫,損失嚴重,如何是好啊?”
昨晚的戰斗,張發奎不斷向前線投入部隊,與日軍以攻對攻,結果數次反擊均被日軍擊退,官兵損失巨大,被日軍推進到護城河邊,讓張發奎心痛無比 現在陳彥華制定的是幾乎同樣的作戰計劃:趁日軍立足未穩,摸黑打日軍反擊。這個計劃有著強烈的新二師的風格,那就是絕不死守,但實在看不出亮點在哪兒,讓張發奎擔心不已。
聽到張發奎言語里透露出來的擔憂,劉建緒撇了撇嘴——自日軍登陸杭州灣以來,他麾下的第十集團軍雖然表現出色,但在新二師光輝映襯下,頓顯黯然無光。就內心而言,劉建緒巴不得新二師遭受一場失敗,這樣大家大哥不說二哥,彼此臉面都好看 早在劉建緒出任閩浙贛皖邊區綏靖公署主任時,吳銘就掃了他面子,后來玉山演習中,作為湘軍精銳的六十三師被新二師輕松擊敗,引得軍事委員會和軍政部諸位大佬對湘軍戰斗力頗有微詞,以致加入淞滬戰場后麾下部隊的武器彈藥調撥,南京方面都不太重視。
及至日軍開辟淞滬南線戰場,陶廣和陳光中等舊部連戰連敗,均均嫉恨吳銘大出風頭,連帶著劉建緒也對吳銘沒有一點兒好感。
想到這里,劉建緒笑了笑:“司令官,你過慮了新二師在平湖平原地區硬生生扛住日軍艦炮和飛機輪番轟炸,還取得全殲日軍一個師團及重炮旅團的輝煌勝利。我相信這個陳彥華絕非酒囊飯袋之輩,否則也不會被吳銘委以重任 這話怎么聽得有點兒熟悉啊?張發奎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他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只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四下里一片漆黑,城中望吳門城樓上,陳彥華揉了揉發紅的眼睛,默默看著傍晚時分沉寂下來的城北地區。
白天日軍猛攻北城樓,炮火紛飛,硝煙四起,苦戰一天付出八九百人的代價,依然沒有攻破中國軍隊的防線。
連續作戰下來,日軍面臨彈藥不濟,終于收斂鋒芒,現在四野一片蒼茫,沉默中帶著某種壓抑的情緒。
團參謀周成少校走了過來,提醒道:“團座,進攻時間已經到了”
陳彥華抬頭看看天色,點了點頭,對著周成下令:“開始進攻吧”
隨著進攻命令下達,夜色中,城西方向,一葉葉扁舟渡過新塍塘河,出現在一線日軍的側后。
隨即,監視北門中國軍隊動靜的日軍崗哨逐步被清除。
半小時后,無數人影通過繩索,下到北門城墻下,然后通過幾座橋梁,快速沖到對面街道中。
一片漆黑的墻角下,一隊官兵如靈貓一般沖出街道,很快在熟悉地形的向導帶領下,鉆入一條他幽深的巷子,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穆河溪畔清河街北的一個院子里,一營長陳大彪拍了拍手,向身邊幾個正副連長小聲說道:
“接下來分散行動,我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在減少自身傷亡的同時快速有力地打擊敵人,必須做到打一槍換一個地方,避免硬碰硬,永遠不讓鬼子摸到我軍虛實,明白嗎?”
“陳營長,你都已經交待好幾遍了,你沒說累,我們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偵察連長林大元笑道。
“滾,都給老子殺鬼子去…林蠻子,你們偵察連若是這一次戰績不如其他連隊,老子看你怎么向團座交代。到時候,團座一定扒了你的皮。”陳大彪沒好氣地訓丨斥道。
偵察連長林大元相貌憨厚,但訓練和作戰時卻異常頑強彪悍,被官兵稱為蠻子。雖然林大元只是連長,但卻直屬團部指揮,這一次臨時配屬陳大彪營作戰。
林大元嘻嘻一笑,毫不在乎陳大彪的斥罵,轉過身向后面的官兵揮了揮手,一個個矯健的身影拿著沖鋒槍、火箭筒、噴火器等近戰利器,分成若于個小隊,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看到偵察連沒影了,陳大彪對身后幾人一揮手,也帶著幾個官兵從后門鉆入一條巷子,留下一片壓抑的靜謐。
嘉興城北的房子大多是平房,早在日軍突破平望防線時這里的居民就已撤離,經過幾日戰火下來,剩下的民眾也逃了個于于凈凈。
林大元帶人來到一座院子前,院門突然被人從里面打開,露出一張年輕的笑臉。林大元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后帶人無聲無息地進入院內。
院子是一個典型的四合院,林大元走進向北的那間屋子,徑直來到后面臨街的窗戶前,小心打開一條縫,只見外面貼著墻根處就是日軍重機槍陣地,十多個鬼子躺在街壘后,煙頭忽明忽暗,顯然鬼子還沒有意識到危險臨近。
林大元小心查看了一下四周地形,回到前面院子,兩個官兵迅速進去將一個巨大的炸藥包放在臨窗的墻根處。
這間屋子與日軍重機槍小隊僅有一墻之隔,一旦爆破,這些鬼子都將受到波及,到時候以有心算無心,消滅這些鬼子不在話下。
隨著兩個爆破兵出來,林大元小聲問道:“好了嗎?”
“沒問題”
“引爆”
隨著林大元一聲令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然后就是墻壁倒塌的聲音,屋頂的瓦片嘩啦啦向下墜,幾個鬼子當場被濺射的磚瓦片給扎得頭破血淋,慘嚎聲響成一片。
鬼子極為悍勇,五六個掛彩鬼子不顧裸露在外的肌膚火辣辣的痛,大叫著向爆破產生的缺口沖來。
煙霧彌漫中,林大元早已帶著人來到豁口前,聽到鬼子的慘呼,林大元對著左右大吼一聲:“上,于死小鬼子”
前面拿著沖鋒槍的兩名官兵并沒有立即沖出去,反而退到一邊,給后面的噴火器小組讓出空間。黑暗中,不管是新二師將士還是鬼子,視野都受阻,噴火器小組的主射手,拿著細長的噴管對準日軍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按動按鈕,一條火龍噴射而出,劇烈的高溫一下子將幾個鬼子兵給點燃了。
鬼子兵嚎叫著向四周撲倒,不斷翻滾,可是怎么也撲不滅身上的火苗。
火龍以順時針方向轉動一圈,所到之處,無論是人還是樹木,甚至對面的建筑也燃起熊熊大火,眾多躲在街壘后面的鬼子兵也被點燃,不少日本兵撲倒在地,左右翻滾、嚎叫,最后被燒成一堆黑炭…
屋子里的偵察連官兵沖了出去,沖鋒槍對準一切可疑目標射擊,幾個肝膽欲裂的鬼子拔腿就跑,卻被密集的子彈掀翻在地。
“轟轟——”
一聲聲劇烈的爆炸聲相繼從遠處傳來,在城樓上督戰的陳彥華拿起望遠鏡,尋找聲音傳來的地點,只見城北到處火光閃現,緊接著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叫殺聲。
陳彥華使勁地揮舞拳頭,痛快地說:“于得好,就是要這樣,出其不意攪亂日軍防線,亂中取勝”
日軍分散在嘉興城北各主街道的二十多個阻擊點,都在同一時間遭到中國軍隊襲擊,請求戰術指導的電話很快打到火車站附近的日軍前沿指揮部。
日軍第六師團長谷壽夫中將一時間焦頭爛額,日軍遭到忽然襲擊,尤其是對方使用的火焰噴射器,近距離之下幾乎無法抵擋,黑夜中一丁點兒抵抗力也沒有。逃出來的那些士兵眼中效忠天皇的堅定意志不見了,滿臉的惶恐和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