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滴…”
一陣嘹亮的沖鋒號響了起來。
一團副團長莫明奇猛地躍出戰壕,帶著幸存的四百多名混編營官兵,猛地向日軍沖了過去,緊隨其后的是二團長樊道全帶領的一旅主力。再往后,補充旅配屬北線的三個團如潮水一般涌向上海塘。
日軍的輕機槍陣地早在飛雷炮的轟擊下灰飛煙滅,上海塘對岸的重機槍陣地,則成為迫擊炮重點打擊的區域,僅僅不到一分鐘的彈幕覆蓋,日軍的重機槍手便被清除一空。
而在上海塘西岸以及河里被炸得暈頭暈腦的一兩千殘存的鬼子,在作為箭頭的三百多支沖鋒槍和輕機槍組成的密集火力面前,被壓制得毫無還手力,密集的子彈所過之處,血肉橫飛 緊隨箭頭的一百多名官兵,背囊里裝滿了日制甜瓜手雷。
甜瓜手雷原名九七式手榴彈,是日本陸軍于十六年前開始使用的手榴彈,到今年完全制式化,前世一直到太平洋戰爭結束為止,都是日軍的主力手榴彈。這些甜瓜手雷大多是在上海作戰期間繳獲,也有部分是上次聚殲日軍第一五○聯隊和擊潰第六十六聯隊的戰利品,現在全部用到日軍身上。
一百多枚冒著青煙的手雷在手里停滯了一會兒,然后狠狠地扔了出去,那些頭腦清醒過來準備反抗的鬼子兵,在雨點般砸下來的手雷爆炸中,四分五裂 一旅整個沖擊隊形猶如后世修路和修水庫用的那種巨大的推土機,沖鋒中的新二師官兵,用兇悍之極的火力迅速向前推進,所有試圖負隅頑抗的鬼子兵,一掃一大片,悉數變為流血的尸體。
殘存的鬼子兵身心遭受嚴重摧殘,目睹同伴變成一具具抽搐的血葫蘆,終于陷入崩潰,不顧一切地掉頭就跑。
被恐懼籠罩的鬼子兵,根本就是慌不擇路,將日軍后方的重機槍陣地的射界完全給遮擋住了。
“沖啊,靠近敵人,不要讓他們的輕重機槍有機可乘”莫明奇沖在前面,用盡全身的氣力怒吼道。
日軍充分吸取了第六十六聯隊崩潰的教訓丨防線次第分明,構筑有完備的機槍陣地。在當前的情況下,只有和日軍的潰兵努力糾纏在一起,才能避免鬼子機槍火力的直射威脅。
幾輛因為射角問題僥幸躲過40毫米博福斯高射炮射擊的九七式中型坦克,被潰兵簇擁著向后撤退,進攻中的一旅官兵中夾雜有不少火箭筒手,他們對準日軍坦克開火,在火箭彈的摧殘下,日軍坦克迅速起火燃燒,車廂里的坦克手剛剛鉆出炮塔,就被密集的子彈掀翻在地。
大量潰兵被緊緊貼在身后的中國官兵的追殺火舌,一片又一片地撂倒在地 第一○二聯隊長千葉小太郎和配屬到北線待罪立功的第六十六聯隊長井澤三郎被眼前的情景震驚得合不攏嘴。
集中兩個主力聯隊及一個工兵聯隊和一個輜重聯隊,攻擊一道千瘡百孔的防線,在海軍艦炮和飛機幫助下,苦戰一天下來竟然被中國軍隊追著打特別是井澤三郎,眼前慘痛的一幕,讓他瞬間想起了幾天前中國軍隊的突擊給第六十六聯隊和自己帶來的巨大傷害 “巴嘎雅路”
千葉小太郎羞惱不已,揮出一拳擊打在指揮部的墻壁上,拳頭傳來的鉆心疼痛讓他頓時清醒過來——要是不制止這種無序的潰退,那么第一○二聯隊很可能步六十六聯隊的后塵,慘敗而歸。
想到這里,千葉小太郎向井澤三郎請教:“井澤君,你認為現在我們該怎么辦?”
井澤三郎果斷地說:“不能有絲毫心軟,應該命令所有火力進行無差別射擊”
“可是…”
嚇得臉色發白的聯隊參謀長那須賀一少佐深深地吸了口氣,解釋道:“這個時候我們的人還沒退下來要是進行無差別射擊,前面犧牲的全部是我們的人…這次進攻幾乎所有的預備隊都壓了上去,現在陣地上只有不到兩個大隊,若是用我們自己的手殺死自己人,哪怕保住陣地,我們所有聯隊存在的根基卻毀掉了”
“留下他們的性命,只會帶來更多的恥辱哪怕只有兩個大隊,我們也可以守住陣地,等到援兵的到來給我射擊聽到沒有,立即射擊”千葉小太郎臉部扭曲地大吼道。
見參謀長那須賀一還是拒絕下令,陷入癡狂的千葉小太郎于脆跑到機槍陣地,強迫執行命令。在千葉小太郎親自彈壓下,鬼子的機槍手和擲彈筒手滿臉不情愿地開火了。
“噠噠——”
在六挺九二式重機槍和十多挺歪把子輕機槍的極速射擊中,狂暴的子彈帶著暗紅色的彈痕,如狂風暴雨般卷向正在狼狽逃跑的日軍中。
“嘭嘭——”
八九式擲彈筒相繼發射,一枚枚50毫米榴彈發出凄厲的尖嘯聲,撲向涌來的人群。
在鬼子強大火力無差別打擊下,人流一片一片地清空,當然跑在前面的鬼子和少部分偽軍潰兵占了絕大多數,一團團爆裂開的火球,夾雜著殘肢斷臂和變成零件狀態的各種各樣武器,騰空而起,又紛紛揚揚向周邊撒下。
莫明奇臉色大變。
按照計劃,重炮營的先后秩序是日軍主炮兵陣地(獨立野戰重炮兵第十三聯隊所在陣地,主要裝備150毫米榴彈炮)、副炮兵陣地炮兵第0聯隊剩下兩個大隊所在的陣地,主要裝備75毫米野炮),而炮三營的75毫米野炮則對付日軍配屬到各大隊的步兵炮陣地,暫時無力對付日軍的重機槍陣地和擲彈筒陣地。
莫明奇沒想到日軍會采取無差別射擊,在這種情況下,反擊部隊根本接近不了日軍防線。
“弟兄們,為師長報仇,殺啊”
莫明奇雙眼血紅,怒吼一聲,繼續向前沖鋒。早已殺紅了眼的一旅將士,大聲吶喊,踩著滿地的血肉進行頑強的突擊。
這時,在后方指揮作戰的一旅長羅鈺銘看出了問題,立即命令旅直屬機炮營將所有迫擊炮前出,進入射程后就全力壓制日軍,然后迅速來到電話機前拿起話筒,撥通了炮團指揮部:“我是羅鈺銘,炮三營現在立即分出一半火力覆蓋日軍防線,必須摧毀日軍的輕重機槍陣地和擲彈兵陣地”
接電話的是炮團團長駱長齡,他顯得有些遲疑:“按照計劃…”
“別給我說什么計劃”
羅鈺銘怒吼一聲:“師長生死未卜,我們必須要小鬼子血債血償,若是不能全殲面前的日軍,等到日軍后續援兵上來,我們的犧牲就沒有了價值,師長也會…聽從命令,出了問題我來負責”
“好吧,我服從命令”駱長齡聲音有些哽咽地回答。
放下話筒,羅鈺銘回到瞭望口前,只見日軍正在用猛烈的火力打擊糾纏在一起的中日官兵,此時補充旅距離前面還有大約五百米的距離。羅鈺銘回過頭,指示:“立即引導炮兵進行覆蓋炮擊”
隨著前方伴隨步兵進攻的炮兵觀察員傳回的數據,炮三營陣地上一半炮兵開始轉動炮口,向廣陳鎮西的日軍防線瞄準。
在中日兩面火力的打擊之下,夾在中間的日軍潰兵大半倒在了血泊中,就在千葉小太郎嘴角露出一絲獰笑,舉起指揮刀準備迎頭痛擊中國軍隊時,六枚75毫米榴彈準確地在日軍重機槍陣地上炸響。
爆裂開來的絢麗火球中,臉上帶著猙獰笑容的千葉小太郎的頭顱飛上了半空,他瞪大不甘置信的眼睛看到自己身體已經沒有軀體時,眼角的余光瞟到又一波暗紅色的彈痕正流星趕月般掠過來。
連續五輪爆炸后,混編營所屬機炮連的迫擊炮也投入了戰斗,又過了兩分鐘,旅部直轄的迫擊炮群開始對日軍陣地及后方進行全面覆蓋。
在炮兵三營六門75毫米野炮以及二旅加起來五十多門迫擊炮的精確掩護下,混編旅終于攆著潰兵突進了日軍防線。
最先崩潰的是日軍第六十六聯隊的士兵,由于此前已經潰敗過一回,現在噩夢重新在心底浮現,終于不管不顧,再次拔腿就跑。
隨之潰敗的是工兵和輜重兵聯隊的士兵,他們本來就不是正規步兵聯隊,哪里見過如此血腥的戰斗?現在除了跑還是跑,他們已經沒有別的想法。
原本第一○二聯隊戰斗力最強,但是聯隊長千葉小太郎在猛烈的炮火中劃為飛灰,還活著的四百多個鬼子兵,也不顧一切地逃跑。
這個時候戰場上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先前偽軍傷亡巨大,不少輕重傷員都被驅趕到廣陳鎮里看守起來。
按照千葉小太郎的想法,戰后尋找個由頭,把這些偽軍全部于掉,免得浪費寶貴的藥品。此事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流血又流淚的偽軍非常恐懼,現在看到鬼子潰敗,心頭積蓄的怒火終于爆發,于脆于掉身邊的看護人員,突然反水。
幾乎人人帶傷的偽軍拿著槍,沖到鎮口,對準潰退的日軍就是一陣瘋狂射擊,裹挾在潰兵中的第六十六聯隊長井澤三郎胸口中彈,一頭栽倒在地,意識消失前還不相信偽軍竟然敢反抗。
見到這一幕,其他日軍錯愕不已,剛想趴下射擊,后來追擊而至的新二師官兵的沖鋒槍射擊聲“噠噠”響了起來,其中夾雜著前面偽軍的步槍,還有不斷落下的迫擊炮的炮彈,日軍一片片倒下。
與此同時,南線戰場上四團和補充旅五團官兵也加入這報仇的怒潮中,他們用手榴彈和沖鋒槍、輕機槍子彈,將前面的偽軍打得潰散而逃,最后一個個棄械跪倒在地。
兩個團的官兵氣勢如虹,對那些投降的偽軍看都不看一眼,直接飛躍而過,以一種強悍的沖鋒陣形,一下子切入日軍陣地中,遠處用子彈狂掃,近處直接以工兵鏟對刺刀,玩命地拼殺。
面對如此瘋狂的對手下,早就損失慘重的第一一五聯隊崩潰了,一個個肝膽欲裂的鬼子轉身就逃,后面壓陣的矢崎節三中倒吸了一口冷氣,實在不敢相信支那軍隊中竟然有如此不要命的軍人,如此剽悍的軍隊。
大局已去,站在秋圩村北小丘上觀察戰況的末松茂治從鏡片中看著越來越近的中國軍隊,無力地放下望遠鏡,默默地低下頭看向腰間的軍刀,現在該是他剖腹以謝天皇陛下的時候了。
接到前線急報的柳川平助,眼睛都紅了,向特混艦隊司令官下村正助海軍少將大聲吼道:“下村君,我命令你現在立即開火,一定要阻止支那軍隊的進攻,一定要阻止”
“不可能了”
下村少將氣呼呼地回瞪柳川平助,冷冰冰地說:“柳川君,為了你們陸軍,為了你們丟失的聯隊軍旗,“比睿”號、‘霧島,號戰列艦有四門35U毫米主炮和八門15毫米副炮炸膛,艦隊所屬的輕重巡洋艦和驅逐艦上的主炮副炮也損毀嚴重,共有四百多名英勇的水軍官兵犧牲在你愚蠢的指揮中”
“現在所有大炮都在冷卻,若是再不顧現實貿然發射,我的艦隊所有戰艦的主炮都要被你毀掉,毀在這場該死的、毫無意義的戰斗中承認現實吧,柳川君,你們陸軍敗了,不要拉著我們海軍跟你們一起倒霉”
聽到第一一四師團全線潰敗這一刺耳的結論,柳川平助陷入了瘋狂:“你們海軍挑起淞滬戰火,現在卻想脫逃于系,你——”
“別拿這套陳強舊調來威脅我我和我的艦隊已經為柳川君做的夠多了,為了勝利,我的陸戰隊抽調加入末松師團作戰,艦隊戰艦有近半主炮損毀或者炸膛,很難培養的水兵犧牲也是無比巨大我不能讓我的艦隊為你們陸軍的失誤買單”
說完最后一句,下村正助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指揮部。
新二師福臻寺前沿指揮所內的防空洞,是師直屬工兵團在修建這個鋼筋混凝土平房的時候順便修筑的,洞口就在屋子一角書柜下面。
平湖地區海拔很低,加上毗鄰東湖,水位較淺,此時五米多深的防空洞里已經積了半人高的水。
吳銘下半身都浸在水中,秋冬季節,地下滲出的水陰冷入骨,讓吳銘有點兒難以忍受。
凹進去的坑壁上,一盞煤油燈發出螢火般的光芒,驅散了黑暗。
聽到外面重炮的轟炸聲過去,吳銘于脆搬起一條木板凳放到里側僅有的那張桌子上,然后敏捷地爬了上去,將自已的腦袋緊緊貼在坑壁上聽動靜,可惜什么聲音都沒有。
吳銘于脆地坐到凳子上,心中暗暗咒罵:這個仗越打越邪乎了,什么時候日本人竟然這么狡猾了?
日軍戰術和戰場布置,與前世電影電視里看到的愚蠢與呆板完全不一樣,從派出小股部隊執行斬首戰術,再到引蛇出洞并利用艦隊重炮對自己的指揮部進行火力覆蓋,末了日軍飛機還要補上幾輪炸彈再進行低空偵查,比起狡猾的狐貍還要難纏。
為了避免吳銘再次犯險,張瑛一揮手,帶著三個作戰科的參謀以及六名侍衛,將吳銘包圍在靠墻的木桌上,絕對不讓吳銘越雷池一步。
吳銘借助微弱的燈光,看到自己被禁錮了,一時間有點兒無語。
當初戴子冉和錢智勝建議他撤離師部暫避日軍吉野大隊的襲擊,吳銘沒有同意,一方面是貿然移動指揮所會讓將士分心,另外則是日軍情況不明,貿然出逃極有可能落入日軍的陷阱還不如以不變硬萬變。
另一方面,吳銘在乍浦至平湖一線共設置了八個師指揮部,依然讓日軍準確地查出他置身的地點,那就說明日軍是有備而來,吳銘又如何敢走出保護嚴密的房屋,讓自已置于平原空曠地帶呢?
后來日軍艦炮校準射擊,吳銘第一時間就感到不對,這時再沖到后院的防炮洞躲避已經來不及了,但是他清楚所有指揮部內部都挖掘有防空洞,立即沖到書柜前搬開書柜,然后讓師部所有人員撤退。
等到大家一起撤進防炮洞,日軍后續炮群果然如期而至。
長達十分鐘的轟炸,幾乎讓吳銘懷疑這個防炮洞能否經受連續的摧殘。好在一米厚的鋼鐵擋板不是蓋的,雖然好幾次炮彈都直接轟擊到上面,但都被擋住了。
此時日軍艦炮以及飛機轟炸已經過去了二十分鐘,再怎么樣上面也該安全了吧?吳銘輕咳一聲,對身邊圍困他的官兵說道:
“好了好了,日軍轟炸結束這么久了,我們現在必須得回到地面上去,我估計現在戰場上應該到了最激烈的時候,不親眼看看我不放心啊”
張瑛領著人寸步不讓,硬生生地頂了回去:“師座,現在上面情況不明,日軍艦炮和飛機轟炸雖然過去了,但日軍飛機還在天上盤旋。戴處長已經上去查看了,若是確認安全,自然會下來接我們你要現在就出去,請你開槍一個個將我們打死我們寧愿被你槍斃,也不愿后退半步”
說完,張瑛和身后三個參謀和六名侍衛手牽手,結成一堵人墻,將吳銘牢牢地圍住。現在指揮所附近危機四伏,他們誰都不敢輕易冒險。吳銘打罵他們可以,就是不肯再讓師座陷身險地。
“你們啊你們——”
吳銘氣急敗壞,可是卻拿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沒有辦法。戴子冉將自己的安全交付給他們,此舉是盡忠職守,對他這個師長和整個新二師負責。
“吱——”
防空洞頂部厚厚的鋼板向一旁縮了進去,戴子冉出現在洞口,從上面順著梯子爬了下來,落地時濺起陣陣水花。
還未站穩,戴子冉就對吳銘說:“師座,現在可以上去了…日軍重炮和飛機轟炸過后,偵察機在天空整整盤旋了二十分鐘,日軍那個奇襲大隊看到轟炸效果很好,調頭北上,準備繞過我們的防線沖擊我軍北線陣地后背,卻與北面開來的民團四個團于上了,現在敵我雙方在西北方兩公里處激烈交火。”
“嗯”
吳銘點了點頭,隨即沒好氣地瞪了張瑛一眼:“好了,現在總該讓我出去了吧?”
“好嘞”張瑛咧開嘴,笑容極為燦爛,一點兒慚愧的意思都沒有。
張瑛松開手,轉過身和身后的參謀及侍衛讓出一條路:“師座,請”
吳銘再次狠狠地瞪了張瑛一眼,摸了摸隱隱發痛的屁股,輕哼一聲:“張瑛,你小子竟然敢踹老子的屁股,回頭找你算賬”
張瑛一聽,臉色有點兒發苦,鼻子、眼睛和眉毛擠成了一團。
其實這倒怨不得張瑛,先前日軍重炮轟炸來臨前,吳銘先讓師部里其他人先撤,考慮到時間緊急,等不及的張瑛于脆抬腳一蹬,一下子就將吳銘給踹下來,里面的侍衛沒接住,結果吳銘腦袋一下子扎進了泥水里。
直到現在,吳銘的鼻子和嘴巴上還有不少泥漿和沙石,平時威風凜凜的形象頓時狼狽不堪,大失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