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側翼萬家莊阻擊戰打得熱火朝天時,新二師正面戰場依然小打小鬧,遠沒有想象的血腥殘酷。
觀察哨傳回最新消息:日軍登陸部隊繞過新二師于許家廊、符家廊、馬家圩一線構筑的海防陣地,在整條防線東北四公里開外的鹽壕灘實施登陸,日軍先頭部隊在鞏固攤頭防御后,再次實施穿插,占領了龍虎橋鎮(現黃姑鎮),繞開我九龍山防線,向獨山塘主陣地發起進攻,但是被部署在前沿陣地上的周俊誠團偵察連給打退了。
吳銘仔細看了一下地圖,將整個計劃在腦袋中又過濾了一遍,確認沒有什么疏漏,下達最新命令:
“命令周俊誠,馬上增援前沿陣地,阻止日軍攻擊的同時,相機撤退。同時命令,呂魁元率特務連伺機而動,在保存好自己的同時,配合周俊誠團做好誘敵準備”
通訊參謀馬上出去傳達命令。
龍韶罡有些不解地問道:“師座,你將周俊誠派去打阻擊,會不會讓日軍龜縮于龍虎橋鎮,等待后續援兵到達。若是那樣,這仗可就難打了”
雖然新二師在乍嘉線前后構筑了三道堅固的防御工事,但吳銘卻不打算被動防守。畢竟乍浦至平湖一線靠近大海,日軍艦隊的炮群和艦載機,隨時可以給予日軍強大火力支持。所以,吳銘準備來個誘敵深入,然后集結兵力,一口將日軍這個聯隊吃掉。
該計劃有個關鍵點,若是日軍穩扎穩打不出擊,那么后繼圍殲計劃無從談起。
“韶罡,你不太了解日本人的驕縱本性…若是不主動挑釁,根本無法激起鬼子的報復心,日軍也不會乖乖地落入我們的預設伏擊圈”
吳銘擺了擺手,一臉自信。
抗日戰爭初期,日軍的驕縱與狂妄是出了名的。華北戰場,往往日軍一個小隊四五十人就敢追著一個團打,到最后竟然俘虜比自己人數多幾倍的士兵。在山西,板垣師團半個師團硬是打得三十多萬中隊沒脾氣,先后攻占平型關、茹越口、原平、忻口,造成十多名將官和二十余萬傷亡,目前太原已岌岌可危。
正是的無能,助漲了日本人的囂張氣焰,而眼下正是日軍在杭州灣實施登陸作戰后士氣最旺盛的階段。
龍韶罡細細一想就明白過來。先用周俊誠團正面阻擊,呂魁元率領特務連側翼夾擊一下,一定能讓日軍指揮官頭腦發熱做出錯誤判斷,更有利于后繼作戰。
命令傳達到二旅三團,周俊誠留下一個營作為預備隊,帶著其他兩個營的官兵,迅速趕向前沿陣地進發。官兵們貓著腰,在四通八達的交通壕中不斷向前。部署在九龍山反斜面的炮兵陣地,不斷地向進攻中的日軍傾瀉炮彈,獨山塘以東地區被炮火和硝煙覆蓋。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雖然天空依然陰云密布,但這絲毫不影響視野。站在“比睿”號戰列艦艦橋上的柳川平助等人,可以通過高倍望遠鏡清晰地看到中國守軍陣地上的動靜,一個個人頭正飛快地朝著前沿陣地開進。
“八嘎”
柳川平助憤怒不已,從新二師防御陣地的反應看,他已經得到初步判斷——中隊在南部海防工事上只部署有少量兵力,先前的大口徑艦炮和飛機轟炸的可能是空無一人的工事。
艦橋上觀察戰場變化的日軍軍官無不恨得直咬牙,柳川平助的臉色更是難看:一場完全沒有效果的炮擊,就如一個響亮的耳光一般,直接打在柳川平助臉上。
日本寡國小民,鋼鐵大多依賴進口,作戰時必須盡可能地節省,戰艦上每一門主炮的發射,都要準確計算炮彈的數量和損耗,徒勞無功的轟炸對柳川平助的信心打擊非常大。
“支那軍隊太過狡猾,良心大大地壞”一名海軍中佐冷著臉罵道。
柳川平助很快冷靜下來,雖然中隊已經派兵增援前沿陣地,但他還是有信心將其擊潰。
日軍登陸的第一五○聯隊隸屬于第一一四師團之一二八旅團,第一一四師團雖然是第十四師團留守日本部隊編練而成,但一五○聯隊原本就是十四師團留守主力聯隊改編而成,這一次柳川平助為了加強第一五○聯隊對新二師防線的進攻力度,還特意加強了一個大隊,成為一個加強聯隊。
第一五○聯隊長山本重省中佐得意洋洋地從戰馬上跳了下來,在他眼里,自己手里握有四個大隊近五千人馬,天上有飛機,海上有重炮支援,缺少重火力支持的中隊根本就沒有逆天的本領。
龍虎橋鎮以東的臨時陣地上,山本重省站在一個壘砌的土丘上,拿起望遠鏡仔細觀察,很快發現正在向一線陣地推進的周俊誠部,不假思索,立即指派兩個中隊增援前方,準備趁對方增援部隊未趕到之時,搶先占領獨山塘以東的防御工事。
在周俊誠親自帶領下,行走在交通壕的官兵們推進速度很快,忽然一片震天的爆炸聲響起 “咻咻——”
“轟轟——”
日軍艦隊的炮群再次開火,幾乎是一瞬間,周俊誠便陷入烈焰和硝煙的包圍。無數的炮彈狠狠砸落地面,大地頓時就像發生強烈地震一樣劇烈抖動,火球從地面騰起。火光和濃煙之中,成塊成塊的泥土被炸成大大小小的粉末飛上天空,又在遠處落下。
空氣中頓時彌漫著嗆人的硝煙味,許多戰壕被炸得殘缺不全,那些矗立在地表的碉堡,更是成為轟炸的主要目標,在連綿的爆炸聲中化為一堆堆殘垣斷壁。不知道有多少官兵的血肉之軀,在鐵與火的洗禮之中消失在陣地上。
一發炸彈落入交通壕,爆炸聲中,幾個士兵化為滿天血肉 將士們躲入交通壕的防炮掩體中,或者是就地趴在壕溝內,時不時有官兵被炮彈直接擊中發出巨大的慘叫聲。
過了三四分鐘,炮聲逐漸稀疏,日軍艦群的炮火覆蓋宣告結束。
周俊誠趕緊從防炮洞內爬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沖著官兵們大聲喊道:“快,都給老子起來,快,快”
弟兄們趕緊跳起來,繼續生龍活虎地朝前面跑,周俊誠看了幾眼發現不對,連忙招呼:“都他媽的給老子彎下腰,是不是還想挨小鬼子的炮彈啊?”
隨著營連長們將團長的要求下達,一個個官兵下意識地貓下腰,腳步卻更快了。
周俊誠抬頭看了看周圍,就在左側五六米的地方,有一個直徑達四五米、深度達兩三米的大坑,彈坑散發著硝煙和霧氣,坑底竟然咕咕地滲出泉水,讓人看了觸目驚心。剛才那一陣巨大的爆炸聲幾乎要將他的耳朵給震聾了。
周俊誠對于日軍的炮火羨慕不已,心說什么時候我們也有這種大炮就好了 戰場上,日軍四個中隊呈散兵隊形向新二師的防線推進,部署在后方的步兵炮不要錢似地發射著炮彈,同時,日軍設在高處的九二式重機槍拼命地揮灑著子彈,壓制著守軍的火力。
在日軍指揮官嘰哩呱啦的叫罵聲中,日軍推進速度很快。
沒過一會兒,守衛工事的偵察連官兵就感覺到巨大的壓力,一個偵察連一百多人,分布于近百個掩體內,火力嚴重不足。
偵察連長于成躲過日軍重機槍的子彈,嘴中罵罵咧咧,他的偵察連所用的湯姆遜沖鋒槍是近戰槍械,最大射程只有兩百米,而為了避免打草驚蛇,一線陣地根本就沒有部署迫擊炮和重機槍。
在這種情況下,打從日軍發起進攻開始,于成和他的偵察連就被日軍的火力壓著打,就算是反擊也打不到人家,實在憋屈不已。
前面打退了日軍一個小隊的試探進攻,也是因為狙擊手于掉了鬼子的小隊長,戰士們剛想沖出去打日軍一個反沖鋒,但立即就被日軍重機槍火力壓制,不得不返回工事。
“連長,日本兵上來了”
觀察尖兵在前方向方成喊道,方成伸出頭,查看日軍的攻勢。密密麻麻的日軍在其指揮官驅使下,嗷嗷叫著朝已方陣地沖來。
方成視線一轉,掠過大多數日軍,將視線轉到隊列后面掠陣的日軍少佐身上,不用猜就能判定此人起碼是個中隊長以上級別的軍官。
方成伸腳輕輕一踢旁邊的通訊員,對他說道:“去,告訴二貓子,看他能不能將鬼子少佐給于掉?”
不一會兒,通訊員弓著腰從戰壕跑回來,沖進碉堡撲到于成跟前,聲音有點兒低沉:“連長”
“說吧,二貓子怎么說?”
于成語氣非常不滿,現在大隊的日軍已經快推進到陣地前方三百米距離了,將士們開始零星用輕機槍回擊,可是偵察連人太少了,加上日軍重機槍和步兵炮的聯合壓制,反擊根本沒什么效果。
通訊員一咬牙:“連長,二貓子于掉日軍小隊長之后,因為沒有及時轉移,日軍步兵炮很快就找著了他…”
通訊員后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于成眼睛紅了,恨恨地甩了甩拳頭。
周俊誠組建偵察連的目的,便是想擁有一支戰場上的王牌,就像韓鐵城團的尖刀連一樣。這次,受命來此擔負阻止日軍的任務,正是偵察連組建以后的第一仗,卻由于火力等方面的差距被鬼子壓著打,讓于成憋屈得緊。
三百米,二百五十米,兩百米…日軍快速逼近,官兵們已經可以看到鬼子那猙獰的面目和手上三八式步槍那黑洞洞的槍口。
突然,后面的四十多個鬼子蹲了下來,迅速支起擲彈筒。
“注意炮擊”于成大聲吼道。
聲音剛落,數十道暗紅色彈痕從空中掠過,向陣地上呼嘯而來。
劇烈的爆炸過后,日軍沖鋒的哨子聲響了起來。
一千多名的日軍士兵就好像打了雞血一般,完全不顧零星的子彈,猛地朝中隊的防線壓了上來。
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鬼子擲彈兵停止了火力支援,一個鬼子軍官拔出指揮刀揮舞:“殺給給”日軍想利用剛才猛烈的擲彈筒攻擊撕開中隊的防線,一舉擊潰正面的守軍。
來不及觀察連隊的傷亡情況,于成換了把毛瑟步槍,將槍的準星套住了那個鬼子軍官的腦袋。
“砰”的一聲槍響,那個日軍軍官猛地一抖,腦袋象個被撞擊的西瓜一般,猛然裂開,冒出一蓬污血,頭一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砰砰——”
剛剛還是一片死寂的中隊陣地上頓時響起一片激烈的槍聲。所有的沖鋒槍一齊開火,綿密的槍聲中,上百鬼子不甘地倒下,與此同時,二十多挺輕機槍發出怒吼,一道道長短點射把一個接一個鬼子撂倒在地上。
被打蒙了的鬼子兵迅速反應過來,就地趴下,偵察連的官兵們打完子彈,立即換上彈匣,繼續把子彈射向敵人,七八十個反應稍慢的鬼子慘叫著栽倒在地。
這些鬼子訓練有素,很快進行還擊。
不得不說抗戰初期的日兵單兵素質很高,在百米距離上的對射,日軍很快占據了優勢。三八式步槍在鬼子手中,如同狙擊槍一般,不時有中國士兵慘叫著倒下,四濺的鮮血沾滿了大地。
來不及倒地的兄弟的死活,戰友的一個個倒下沒有讓士兵們害怕,所有能射擊的中國士兵拼命射擊著,努力壓制日軍的火力。
就在這時,日軍后方的擲彈筒再次接二連三響起,一時間,沒有來得及隱蔽的的士兵迅速被烈火和硝煙覆蓋。一見守軍陣地的火力減弱,一于日本兵猛地跳起來,朝著前面的防線沖去。
偵察連的火力完全被覆蓋了,戰場形勢一邊倒,隱藏于南方密林中的呂魁元部看了急得不行。
雷鵬一回頭,說道:“營長,日軍火力很猛,現在于成連長他們只能躲起來,根本就開不了槍日軍馬上就要攻下我們一線陣地了”
“營長,我們出擊吧,正好可以打鬼子一個措手不及”
“不行,我們現在不能出擊”
呂魁元臉色陰沉地拒絕,但他還是仔細觀察前線的情況,日軍推進速度很快,離著我軍的各處碉堡工事已經不足五十米了。
子彈擦著于成的耳朵,帶著一絲血跡飛了過去,得虧反應靈敏,要不然于成就得去見閻王了。
耳邊傳來陣陣疼痛,于成也沒時間去管,轉頭一看,通訊員被日軍重機槍子彈打中了腦門兒,眼看沒有活路了。
于成爬到另一洞口處,透過工事的瞭望口,正看到十幾個日兵攻來,最先的兩個日本兵刺刀直晃人眼,一臉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