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青是衢州以東第六專區金華商會的會長,名下擁有一家大型商行、一家錢莊、兩家旅店、兩家酒樓和武義的大型螢石礦廠,富甲一方。
金華的地理位置比起衢州更為優越,物產更富饒,交通更便捷。
在浙江各大專區中,糧食產量僅次于嘉興,有浙江“第二糧倉”之稱。這兩年由于衢州經濟迅速發展,加之兩地間有便捷的鐵路、公路和水路交通,陳克青經常到衢州做生意,平日里樂呵呵如同彌勒佛般笑容可掬,待人和藹可親,買賣也算公平,在金華和衢州兩地口碑都不錯,誰能想到他竟然會充當日本人的走狗,為其搜集情報?
新二師情報部門早就盯上陳克青了,可是出于種種顧慮,一直沒有動他。眼下淞滬那邊就要燃起烽火,吳銘顧不得其他了,指示一定要將其拿下,辦成鐵案。
蔣經國目光炯炯地盯著陳克青,冷冷問道:“陳克青,你身為中國公民,卻為日本人搜集軍事情報,出賣國家民族利益,你認罪嗎?”
“無稽之談”
陳克青冷冷一哼,昂著頭道:“我沒有罪,全是你們羅織的罪名,我是無辜的。”說到這里,陳克青轉過身,對現場的觀眾說道:“各位父老鄉親,請相信我,我是無辜的,是被他們陷害的。”
“陳克青,抗戰在即,你卻勾結外敵,罪證確鑿,難道想不認賬嗎?”蔣經國臉色鐵青,怒視堂下得意洋洋的犯人。
中華民族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自唐宋以降一直都不乏漢奸賣國賊。
宋時有張邦昌、劉豫、張元、秦檜、劉整、夏貴、呂文煥、范文虎、張弘范等賣國求榮,助紂為虐;明朝有范文程、寧完我、李永芳、洪承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吳三桂、阮大鋮、孫得功、錢謙益等協助清兵入主漢家江山的元兇,更有山西商人為一己之私,枉顧國家民族利益于不顧,向滿清輸送物資,大肆資敵。這個陳克青同樣可惡,證據確鑿捉拿歸案還抵死不認。
陳克青轉過身,對著蔣經國大聲叫囂:“官字兩個口,我現在落到你們手里,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們這些萬惡的軍閥,看到我們商人有錢,就想方設法羅織罪名,我是不可能讓你們如意的我要向金華行署,向浙江省政府和中央政府喊冤,會有人收拾你們的”
“太可笑了,賊喊捉賊”蔣經國怒急反笑,一揮手,對衛兵吩咐:“帶人證”
衢州城里大德旅館的伙計被帶了上來,蔣經國對普通人和藹的很,先叫伙計不要緊張,然后讓他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
伙計處于社會最底層,在眾人的注視下,一張黑臉漲得通紅。他緊張地咳嗽一聲,戰戰兢兢地把知道的情況說出來:
“我叫孫方,打小就在衢州長大,城東一帶居住的人應該都認識我五月十六那天晚上,陳會長到衢州做生意,下榻在我們旅店。晚上九點左右,我見兩名形跡可疑的人進了陳會長的房間,擔心出事,就走了過去,在窗戶邊聽到里面講什么二師從玉山回來、衢州機場情況,之類的消息,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屋里突然沖出幾個人,把我團團圍住,其中一個人說著日本話,我看他們的眼神,恨不得當場滅口,幸好那時有警察在旅店查房,喝止了行兇的人,要不然我死定了…”
伙計聲音顫抖著,繼續說道:“凌晨時分,飯店打烊,那天不是我值夜,所以得回家過夜,結果在離家門口不到兩百米的胡同碰到幾個人向我打悶棍,要不是我命大,那天我小舅子一家在我家做客,見我一直沒回去便和我老婆一起出來找我,把暴徒給驚走,我肯定會被人活活打死。我——”
說到這里,孫方流下了大難不死的淚水,觀眾席上的人們眼中也泛起了淚花,油然生起同情之心。
蔣經國讓孫方控制自己的情緒,隨后問道:“你知道是誰要打死你嗎?”
孫方一邊擦淚,一邊指著陳克青,大聲說:“就是他,指揮毆打我的人就是他的隨從陳大狗,雖然他們有意改變口音,但我還是能夠分辨出來,化成鬼也不會忘記”
觀眾一片嘩然,議論聲嗡嗡響起。
“肅靜”
蔣經國叫了一聲,手中驚堂木重重一拍,制止眾人喧嘩。
陳克青依然十分囂張,指向說話的伙計,冷笑道:“官府要找證人何其容易,再加上軍隊參合進去,誰敢不遵命而行…諸位,我根本不認識這個證人,大家千萬不要相信,他是當官的找來陷害我的,我冤枉啊…”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陳克青依然在負隅頑抗,一點兒反省的表現都沒有,蔣經國再次一拍驚堂木,道:“帶下一位證人上堂。”
見到新的證人被押上來,陳克青差點兒沒癱倒在地,多虧旁邊的衛兵將他給扶住了。蔣經國冷哼一聲,也不管他的死活,直接就問來人的情況。
被押解上來的證人不是別人,正是前田信加,他朝著蔣經國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就講述了自己的事情:
“我叫前田信加,日本名古屋人,年初來到浙西衢州,和哥哥前田昭夫以做生意為掩護,替日本軍部搜集中隊的情報…陳克青先生是我哥哥發展的情報人員,他先后十余次向我們提供情報,其中大多數是至關重要的軍事情報。軍部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已經授予他日本榮譽國民的稱號,承諾帝國占領浙江全境后,任命他為金華維持會會長”
眾人齊刷刷看向癱軟在地的陳克青,滿臉皆是鄙夷之色,突然人群中有人站起來振臂高呼:“打倒漢奸賣國賊,打倒陳克青”
有人率先憤怒聲討,剩下的人一下子醒悟過來,紛紛站起,振臂怒吼:“打倒漢奸賣國賊,打倒陳克青”
一時間,禮堂里群情激憤,許多人甚至開始向陳克青投擲雜物。
蔣經國趕緊讓執勤官兵阻止試圖從觀眾席越過欄桿追打陳克青的憤怒群眾,又高聲宣布法庭紀律,這才當眾宣判陳克青的罪行:
“陳克青身為我中華民國公民,枉顧國家法令…現判處陳克青死刑,即刻執行,沒收其全部家產特此公布審訊結果,以證視聽。”
禮堂里一片歡呼雀躍,觀眾紛紛叫著鏟除內奸,外御國辱。
吳銘、方佑淳聽到收音機里傳來的聲音,相視一笑。方稚淳氣鼓鼓地說:“陳克青這樣的漢奸就是要消滅掉,虧他平日里裝成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當初還從我的制衣廠訂購服裝,發往金華和寧波等地,我以為他是個愛國士紳,怎么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方佑淳激動地站起來,來回走了幾步:“民心可用民心可用啊”
吳銘也很滿意今天的現場直播。中華民族是一個不屈不撓、有著數千年傳承的優秀民族,絕不輕易屈從外敵。可若是不能把人民群眾充分發動起來,那么民心再可用也不過是水中撈月鏡中花。現在這樣大張旗鼓地宣傳,發動全民參與,抗戰勝利才有希望。
聽完整個審判直播已經是下午兩點,吳銘一家子陪方佑淳吃了午飯,吳銘親自將方佑淳送上船后,自己也上了車,直奔鳳凰山基地而去。
剛下車,吳銘就看到一群人向自己圍攏過來,一個個哭喪著臉。吳銘定了定神,招呼迎上來的的張東寧到一邊,詢問是怎么回事。
張東寧湊過頭,對著吳銘耳邊輕聲耳語。
原來這些人大多是被抓捕的罪犯的家人,他們從新二師手里購買高價的通信證,然后按照規定住進了基地大門前面的招待所,等候消息。今天聽到鳳凰廣播電臺直播審判,陳克青被判處死刑,終于急了,紛紛要求見吳銘。
來的人中大概只有一個不急,那就是衢州商會會長徐至祥,他的主業是建筑營造,這些年來又先后與毛良塢商會合作開辦了面粉廠、紡織廠、水泥廠,入股汽車運輸和船運公司,生意越來越興旺發達,在衢州士紳的心目中,擁有不可替代的威望和影響力。
這樣一個人物來了,張東寧當然不敢怠慢,請入師部喝茶了。
吳銘覺得有些奇怪,徐至祥與毛良塢商會關系緊密,又是衢州商會的頭面人物,他為什么會來找自己?難道抓的人中間有他的親戚?
讓張東寧招呼好那些罪犯的家屬,自己來到師部會客廳,一個名五十多歲的老者坐在大廳中央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
“徐老爺子實在對不起,讓您久等了”一進門,吳銘便拱手向徐至祥致歉。
徐至祥連忙站起來,深鞠一躬:“今天冒昧打擾將軍,請恕徐某失禮了 “徐老爺子客氣了,您老是我們衢州商界的定海神針,有什么事情,只要知會一聲,晚輩一定上門拜訪”吳銘對徐至祥的禮節很足,一幅晚生后輩的樣子。
賓主坐下,徐至祥也不多說廢話,單刀直入:“將軍公審賣國賊,此乃大快人心之舉,但有一個問題,請將軍釋疑。”
吳銘點了點頭,示意道:“您老請說”
徐至祥也不客氣,輕輕一撫頷下胡須,對吳銘道:“吳將軍,這一次捉拿漢奸賣國賊的行動,對我衢州及周邊地區影響極大,商會會員及地主鄉紳惶恐不安,經貿受到嚴重影響…不知這一場風波何時才能結束?”
吳銘沉吟一下,問道:“以徐會長的意見呢?”
徐至祥咬了咬牙,說:“將軍,從廣播和報紙新聞上可以看出,日寇步步緊逼,戰火波及我們浙江是遲早的事情…衢州畢竟是吳將軍部駐地,穩定與否至關重要…以老夫看來,一動不如一靜,畢竟一個經濟繁榮、社會穩定的大后方,對吳將軍而言是有好處的”
徐至祥的話讓吳銘深以為然,他誠懇地向徐至祥請教:“不知道徐會長有什么解決良方?賣國賊不除的話,談不上穩定,我部將士上了前線也不會安心 徐至祥道:“吳將軍說得不錯,漢奸賣國賊必須要鏟除于凈,但要注意一個度。若是無限制地深挖細查,導致人人自危,極不利于衢州的繁榮穩定。以老夫看,若是能夠網開一面,對罪行較輕的人處以巨額罰金,就可以達到懲戒后人的效果。當然若是罪大惡極之輩,就如陳克青之流,一定要嚴懲不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