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山,牯嶺。
四天前,廬山暑期訓練團第一期學員訓練開始,蔣介石任訓練團團長,陳誠任教育長,孫連仲任團副兼第一縱隊總隊長,黃紹任第二縱隊總隊長,薛岳、吳齊偉、胡宗南、萬耀煌、朱懷冰、劉茂恩、馮治安、李服膺、羅卓英九人分任大隊長。
而在此之前,蔣介石和汪精衛聯名發出請柬,邀請大學教授、地方政府縣長以上官員三百八十余人參加廬山談話會,將于七月十五日至牯嶺開始。
談話會初擬分七組進行,每組談話時間約為兩個星期,由陳誠、雷震、何廉負責接待。
七月四日,行政院各部會在廬山聯合舉行總理紀念周,蔣介石發表《教育救國》演講,隨后中央各部委開始在廬山辦公,軍事丨委員會的委員們也陸續進駐廬山,處理全隊事務,廬山“夏都”之名名副其實。
七月八日傍晚時分,與國民黨中政會的大佬開完一天會的蔣介石,氣沖沖地回到美廬委員長官邸,他身后跟著十多位受召而來的軍事丨委員會及參謀本部的將領,此時每個人臉上都掛滿憂色。
六月以來,駐豐臺日軍演習漸增至三至五日一次,初為虛彈射擊,后竟實彈射擊,初為晝間演習,后來竟實行夜間演習,且有數次演習部隊要求穿宛平縣城而過,根據國民政府在東京的外交和情報人員反饋,有消息人士盛傳“七月七日深夜,華北將重演柳條溝一樣的事件”。
六月十五日前后,日軍大幅向中國增兵,在上海的日本陸戰隊增加了一千人,又向華北和華南各增派九百余人,一副山雨欲來的景象。
進入七月,日軍的演習越發頻繁,關東軍四個師團進逼長城一線,十六列專列的日軍開到天津,日本海軍幾十艘戰艦封鎖了秦皇島至青島沿海,同時日軍大批戰機由長春、沈陽等地飛抵承德。
為了應對越來越嚴峻的局勢,行政院實業部向華北工商界人士建議,所有工廠企業一律西遷,以避免機器設備落入日寇之手,教育部命令東北大學師生全部遷到西安,同時北平、唐山和天津的各所大學,隨時做好南遷的準備。
就在昨天晚上,果然如情報所言,日軍在盧溝橋蓄意挑起戰事,再聯想到吳銘對中日戰事的預計,接到急報的蔣介石心里焦慮不安,于是今天一大早便召集汪精衛、張人杰、許崇志、李烈鈞、唐生智、陳璧君、顧孟余、陳公博、王陸一等中政會大員開會,誰知道吵吵鬧鬧一天下來,什么結果都沒有拿出。
在不得已的情況下,蔣介石不得不以軍事丨委員會委員長的身份,電令冀察當局“固守宛平待援”,令宋哲元由北平速至保定指揮軍事,同時令正在四川編整川軍的軍政部長何應欽速返回南京主持抗戰有關工作,命令正在廬山暑期訓練團參加培訓的!將領下山歸隊待命,并指示宋哲元:一、不得簽訂任何條約;二、不得后退一步;三、準備犧牲。并稱“宛平城應固守勿退,并須全體動員,以備事態擴大”,要求宋哲元以大局為重,堅決抵抗。
美廬的小會議室,與國民黨軍政機構的所有會議室一樣,在主席位后上方懸掛有先總理的畫像,畫像兩邊分別是國旗和黨旗,墻壁和柱子上裝飾精裱的字幅均為中山先生名言,整個環境顯得莊重肅穆。
“截止下午五時,第二十九軍第三十七師何基灃旅長親率主力展開全面反擊,逐次恢復失去之陣地,并將侵占盧溝橋火車站之日軍殲滅殆盡…”
蔣介石仔細傾聽戴笠的最新情況匯報,圍坐在長條形會議桌兩旁的十多名將領鴉雀無聲,憂心忡忡,就在這時,陳布雷急匆匆走了進來,將一份電文遞給蔣介石。蔣介石看完電報勃然大怒,霍然站起,重重一掌擊打在桌面上,當著手下將領的面,大聲怒斥:
“宋明軒他究竟想于什么?啊?他想于什么?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他不趕緊去組織部隊修筑防御工事,不遵從中央軍委命令,讓全軍做好誓死抗爭的準備,反而拉上一群沒有骨頭的親日派政客前往天津談判。”
“此前有鑒于局勢危急,我命令第二十六路軍總指揮孫連仲派兩個師向保定或石家莊集中,同時令龐炳勛第四十軍及高桂滋所部也向石家莊地區集中,宋哲元竟然出動部隊封鎖北上道路,以各種理由制止援兵北上冀省,公然違抗軍委的命令,他到底想于什么?”
廬山暑期訓練團開營后由廣西南寧趕赴廬山就任副總參謀長的白崇禧坐在蔣介石的左手邊第一個位置,他搖了搖頭,暗自嘆息,提起鋼筆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字,悄悄推到了蔣介石面前的桌面上。
蔣介石低頭掃了一眼,生生咽下滿腹的怒氣,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宋明軒還抱著不讓事態擴大,對日本人適當做一些讓步,局部解決問題的希望諸位都議上一議吧,看看怎么處理為好o”
將領們三三兩兩,低聲議論起來,討論極為熱烈。
白崇禧等蔣介石坐下,輕輕靠了過去,低聲勸慰:“委座,現在只有反復向宋明軒闡述厲害關系,日軍已經做好一切準備,讓他好好想想,僅僅憑借他的第二十九軍,有沒有把握擊退數量相當的日軍的進攻?”
“好吧”
蔣介石沉吟許久,終于點了點頭,向陳布雷道:“告訴宋明軒,要是平津地區因為他的固執而落入日寇之手,他是要負主要責任的,將來史書上會如何書寫,讓他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考慮清楚了再給我來電。”
待陳布雷離去,蔣介石又向戴笠問道:“雨農,其他方向的日軍有異動嗎 “今天上午,上海日本海軍陸戰隊由武裝機器腳踏車、坦克及兵車組成游行隊伍,在吳淞路、北四川路等處示威。沈陽來電,上午十時日本關東軍發表聲明,宣稱‘起因于第二十九軍之挑釁,今已發生事端于華北,關東軍當保持極大之關心與堅定決心,嚴重注視事件的發展,,同時日本駐朝鮮軍通電‘已以第二十師團的一部做好隨時出動的準備,,并要求刂用這一事件推行治理中國之雄途,。”
戴笠說到這兒,又道:“方面發表通電,呼吁只有全民族實行抗戰,才是我們的出路,全中國同胞,政府與軍隊,團結起來,建筑民族統一戰線的堅固長城,抵抗日寇的侵略,國共兩黨親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進攻”
蔣介石苦笑著說:“這個我知道,今天中午我收到紅方將領聯名致電,懇請我嚴令第二十九軍奮勇抗戰,并實行全國總動員,保衛平津,保衛華北,我已經回電安撫…”
這時王世和拿著份電文走了進來,蔣介石以為是華北來電,氣沖沖地接過,看完后眉頭舒展大半,拍著電文,嘴中喃喃道:“娘希匹…又給這小子言中了,真是讓人頭疼啊”
陳誠、白崇禧、錢大鈞、楊杰、林蔚、劉光、陳調元、曹浩森、熊斌、龔浩等軍丨委大員聽到蔣介石罵人的話語,一個個面面相覷,心生疑惑。
錢大鈞忍不住問道:“委座,是不是北平方面日軍又有什么動靜?”
蔣介石看了他一眼,順手將手中的電文遞給坐在右手邊第一位的陳誠,對疑惑的眾將解說:
“新二師師長吳銘曾對我說,今年七八月間日本必然會主動向我挑釁,稍有不慎戰火就會波及全國。我一直以為此乃無稽之談,怎么也沒想到竟然讓他不幸言中…剛剛建豐來電,新二師已進行戰前動員,同時衢州行署也準備進行戰爭動員”
蔣介石的話好像打在錢大鈞、曹浩森等所謂的“日本通”的臉上,雖然軍事丨委員會的將領們大多認為中日間必有一戰,但關于戰爭的開始時間卻與吳銘的預測大相徑庭。而現在事實已經證明了吳銘的判斷是正確的,這讓會場許多人臉色很不好看。
蔣介石接著說道:“建豐現在就在新二師參謀處擔任上校副處長,吳銘還是堅持他的看法,盧溝橋事變是中日全面戰爭的開始,隨著日軍調兵遣將,戰火將席卷大江南北。建豐向我建議,現在全國最好進入緊急狀態,效仿列強經驗建立預備役部隊,并且盡快轉移沿海地區的工廠企業和學校。”
錢大鈞提出質疑:“現在英、法、美等國還未對日軍的行動作出反應,日本政府和軍部也未對此表態,我們現在就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是否有必要?根據委座指示,外交部亞洲司科長董兆寧已前往日本駐華大使館提出抗議,外交部長王寵惠已經從廬山啟程,趕回南京向日本使館遞交抗議,我們還是等情況明晰再做決策為好”
看完電報的陳誠主動提出建議: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守住平津,如果盧溝橋可以受人壓迫搶占,那么我們百年古都,北方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與軍事重鎮北平,就要變成沈陽第二,今日之冀察,亦將成為昔日的東四省。北平若可變成沈陽,南京又何嘗不可變成北平?所以盧溝橋事變的推演,是關系中國國家整個的問題,我們一定要慎之又慎”
蔣介石正要說話,王世和再次進來報告,汪精衛已經下山返京,準備于明日中午在南京國立體育場召集中外媒體和首都群眾舉行抗日演講。
蔣介石聽完愣了一下,隨即搖搖頭:“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看來這小鬼子一來,某些人又想活動活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