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rì,代號為“和平使命”的大規模軍事演習正式開始的二十小時后。
清晨時分,曙光初現,大地一片朦朧,蓮花山東北麓的殿口村。
半夜醒來睡不著覺的男人背著背簍,從屋后的山嶺回來,推開虛掩著的房門,將打來的紫云英、稻槎菜等豬草放進天井右側的豬圈里一字擺開,晾去上面的露水,等待天亮后煮熟喂給正在酣睡的兩只小豬崽吃。
男人來到前面的正堂,從兜里拿出火柴將擺放在八仙桌上的煤油燈點亮。
很快,點點螢光驅散了黑暗,散發出家的溫馨氣息,男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轉身準備去關房門,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男人驚恐地跑到門前合上門板,正準備從里面反扣上,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叫聲傳來。
“阿爹——”
男人一聽是自家孩子的聲音,連忙拉開門,張嘴就呵斥:“天還沒亮你出去于嘛?還不快快回來…”
待看清楚人影,男人嚇了一大跳,三個軍爺正帶著自己十歲大的兒子朝家門口走來,兒子走在中間,一蹦一跳的顯得非常快活。
前些年,贛東北玉山境內不是剿共,就是鬧土匪、山賊,民眾的生活非常困苦。但是,自從毛良塢商會崛起并與贛東商會展開合作之后,便時常派人來收購各種草藥和山貨,男人家里的生計明顯改善許多,除了用上火柴和煤油燈外,還有閑錢買起兩只小豬崽,只等養肥過年時賣給毛良塢商會,給婆姨和兒女扯上一身新衣裳。
凌晨的時候,男人就聽到屋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當時沒敢點燈,只是在門縫里略略一瞄,就看到沉默而無聲的大軍正在行進。男人當時以為又要打仗了,老百姓沒好rì子過了,提心吊膽了一夜。
現在看到穿軍服的漢子,男人有點兒害怕,從軍裝款式看,應該是zhōngyāng軍…不過這年頭,當兵的跟山匪差不多,能搶就搶,所以男人一點兒也沒放松jǐng惕,急忙迎上前去,一把抓起兒子的手,教訓丨道: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不好好睡覺出去溜達什么,竟然還打擾幾位軍爺…
說話間,男人一拽,把兒子藏到自己身后,就要朝自己家門口走去,可是去路卻被一個軍官擋住了。
“老鄉,你等一下”那名軍官笑著打招呼。
男人有點兒遲疑,不動聲色地將孩子拉到腋下。攔路的軍官看起來很親切,說得是浙西衢州一帶的話,男人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你們是新二師的?”
“是”
軍官咧嘴一笑,從兜里拿出一塊大餅遞給男人:“老鄉,我問你點兒事情,你不用害怕。”
一聽是駐扎浙西的新二師官兵,男人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新二師就是上饒伢子吳銘拉扯起的部隊,最早番號叫浙江保安第五團,后來又叫浙軍第二旅,其中小半兵員便來自贛東,可以說是自家人。
從來往的商會和本地民團官兵嘴里,男人聽說過不少關于新二師的事情,不僅知道那是贛東老百姓的子弟兵,更明白從那支部隊里出來的官兵從來不拿百姓一針一線,就算缺點兒什么也會好言好語地跟老百姓買,絕對買賣公平,百姓們不僅不會吃虧,還可以小小弟賺上一筆。因此,贛東的老百姓都放心他們,甚至心底里還隱約希望他們多來。
對于新二師行軍時食用的這種大餅,男人也有所耳聞。
通常來講,用小麥、大麥和黑麥磨成的面粉烙出餅來吃,一種餅叫“死面餅”,即是沒有經過發酵的面團直接在鍋里烙熟的餅,這種餅吃了胃會不舒服,必須要加一點蔬菜之類的東西或者肉類煮了吃,還有一種是“發面餅”,即是經過發酵過的面團烙的大餅,這種大餅就是當前新二師行軍作戰時的主要于糧。
發面餅是在面粉用水和的時候,加入“酵頭”,然后讓面團自然發酵。發好的面餅經過揉搓后,放到鍋里直接烙就行了,過一會兒就熟了,陜西、四川一帶的人管這種面餅叫“鍋盔”,大意是鍋的帽子,因為這個鍋實際上是一張鐵片,底下只要有點兒火就行,就能將面餅烙熟。
發酵后的大餅吃了肚子不會漲,消化正常,而且這種大餅做好之后,可以十天半個月不發霉,不變質,攜帶方便,隨時隨地可以吃。
新二師將這種于糧背著行軍,一旦戰端開始,在長途行軍的時候,就以此為食,吃的時候只需喝點水就可以了,隨時可以開飯,隨時停止。如果是在戰場宿營地,完全可以做到幾天不做飯,只吃于糧。
這種大餅還有個好處是可以幾天不用在宿營地做飯,不舉火,所以宿營就不繁瑣,但是軍隊仍然保持高度的戰斗力,因為大餅中的營養足夠,當長官一聲令下則全體官兵即可立即集合起來,還可以邊走邊吃。對于部隊的長途奔襲和突襲及長期潛伏來講,這種于糧最合適不過了。
不過,隨著毛良塢商會的食品廠陸續投產,餅于、方便面、罐頭、火腿腸等方便食品已經開始供應軍需部門,到時候新二師的后勤保障會更上一層樓,但總的來說,這種方便快捷的大餅依然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充當主要軍糧。
面對軍官遞來的大餅,男人有點兒躊躇,沒敢伸手去接,但他腋下的孩子倒是挺機靈的,一下子躥出去,將大餅拿到手上,然后退回來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服兜里,這才仰著稚嫩的臉龐,問道:
“叔叔,你們想知道什么,就盡管問我阿爹吧…我阿爹是這一帶最有名的獵人,上山打過野豬和豹子的”
雖然天剛蒙蒙亮,視線不佳,但男人還是敏銳地看到兒子的衣服口袋里已經有一張大餅了,趕忙上前將大餅搶了回來,教導兒子:
“山伢子,你不是已經有一張餅了嗎,怎么還要人家的?真不知好歹”
說著,男人就要把大餅還給軍官,軍官微笑著擺了擺手,又把大餅塞回孩子手里,和藹一笑:“拿著吧,小家伙,謝謝你給我們指路…這是叔叔給你的,趕緊回家去吃吧”
男孩如同滑膩的泥鰍一般擺脫了父親的控制,張腿就向家跑去,來到門口沖著屋里大聲喊道:“妹妹,快點兒起床,要不然香噴噴的大餅就不給你吃了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十歲大的孩子有了好東西總會第一時間想起自家的兄弟姐妹,在這個時代屢見不鮮。軍官見狀笑了笑,從旁邊站著的jǐng衛員的挎包里,再次拿出一個大餅遞給男人,男人連連搖手堅決不要,軍官硬是將餅子塞到他手上,然后開口請男人幫忙。
原來,凌晨時分新二師前鋒部隊抵達蓮花山主峰黃巢窖后,便立即沿著山脊,向北方的塔嶺和南方的烏鷹嶺快速展開,挖掘和構筑防御工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部隊經過十多個小時的強行軍又立即投入搶修戰壕,現在已是人困馬乏。
這名軍官的要求就是請男人立即組織村里人,趕緊燒點兒熱水送上陣地去 男人一聽是這事兒,二話不說,立即轉頭回家,向剛起床的婆娘吩咐一聲,然后便去村里各家各戶通知,很快寂靜的村子就鬧騰起來。
軍官也就著行軍水壺吃了點兒大餅,然后拉著男孩隨便在村口的一塊大石頭上坐下,詢問蓮花山的地形地貌,以及周邊村子的一些情況。
這時,從山上急沖沖地沖下來一大隊人馬,軍官皺了皺眉,站起來攔住那些官兵,很快,從隊伍里墨跡著走出一個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招呼:
“參謀長,你怎么來了?”
攔路的軍官正是新二師第一旅參謀長張瑛中校,他拍了拍身上的晨露,看了一眼上前打招呼的人,徑直問道:“韓團長,工事修好了?”
一團長韓鐵城是吳銘的首任侍衛長兼副官,和籍貫衢州的原鳳凰山基地副科長、戰術教官張瑛非常熟悉,當下嘿嘿一笑,頗為自豪地說:
“那當然雖然為了保證去浙東北修筑蘇浙國防工事的四個新兵團的戰斗力,從我們部隊抽調了不少老兵,但補充來的新兵有士官和老兵帶著,于起活來還算利索,經過一夜努力現在陣地已經基本修好了。”
“目前一半人馬已經開始撤到主峰反斜面的掩體休息,另一半則在團直屬工兵連指導下構筑防炮掩體現在就怕委員長麾下那幫御林軍不來,來了保管他們是有來無回”
張瑛聽完一挑眉頭,指向韓鐵城身后足足兩個連規模的官兵,問道:“既然如此,你們不好好休息,現在要于什么?”
韓鐵城咧開嘴又是一笑:“我看弟兄們一個個懶洋洋的,一點兒精神頭也沒有,這可不是我們一團的作風…我把尚能堅持的弟兄們集合起來,準備主動前出,去迎接一下那些御林軍的軟蛋們”
張瑛冷哼一聲,指著韓鐵城沒好氣地呵斥:“你不是已經把你的尖刀連放出去了嗎?怎么還要帶人出去,你就不怕誤了師長的事?你是團長,作為軍事主官,你現在應該待在你的指揮部,而不是帶隊出擊搶風頭”
韓鐵城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張瑛在軍中資歷很深,當初韓鐵城曾在張瑛手下系統地學習過戰術課程,以這個時代尊師重道的傳統,韓鐵城只能捏著鼻子認了,灰溜溜地低下了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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