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豐城毫無征兆突然展開的緝槍緝毒行動一夜之間便傳到贛州,整個贛南官場一片驚呼,誰都沒有預料到吳銘的報復會來得這么快,事情做得這么絕,之前優哉游哉等著看吳銘被中央查處的官員們不約而同地閉上嘴巴,私下里紛紛打聽這個桀驁不馴的!吳銘的來歷和背景。
剛剛趕到贛州的東路指揮部的一群江西籍將校反應尤其激烈,對肆無忌憚陰險毒辣的吳銘破口大罵,信誓旦旦要好好收拾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吳銘,放言不但要讓吳銘吞下多少加倍吐出來,還要讓吳銘身敗名裂。
正在指揮部里催促糧餉補給的康澤本來就一肚子氣,聽到一群將校大言不慚的議論,再也忍不住了,當即抓起軍帽霍然站起,對一群說大話不腰疼的將校連聲冷笑:
“諸位說得很好,很有正義感,也很有氣勢我看不如這樣,指揮部不是還有個憲兵隊嗎?完全可以立刻派到信豐城去,名正言順地把罪大惡極的吳銘抓獲歸案嘛…不過,在此我也提醒諸位一句,要是明天再沒有軍糧運抵信豐前線,吳銘恐怕就不僅僅是依法緝槍緝毒了,到時候若是再發生什么事,別怪兄弟我愛莫能助”
康澤說完,揚長而去。
這下指揮部的將校們頓時傻眼了,大家都知道康澤不但是蔣委員長的心腹愛將,還是蔣委員長派來的“欽差”,看來康澤也被久拖不決的俘虜和軍糧問題給惹惱了,如果回去后私下里向蔣委員長狀告東路指揮部將校和幕后老大熊世輝,事情恐怕就要復雜化了。
短暫的寂靜之后,指揮部里又再度喧鬧起來,個別氣不過的將校高喊先派憲兵隊去信豐把吳銘抓起來再說,不信他吳銘敢翻天結果這個提議立刻遭到老成持重者的強烈反對,指揮部里吵鬧不休,最后只能將情況緊急電告坐鎮南昌指揮全局的熊世輝。
熊世輝除了極度震驚之外,什么辦法也沒有,軍隊中像吳銘這樣暴戾陰險的迅猛報復行為,宦海沉浮二十余載的熊世輝此前從來都沒有遇到過,而且他很快便記起前年夏天在廬山上發生的那件被嚴禁泄露的“演習傷亡事故”,心里頓時“咯噔”一下,腦門兒上竟然微微冒出冷汗。
想來想去,熊世輝忽然沮喪地發現,要是采取強硬的手段直接打擊吳銘,很可能遭致吳銘更為強烈的報復。
從吳銘在信豐悍然發動的緝槍緝毒行動中直接打死七人來看,這個不計后果、不講規矩的鳥人,絕對敢弄出個自相殘殺的丑聞出來,到時候東路軍還沒和粵軍交火,恐怕自己就要先亂起來。
當前最明智的辦法只能是再次向蔣介石告狀,除此之外根本動不了吳銘分毫——且不說如今正是大戰時期,哪怕沒有大戰,熊世輝也要對吳銘這樣睚眥必報、同時麾下還擁有精銳部隊的人忌憚三分,不管能不能咽下這口氣,也只能通過高層以光明正大的政治手段收拾吳銘。
匆匆趕回信豐的康澤,雖然對贛州東路指揮部里那群尸位素餐的蠢材說了幾句狠話,但對吳銘不計后果的報復行動同樣滿肚子火氣,次日一早到了信豐,城也不進直接趕往天心觀的新二師師部,卻被告知師長吳銘已經于昨天下午前往前線正平鎮觀測敵情去了,估計明天才能回來。
康澤頓時氣得不行,立刻叫人把副師長龍韶罡和參謀長張東寧找來,匆匆趕來招待的作戰科長戴子冉連忙解釋:
“龍副師長跟隨師長去了前線,張參謀長倒是在家,此刻估計正在城里的戰俘營審訊犯人…要不,長官稍坐片刻,屬下親自去把張參謀長叫來?”
“龜兒子的吳銘,這分明是在躲老子嘛…”
康澤氣得笑起來,笑完無力地擺擺手,嘴里用鄉音嘀咕一句,站起來長嘆道:“算了、算了不找他們了…小戴,你陪我出去走走。”
戴子冉一愣,隨即跟隨康澤走出大殿,一直走到道觀前方寬闊的平臺邊沿才停下腳步。
康澤久久凝望東面兩里外燈火零星的信豐城,思緒萬千,過了好一會兒才向戴子冉低聲問道:
“小戴,我知道你們師長的良苦用心…他躲我并不是怕我罵他,而是擔心我處在中間為難,索性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了…撇開軍令和原則不說,有這樣體貼入微的同僚著實令人欣慰”
“但是,作為朋友,我不得不說,他的做法還是太過魯莽了…熊式輝是什么人?辛亥年就加入同盟會,入讀過保定軍校,民國四年擔任過北伐贛軍司令部副官長,后進入日本陸軍大學學習,北伐時任十四軍黨代表,此后青云直上,先后擔任淞滬警備司令、南昌行營參謀長和江西省主席,軍中故舊比比皆是…”
“熊式輝在軍政兩界編織的龐大勢力,即便是我都感到棘手,得罪了熊世輝,相當于得罪一大批人,對你們師長今后的仕途影響很大啊”
戴子冉笑著安慰:“看來不但長官您了解我們師長,我們師長也非常了解您啊…他臨走前讓屬下別擔心,按原定計劃辦,只要指揮部一日不解決糧餉供給問題,就一日不放走關押的本地士紳和家丁們,而且還要不停審訊,哪怕你出面制止,也不允許更改他的決定”
“屬下不解,問他這是為什么?他說長官您一定會理解他的,而且他還特別強調,命令是他親自下達的,他必須承擔所有責任,沒必要連累長官您。”
“唉——”
康澤禁不住再次長嘆一聲:“有吳銘這樣敢于承擔責任的長官,是你們這些屬下的福氣啊”
戴子冉又是一笑:“我們師長還吩咐張參謀長說,如果今天上面還沒有軍糧補給運來,就讓張參謀長寫一堆白條,然后拿著白條去把城里城外十幾家富紳的糧倉、生豬和油鹽醬醋搬空,全都運到城中軍營和師部來”
“東路指揮部那邊什么時候把糧食和軍餉運過來,我們再交由信豐縣政府,按照白條數量逐一發還給各家各戶只有這樣,才能讓上面那位高權重、卻對我們百般掣肘的家伙徹底閉上嘴。”
康澤愣住了,想了想哈哈大笑:
“好一個吳銘,真佩服他竟然能想出這樣討巧的應急方案來既然他下定了決心,我怎么樣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好吧,從明天開始,老子就勞累過度病倒了,渾身無力無法視事,在你們師部的野戰醫院躺上幾天,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