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扔下電話筒的陳章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但作為老大沒必要向屬下解釋什么,當即沉下臉,吩咐大家該于什么于什么,隨后向參謀長鄧伯涵招招手便徑直走向門外的院子,邊走邊低聲詢問快速跟來的參謀長:“伯涵,你對此有何建議啊?”
鄧伯涵畢業于廣東講武堂,心思稠密,性格多疑,平時說話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加上此次具體的戰事進展他并不十分了解,也不知道被擊潰的第一團如今怎么樣了,所以該如何決策他更不敢建言,但簡單的兵力對比他還是清楚的,當下道:
“屬下以為,第三十九旅一團既然已被擊潰,僅靠剩下的二團和三個旅部直屬連,恐怕無法收復被狡猾的敵人占據的界址鎮…第三十九旅面對的敵人雖然裝備較為落后,但怎么說也有五千之眾,要是他們咬著牙來個硬碰硬,只剩下三千將士的第三十九旅會很吃力,恐怕難以在天黑之前擊敗對手 “再者,界址鎮南面和西面方圓五公里的地形地貌我們都很清楚,山高路窄,水澤遍地,除非有足夠的炮火支援,否則這一仗很難打啊我們是否對葉錦華要求太嚴格了?”
“唉——”
陳章長長地嘆了口氣:“伯涵,我何嘗不知道兵力不足啊?可是,若不迅速收復敵我對峙的邊境重鎮界址,你我都無法向上面交代這個新編第十旅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率先發起進攻,而且利用偷襲的卑鄙手段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可見其何等狡詐…”
“這樣肯動腦筋的敵人也往往最難打了,如今他們占據了地理位置極為重要的界址,也就占據了戰略上的主動,哪怕在我們的猛攻之下退回去也毫無損失,可萬一我們收不回界址,那就是大事了 “伯涵,你要知道,此戰是我兩廣軍隊與南京政府下轄部隊之間的首戰,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我敢肯定這絕對是蔣介石和他的幕僚策劃已久的陰謀,交戰情況很快就會被外界所知,說不定南京方面還要趁機大吹大擂,借以瓦解我軍士氣,在政治上進一步向我們施壓。事到如今,我全師官兵已經騎虎難下,想不全力一搏都不行了。”
鄧伯涵頻頻點頭:“既然師座已下定決心,那就盡快把第四十旅和直屬炮連派到前線去支援作戰吧,宜早不宜遲,否則以第三十九旅目前的兵力和士氣,恐怕只會徒添傷亡而難有作為。”
陳章捂著臉沉思一會兒,終于痛苦地點了點頭:“好吧,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回去擬封電報上報軍部,你親率第四十旅和直屬炮連緊急馳援前線,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收復界址,而且必須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拿下,不求全殲敵人,能把敵人打回去就是勝利,等緩過氣來,我們再慢慢和對手算這筆賬”
“遵命”
信豐城里此時已是人心惶惶,風聲鶴唳。
天剛蒙蒙亮,中央軍新編第十旅二團四個連,工兵營和輜重營各兩個連官兵突然出動,其中四個連強行接管城防,另一個連警戒城南交通要道和碼頭,以防漏網之魚倉皇逃竄,另外三個連則沖向城內城外三個有名的大商行,以及副縣長邱正林、警察局長曹智忠的府邸。
全副武裝頭戴鋼盔的官兵們將一座座院子和商鋪團團包圍,隨后破門而入,將三大商行和兩大家族的三百余人盡數抓捕,捆了個結結實實,迅速送往城西的天心觀拘押。留下的官兵將所有房屋里里外外翻了個底朝天,搜走大量物資、賬本、信函等物,最后竟然還搜出了無線電臺和諸多私通粵軍密謀造反的證據。
兩小時后,又有四家商鋪的老板、伙計被抓捕,六間商鋪被查封,案子大有無限擴大之趨勢。
惶恐不安的本地富紳紛紛涌向縣政府詢問并求情,但面對如此重大的通敵要案,早已被吳銘嚴正警告的縣長劉國杰什么也不敢透露,只有極力安撫眾人放心回家,再三強調中央軍只是抓捕通敵奸細,絕對不會為難遵紀守法的諸位,哪怕被錯抓的人,只要調查后確認沒事,也能很快就放回家。
天心觀后院里,參謀長張東寧負責的審訊工作還在繼續,數以百計懵懵懂懂的伙計、下人被陸續釋放,每人還收到兩個大洋的“賠償費”。
旅長吳銘沒有時間也沒興趣去后院看上一眼,順利完成抓捕任務的二團已經于上午十點趕赴界址鎮,如今前方的戰事仍在繼續,昨天入夜時分出發的兩個特務連,在營長呂魁元的指揮下已順利穿越莽莽群山,抵達南雄外的預定地點,南雄方面的各種情報和界址鎮的戰報,正在源源不斷地發回來,吳銘和作戰科參謀官們需要集中精力分析情報,反復計算,以下達最迅速、最正確的作戰命令。
界址鎮西南方向,長達八百余米的高地上。
占據絕對地形優勢的羅鈺銘一團和田正剛機炮營牢牢地控制了兩公里范圍內的所有制高點,非常輕松地擊潰了敵軍第三十九旅發起的兩次沖鋒。
羅鈺銘和田正剛的配合非常默契,在擊退敵人第一次試探性沖鋒的過程中,兩部由始至終沒有使用重機槍和迫擊炮,等到敵軍出動三個營兵力發起第二次迅猛沖鋒時,所有的輕重機槍和迫擊炮同時開火,僅僅八分鐘時間,就將傾盡全力沖鋒的敵人打得鬼哭狼嚎,面對重大傷亡魂飛魄散的敵人狼狽地丟掉手中的武器,扔下三百多具尸體和多達四百余名傷病員,沒命地逃向陣地后方,看得在粵軍后方親自督戰的旅長葉錦華等十余軍官脊梁發寒,呆滯當場。
這還不算完,在敵人潰退的一剎那,對戰場變化極為敏感的田正剛火速下達命令,麾下迫擊炮連官兵立即停止射擊轉移陣地,將所有八一迫擊炮扛上一個個制高點,對敵人展開自由炮擊。
二十四門法國八一迫擊炮的最大射程均在三千米以上,炮彈追著逃跑的敵人頻頻炸開,炮手們越打越熟練,越打越準確,給予逃敵巨大的殺傷和威懾,最后連前出指揮作戰的第三十九旅旅長葉錦華也被炸得摔下指揮部所在的后方高地,若不是兩名侍衛舍身相救,葉錦華恐怕已被當場炸死。
田正剛站在高地上,通過望遠鏡看到一群粵軍官兵拖著受傷的葉錦華沖過硝煙,迅速躲進山崗之后,遺憾得頻頻跺腳。
下午兩點,吳銘的命令再次發到羅鈺銘和田正剛手里:
“敵四十旅約四千官兵,于中午時分離開南雄,正高速開往烏涇鎮,預計將于傍晚時分抵達;楊嗣先二團及直屬工兵營將在下午三點之前抵達,接管一團及機炮營陣地,望你們兩部迅速撤下,補充休整,于下午四點之前出發,以潛行方式繞過南面布谷嶺、松山南麓,埋伏于烏涇鎮南兩公里一線靜候命令。”
羅鈺銘和田正剛看完電令精神大振,知道吳銘要用戰力相對較弱的楊嗣先團做誘餌,阻擊并牽制敵人增援主力,本部人馬回撤補充后,悄然進入南面早已探明的山道,以士回包抄的戰術,堵住敵人增援部隊的退路,再與楊嗣先團和工兵營前后夾擊,一舉消滅敵人的增援部隊,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 下午兩點五十分,新編第十旅第二團兩千四百官兵在團長楊嗣先的率領下,氣喘吁吁沖上陣地接防,早已經整理好武器的一團官兵和機炮營弟兄,根據命令撤下戰場休整。
楊嗣先看見前方山腳和更遠的開闊地上滿是敵軍的尸首,粗粗一數竟達五百多具,不禁嚇了一大跳,連忙跑到羅鈺銘身邊,讓他先別走。
羅鈺銘以為楊嗣先要夸贊自己和麾下弟兄們,咧嘴一笑謙虛地擺擺手:“小意思,哈哈對面的敵人不經打,相信你們也能打出和我們接近的水平,過足打仗的癮頭”
“我呸”
雙眼發紅的楊嗣先啐了自鳴得意的羅鈺銘一口,一手抓住羅鈺銘的袖子,一手指著山下密密麻麻的尸體,大聲喊起來:
“下面全都是尸體,武器呢?敵人的武器怎么一樣都不見了?千萬別蒙我說敵人扛走了,你羅歪嘴是什么鳥人老子清楚得很,我告訴你羅歪嘴,這回你休想獨吞,老子全團弟兄飯都沒吃,跑了幾十里路來接替你,幫你擦屁股,讓你下去吃飽喝足了再去立功,老子只能眼巴巴看著,搞不好還要承受敵人增援的主力部隊的炮轟,你狗日的要是有良心,就拿出點兒繳獲分給我麾下弟兄,否則打完仗,老子弄死你”
羅鈺銘對性格火爆口無遮攔的楊嗣先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嘿嘿笑了笑,趁楊嗣先沒注意掙開手就跑,一溜煙跑下山道,逗著一旁看熱鬧的田正剛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