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汝霖抬頭一看,頓時驚呆了,一把拉住身邊的方佑淳問道:“這…這還是個偏遠山區里的鎮子嗎?”
方佑淳望了一眼前方比常山縣城更大、更整潔的鎮子,低聲嘆了口氣:“五月一號我來到這里的時候,和你現在的感受一模一樣,和我一起來的各級官員都說看到的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毛良塢人是如何做到這一切的,只是知道這個已經擁有一萬一千五百多人的鎮子,比之我所見過的所有縣城都要來得于凈漂亮,說是世外挑源也不為過。”
吳銘沒給大家多少驚嘆的時間,指指前方寬闊的水泥停車場:“請將軍上車,此地距離東面的醫院還有兩公里,要是所有人都去探望傷員的話,需要來回跑幾趟。”
周至柔等人來到整齊停放兩輛道奇小汽車、三輛今年才運到中國銷售的雪佛蘭兩噸卡車旁,簡單商量幾句,對吳銘笑道:
“其他人可以留在這兒休息,你領我們三人和劉處長、方專員去就行了,后面的是事故調查小組的成員,他們扛著不少設備,等會兒我們回來直接去事故現場吧,爭取在太陽下山之前完成勘察。”
吳銘沒有任何意見,請其他人分別坐上三輛小車,自己和周至柔鉆進最前面的車里,開車后吳銘笑嘻嘻地問道:“兄長,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兩個家伙是何方神圣啊?一看就像是來挑事兒的…”
周至柔笑著介紹:“矮個子是航空委員會副主任陳慶云,從海軍轉過來的,曾經擔任過中山先生的侍從武官,資歷比較老。年輕那位是我們航校的新任教育長蔣堅忍,黃埔四期畢業,奉化人,委座的愛將。”
吳銘恍然大悟:“怪不得這么牛逼哄哄,原來都是有資本的。”
“當然,知道碰著硬茬子了吧?你這家伙的牛脾氣得改一改了,否則今后難以升官…前個月在南京辭修還和我說起過你,對你沒能進入今年第二批銓敘名單非常遺憾,他說等忙完這段時間要找你好好談談,不能讓你繼續窩在浙西虛度光陰了。”周至柔笑道。
吳銘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晉升少將,保住自己的基業和手里的部隊才是實打實的,當下抓緊時間詢問周至柔:“下面的行程該怎么安排?”
周至柔想了想:“剛才我已經說過了,看望兩位受傷弟兄之后就去墜機地點實地勘察,晚上要住一晚,肯定要開個會,然后把情況向委座和航空委員會匯報…委座很關心此次事故,好在人沒死,我身上沒那么大的壓力。”
吳銘點點頭:“這樣吧,晚上就安排你們住在鎮公所,那里條件不錯,要是不夠住,我叫人拿十幾頂帳篷到鎮公所院子里撐起來,那地方風景不錯,吃飯什么的也挺方便,而且現在晚上很涼爽,沒蚊子。”
“打住”
周至柔不解地盯著吳銘:“為何不于脆一點兒,安排我們住進你的鳳凰山基地?我可是聽說了,你們鳳凰山基地無論營房設施還是周邊環境,都是一流的,堪比度假花園啊”
吳銘無奈地解釋道:“因為我們明天開始要進行實彈對抗演習…這次演習小弟足足準備了兩年時間,所以不能含糊,更不允許閑雜人等入內,如果只是兄長個人或者帶著心腹,兄長就是不愿去小弟也要硬拽著你去,可今天人這么多這么雜,你讓我怎么辦?”
周至柔釋然一笑:“有演習?哈哈,有這樣的好事我自然更要去了…你休想把我扔在鎮子里,鎮子再怎么漂亮老子也不愿意住,今晚就住到你的軍營,我不信你敢趕我走”
這下吳銘沒轍了,搖搖頭妥協道:“既然這樣,等會兒小弟就不陪你去墜機現場了,回基地好好安排一下,也好讓兄長住得舒服些。”
“不行,不行你非得陪我一起去事故現場不可,別人陪我我不放心。”周至柔得寸進尺。
吳銘皺起了眉頭,側過腦袋盯著周至柔好一會兒:“不對勁兒,我說你不會有同性戀傾向吧?”
“什么同性戀傾向?”周至柔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吳銘啞然,只好又扯到飛機的事情上:“不就是一架四年前定型生產的老掉牙的諾斯羅普飛機嗎?美國佬的這種飛機本來是雙座攻擊機,還拆去了無線電和先進的光學瞄準設備,再加大油箱,拆去兩門十二點七口徑的航空機槍,再在飛機肚子上裝個滑軌開個口,裝上個扔炸彈的架子,毫不臉紅地騙你們說是新研制的輕型轟炸機,你們竟然也相信了,一次買回來二十架,還有二十五架是買回散件自行組裝,對吧?這種飛機我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殘骸也都在事故地點,知道有人會來我就沒讓人動,你自己領著人去看不就完了嗎?非拽上我于嘛?”
周至柔震驚不已:“你怎么懂飛機的?”
吳銘癟癟嘴:“這有什么稀奇的?等回去我把兩年來雷孟德神父幫我從美國弄來的那些航空雜志送給你,上面不但羅列有美國戰機的圖片、型號和詳細參數,也有歐洲各國的戰機,你英文不錯,一看就明白。”
周至柔頓時無語,好在醫院已經到了,否則真不知道該怎么和吳銘說才是。
有吳銘陪同,墜機現場的勘察工作進行得很順利。
數十名從各部門抽調匆匆組建的調查小組成員在民團弟兄的幫助下,很快便完成了現場拍照和飛機殘骸收集工作,一挺嚴重變形的十二點七毫米口徑機槍和四挺七點九二毫米機槍整齊擺放在山下草地上,機身殘骸也盡可能收集在一起,晃眼看去有點兒像是雜貨地攤。
直到現在,中央航校教育長蔣堅忍都沒機會和吳銘說上句話。
一同騎馬來到這地方后,吳銘就向本地幾個民團頭目吩咐百余團丁全力配合客人們的工作,然后蹲在溪邊的大樹下吸煙聊天,任由事故調查組自己于。
蔣堅忍見狀頗為惱火,但調查工作開展很順利,蔣堅忍也沒有什么理由埋怨吳銘,弄到最后只好對滿頭大汗的周至柔抱怨:“這個吳銘不就是個新編旅上校旅長嗎?怎么如此傲慢?”
周至柔想了想,靠近蔣堅忍低聲說道:
“其實他人挺不錯的,若是成了朋友,他非常夠義氣,最重要的是他有真本事,委座親自為他編寫的《工事堡壘構筑法》作序…這本書和他三年前編寫的兩本軍事教材一起,已經被中央軍校列為必修教材,他創造的各種工事堡壘的構筑方法,一年前已在中央陸軍各師各旅推廣。”
“俞良楨和我的老長官辭修將軍等人都曾是他的上司,一起在贛南戰場上打過仗,與他交情極為深厚,對他的軍事才能非常欽佩,彼此間書信往來不斷,要不是他不愿意離開浙西,恐怕早已是主力師少將師長了。”
蔣堅忍驚愕不已:“這樣的人才待在這地方于什么?”
“我也搞不明白,正想今晚好好問他呢。”周至柔笑道。
太陽下山前,現場勘查就已結束,周至柔和劉汝霖、方佑淳也不管吳銘答不答應,湊在一起商量片刻做出決定:
為了不太過麻煩鎮中民眾,只留下五十多名地方政府官員們住在鎮公所招待所,十余名軍醫組成的救治小組住進傷員所在的附屬醫院,其余人全部住進鳳凰山訓練基地,那里有完善的營房和無線電通信設施,方便與南京和杭州方面聯系。
眾人騎馬返回鎮子的一路上,心情輕松了很多,不少人開始注意到自己胯下的馬匹高大健壯,異常神駿,看樣子都很貴重。
劉汝霖等人詢問陪同的民團頭目才知道,鎮子東南方有個養馬場,長期保有種馬三百多匹,如今大家乘坐的兩百多匹馬馬齡均在兩歲至兩歲半之間,是四年前通過上海洋行引進的十幾匹阿拉伯種馬,與遼西良種蒙古馬雜交后生出的后代,專門繁殖的阿拉伯純種馬數量不多,每年也就十幾匹小馬,養到一歲半就賣出去了,買主大多是江浙和江西的名門富紳,一匹純種馬的售價就能解決養馬場半年的費用。
酷愛戰馬的劉汝霖聽完,二話不說,打馬靠近吳銘,低聲要求怎么樣也必須給他一匹純種阿拉伯馬,需要多少錢盡管開口。
吳銘不說話,看到劉汝霖著急了才告訴他:“專門給你和馬大哥的兩個小家伙,還有我那小侄子都留了一匹…本來我還打算過年時作為禮物送到杭州交給幾個小家伙的,既然你這么猴急,明天回去的時候就帶上吧”
“不過我得提醒你啊,兩匹阿拉伯小馬雖然骨架高大,但只有十七個月大,回去需要好好飼養慢慢訓練,不能過度使用。”
劉汝霖喜不自勝,謝謝也不說一聲,勒住馬等后面的方佑淳上來,靠上去就是一番低語。方佑淳抬起頭看了看前面的吳銘,最后還是搖搖頭無奈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