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第四師將情況上報軍團長林彪后的第二天,就獲得林彪下達的命令:按計劃對茅排嶺之敵發動突襲,造成我軍主力集結于南城至宜黃之間的假象,掩護主力部隊悄然后撤,誘使敵主力南下!
圍攻南城的戰役就此取消,可奇襲茅排嶺的任務還得進行!
這就意味著,第四師需要繼續留在南城以西這片崇山峻嶺中戰斗,而且首要任務是盡快攻占群山之中的交通咽喉要地茅排嶺。
接到命令的師長郭天明立即召開團長以上作戰會議,宣讀完軍團的命令,指著自制的簡易地圖征求意見:
“我們有三個團,但沒有一個團人數超出八百人,哪怕加上周邊的赤衛隊也不到兩千五百人,沒有重機槍,更沒有火炮或者迫擊炮,面對在險要地點修建了諸多防御工事,還配備大量機槍的一千守敵,此戰將會很難打,除偷襲之外別無他法。下面大家都開動腦筋,發表自己的意見,看看我們該從哪個方向、怎么打才好些。”
與會者深知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盡管信念堅定斗志高昂,但面對守敵突然祭出普查戶口嚴密盤查進出人員的損招,以及并在各道口修建了諸多防御工事,收縮在狹窄的山谷茅排嶺村如同個烏龜殼似的,就連作戰經驗最豐富的一團長鄧廷乾也犯愁了。
經過四個多小時的反復商議,第四師終于拿出作戰方案:
三個團兵分三路,分別潛行至茅排嶺西口、南面的河灣道口、茅排嶺東南方向的白果寨,后日凌晨五點,由一團率先對只有一個連守敵的白果寨發起突襲,迫使村中守敵增援白果寨,其余兩個團隨后抓住時機發起猛攻村西、西北兩道關口,力爭在半日之內一舉拿下茅排嶺!
任務下達,各團團長快速離去,新來的參謀長也領著一群師部參謀、政治干事親臨各團督導,簡陋的師部只剩下師長郭天明和政委謝維俊,守在門口的幾名警衛從未看到過兩位上官臉色如此凝重,都老實呆著不敢進去添茶水。
謝維俊把頭從桌面的地圖上抬起來,看著雙眉緊皺的郭天明低聲問道:“老郭,這么多年沒見過你這么鄭重,是不是覺得茅排嶺的守敵不好打?”
郭天明微微點頭,指向地圖上茅排嶺村外的幾個防御點:“茅排嶺你我都住過,你看,敵人在三個道口構筑的防御工事多達十二個,而且地形選得非常好,高低錯落,分布合理,每個方向只需擺上兩挺機槍,就能封死所有進攻面,幾乎沒有留下任何死角。”
謝維俊沒上過軍校,但在長年的轉戰中練出了扎實的軍事素質,積累了豐富的實戰經驗,所以非常了解郭天明的擔憂:
“是啊!看樣子守敵姓吳的團長接受過正規軍事教育,不但軍紀嚴明,而且還非常細致,像抄寫全村名單、嚴密盤查恩威并舉這樣的事,我還是首次聽到,一般作戰部隊誰能想出這種陰損卻又非常有效的餿主意?”
“這正是敵人可怕的地方,這名單一抄,再加上嚴密盤查,村里的鄉親們就是想幫我們都不敢幫了,更要命的是,他們軍紀嚴明,買賣公平,不征用村里的房屋祠堂,自己在村外建草棚子,不欺負盤剝百姓,反而送給全村一百斤我們總部首長都沒有福氣享受的精鹽,在這樣的情況下,誰還能讓鄉親們憎恨他們?想化裝成平民混進去恐怕不行了,看樣子比我們做的都要好。”郭天明低聲說出自己的擔憂。
謝維俊緊張地四下看看,靠近郭天明低聲告誡:“老郭,以后不要發這種牢騷,最近一段時間政審越來越嚴格,總部連政治干事都下派到團一級了,我不想你因為幾句牢騷惹麻煩。”
郭天明無奈地點點頭,再次指著地圖擔憂地說道:“此戰的關鍵是如何成功潛入到白果寨東南側,雖然一團長有信心做到,還提出了悄悄登上白果寨后面的山頂,從上往下扔包,摧毀敵人防御工事的妙計,但是能不能順利地靠近白果寨才是關鍵。”
謝維俊回憶片刻,指向白果寨東南側的小溪:“這地方我去過,小溪東面是陡峭的山梁,有條小道隱藏在密林之間,村里幾乎獵人和采藥的每年也就走個幾趟,外人根本不知道陡峭的密林中有條路,順著這條崎嶇小道翻過山梁背后,向北兩百多米有道約八米寬的深澗,深澗上面有個用砍下的大樹直接搭建的獨木橋,只要過了獨木橋,前行百米左右就能到達白果寨東側道口上方的絕壁頂部,到時隨便怎么打都不用擔憂了。”
“你說守敵會不會已經發現這條小道?”郭天明問道。
謝維俊想了想:“應該不會,他們才換防幾天啊?估計營房都沒搭好呢,怎么可能發現村里人平時都不走的陡峭山道?除非村里有人告密,否則就是讓敵人駐扎一個月都不會知道。”
郭天明終于放下心來:“走,去一團看看,給即將出征的將士們鼓鼓勁!”
次日下午,茅排嶺村東祠堂邊上的帳篷里,吳銘細細讀完俞濟時發來的敵情通報,立刻向報務員口授回電:“回電:請師座放心,我團已完成防御布置,正組織偵察小隊向正南、西南和正西三個方向展開搜索。”
十九歲的報務員小杜迅速記錄下來,將電文遞給吳銘簽字,麻利地回到電臺側邊的一排彈藥箱前,將一個個文字轉化成一組組數字。
吳銘轉向在地圖上標注敵我態勢的戴子冉:“紅軍主力突然出現在南面百里之外的廣昌至寧都一線,你不覺奇怪嗎?”
戴子冉抬起頭:“是啊!紅軍打勝仗反而急速后退,而且一退就是上百公里,怎么看都很反常,弄不好正像你說的那樣,提前布置個大口袋,我軍主力要想尋敵交戰,還不得不往里鉆。”
前來匯報的一營長尹滌中也湊上來:“關鍵是南路的粵軍不積極配合,否則共軍再厲害也不敢退到粵軍的防線邊沿,共軍定是看到了粵軍的幾個師擺出全力防御的態勢,這才有恃無恐的。”
“這話有道理啊!”張東寧附和尹滌中的觀點。
吳銘皺起眉頭,伸手指向地圖上的廣昌已北、南豐至黃陂之間,在密密麻麻標注的群山上虛畫一個圈:“要是紅軍的主力在這兒呢?”
眾人都愣住了,戴子冉很快反應過來:“要是這樣就麻煩了…共軍很可能悄然集結優勢兵力,對我軍任何一個南下之師展開突然圍攻,一擊得手立即遠遁,再次消失在莽莽群山之中…”
“這種情況在前幾年的交戰中經常出現,而且這片區域都是山高林密溝壑縱橫的山區,大部分住民是遠離城市的畬族,說話口音我們聽著都費勁,我軍主力哪怕根據航拍地圖順利開進去,也絕不會得到當地人的幫助,等于兩眼一抹黑啊!”
尹滌中也變得嚴峻起來:“共軍擅長晝夜行軍,利用夜幕和凌晨偷襲的情況屢見不鮮,哪怕進去一個師,都免不了被動挨打啊!”
“這么說真拿共軍沒辦法了?”張東寧感到頭疼了。
眾人連忙望向吳銘,吳銘想了想:“辦法還是有的,只是和我們沒多大關系,先把我們自己的事情干好再說吧。滌中,你負責的兩個方向怎么樣?”
尹滌中連忙回答:“前出暗哨布置完畢,偵察排分成六個小隊輪番派出去了,搜索范圍擴大到五公里。”
“來往商人多不多?”吳銘問道。
“中午過來兩批,共三十四個人,里面夾雜十幾個附近村子來走親戚的鄉親,一批是從西面的黎溪過來,一批從北面的榮山過來,都有村里人認下了,商隊販賣的貨物也是實打實的。”尹滌中回答。
吳銘點點頭:“很好,繼續保持嚴密的盤查詢問制度,決不能讓人鉆了空子,工兵連調到村南修橋之后,西面和西北兩個方向就靠你們一營了。”
尹滌中挺起胸膛:“團座放心,一營絕不讓敵人摸到自己跟前!”
吳銘再次問道:“還有什么要求?”
尹滌中笑道:“能不能給我們派兩個軍犬搜索小組?周圍山高林密,道路曲折狹小,很多地方看不到。”
吳銘爽快地答應下來:“沒問題,留在團部的三個軍犬小組就是打算協助你們的,只是這三條軍犬只有一歲,尚未訓練好,看到人或者聞到不對的氣味還是要汪汪叫,發現異常的同時也暴露自己,不如配屬白果寨特務連的那兩條軍犬聰明聽話,你先用著吧,總比沒有好。”
“謝團座!屬下這就去領人領狗,哈哈!”
尹滌中樂哈哈地離去,張東寧感嘆不已:“這軍犬真好用,當年你從杭州弄回幾只小狗時我還不覺得什么,只是覺得這種德國狼狗架子大挺威風,沒想到弄了兩年,真能按照你的辦法訓出來了…在這大山里,軍犬比特務連的偵查尖子都管用,就是花費太大,伙食待遇都超過營團級軍官了!”
眾人哄然大笑,吳銘無所謂:“要不是去年夏天你老丈人幾個硬生生搶走五只小狗仔子,我們的軍犬偵察排早就建起來了,這幾年弄到兩批純種德國牧羊犬不容易,每只小狗的價格都超過一支專業狙擊步槍,金貴得很!”
“回頭你和你老丈人說說,不能讓種狗隨便與土狗交配,生出的狗崽子要優先保證我們使用,還有,不要再讓那個訓狗的山東小子干別的活了,讓他專業訓狗,干好了我給他個尉官當當。”
眾人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吳銘看了看表,站起來開始披掛:“我到白果寨走走,那里是整個防區的重中之重,看看特務連干得怎么樣。”
戴子冉笑問:“你是不是擔心共軍突然從那個方向鉆出來啊?”
吳銘鄭重地點點頭:“沒錯!這就是我命令特務連將搜索范圍擴大到十公里的主要原因,對了,白果寨道口東南面的那片高山搜索了沒有?”
戴子冉立刻回答:“昨天下午已經完成搜索,兩位經驗豐富的老兄弟回程中因為追著兩只獐子打,打下獵物后上去取,意外發現山梁后方有條小道,順著小道經過一座九米寬的深澗,有顆長滿青苔的大樹被人放倒,橫架在深澗之上,通過獨木橋能輕松到達白果寨東面道口的絕壁上方,特務連昨晚上交的報告稱,站在絕壁頂上不用望遠鏡也能看清村子里的動靜,用望遠鏡能看到村子西北面的所有工事。”
吳銘頓時警覺起來,想了想把戴子冉也叫上:“一起去看看,不行先把獨木橋毀了,寧愿離開之前再幫助鄉親們修起來,也不能讓一個隱患存在。”
眾人跟隨吳銘養成了謹慎小心的習慣,聞言齊齊點頭,都想跟著去看看,最后吳銘讓張東寧留下,自己帶著眾弟兄騎馬趕赴東南方二點五公里外的白果寨。
與此同時,一支由四十五名百戰官兵組成的紅軍突擊隊,穿過莽莽群山悄然抵達白果寨南方五公里的山道口。
擔任向導的偵察排長周得志率先拐入道口,其余隊員立刻跟上,如同猿猴一般敏捷地登上山崗爬上山梁,略作休整,檢查完武器彈藥和四個土制包,在團長鄧廷乾的低聲命令下,隊伍沿著崎嶇不平的山腰小道向北快速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