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家講和的消息一出去,相關的人等都松了口氣,鹽市也跟著興旺起來。(文學館)
當然沒有人知道,這次講和的功臣是黎大津,他和一于人在清江浦那邊下船,換乘馬匹繼續北返。
開始時候,跟著黎大津一起南下的那些人并不服氣,甚至還有敵意,心想著我是替進爺來監視這個外人,萬一此人心懷不軌,就得替天行道。
不過這一路上經歷,大家對黎大津的態度都改觀不少,這位武技精熟,經驗豐富,安排什么事情都很妥當周全,因為這次去的不少都是內衛隊出身的江湖人,跟這個黎大津更有認同。
趙字營做事很有節制,不濫殺,不嗜血,有紀律,這讓很多從前習慣放縱胡來江湖漢子很不習慣,而這黎大津做事則毫不手軟,且懂得通融,大家攻入馮少良外宅的時候,里面金銀錢財順手撈了不少,若在趙字營中,十有八九會被呵斥制止,可黎大津卻根本不管。
一路上下來,大家都覺得黎大津不錯,也開始黎大哥,黎大哥的叫起來。
“這黎大津本事是有,就是江湖習氣太重。”
和黎大津一起行動的人中,當然有趙字營安排的眼線,回到徐州后,立刻把所見所聞報告上去。
聽了之后,趙進說了一句評價,伙伴們聽到“江湖習氣太重”這句話,就知道黎大津今后在趙字營的前途有限了,趙字營講究的是規矩,一切都要有規矩,按照規矩做,而“江湖習氣”則是不守規矩,不嚴謹的代名詞之一。
“他年紀大了,于勁什么的早就弱了,總想著辦好差事,和身邊人搞好交情,來咱們趙字營,與其說是給自己求個前程,倒不如說為了他的孩子著想,倒是那個李和,證明忠心之后可用。”劉勇看得也很明白。
“這兩個人還是要先放在內衛隊,不過要和丁家圍的丁軍和那些孩子分開。”趙進點頭說道。
黎大津到達徐州后,沒有立刻見到趙進,而是被安排和老婆孩子團聚,黎大津一家被安置在田家莊,這田家莊自從投靠趙字營之后,從內到外都是大變樣,很多在何家莊做生意的商戶都把住處和倉庫放在這邊,讓田家莊上下跟著富裕不少,不過這種富裕在黎家人眼里實在算不上什么,比起揚州來,天下間的確沒幾個能算得上什么的城池,何況這徐州的鄉野地。
老婆還好,為自家男人安然歸來高興,孩子則是鬧著回揚州,開始時夫妻相對無言,后來鬧得狠了,黎大津直接給了兩個耳光,孩子哭鬧,黎大津也覺得煩躁無比。
好在沒有煩躁多久,趙字營那邊就有人來,說是進爺召見,黎大津出門后才算松了口氣。
以黎大津這樣的見識,自然看得出來田家莊這邊針對他有很多布置,比如說前后左右的鄰居,比如說村口看似無事的閑漢,只要亂來,肯定沒什么反抗逃走的余地。
到了何家莊那邊下馬,一路行來,黎大津看得很仔細,趙字營的訓練,趙字營的裝備,趙字營的氣度,都被他看在眼中,越看越覺得自己沒有來錯。
從前想著讓孩子讀書上進,可沒了馮家的幫忙照顧,一個武夫人家的孩子,想要博取功名就是笑話,但逃到某地隱姓埋名,讓孩子做個尋常百姓過一輩子,黎大津又是不甘心,官家、明面上的路都已經斷了,黎大津索性博一下,來到了趙字營這邊,能在綠林草莽中有個名號將來求個招撫也不差。
在他眼中,趙字營也就是大股強悍的桿子盜匪,將來肯定要鬧,而且肯定要求招安的,黎大津在官軍中呆過許久,對這些套路明白得很。
沒曾想來到這邊,卻發現真實情況和他的判斷不太一樣,這讓黎大津的心思活絡了不少,自己也有一身本領,能不能在這邊求個出身,自家孩子年紀不大,能不能跟著歷練,這些他都在考慮。
在門外通報了,家丁傳話出來,帶著黎大津向里面走去,在正堂上,趙進和伙伴們正在那邊等待。
看到這尋常宅院改建的議事廳,看到忙而不亂的年輕人,黎大津情不自禁的和馮家作比較,馮家的氣派要比趙字營大太多了,可卻沒有這等昂然向上的氣氛,馮家的年輕人整日里尋歡作樂,爭風斗氣,忙碌正事的卻不多。
想想馮家的榮華富貴實際和祖上關系不大,就是在馮老太爺手上振作的,這才幾十年工夫,就已經腐化到了這般地步,黎大津突然想到,不知這趙字營幾十年后會不會和馮家一樣,不知這趙字營還能不能有幾十年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被帶進了議事廳中,議事廳內有九個人,趙進、陳晃、王兆靖、董冰峰、石滿強、吉香、劉勇、雷財和如惠,每個人都是神色慎重 黎大津被帶進去之后,門被關上,門外家丁說著:“老爺吩咐走遠些”,聲音也逐漸遠去。
盡管好奇有什么事,可黎大津沒有詢問,只是垂手站在那里,在馮家久了,分寸規矩都掌握的不錯。
這黎大津在趙字營呆的時間畢竟還短,沒意識到這么多人齊聚的意義,對于趙字營來說,現在幾千人的局面,時時刻刻都需要人來坐鎮緊盯,伙伴們齊聚的時候已經很少,平時最起碼要有一個人在外面坐鎮。
人來的這么齊,肯定會有大事,同在核心層的周學智因為操持鹽市相關,整日里乘坐車馬奔波于徐州和邳州兩地,倒是暫時來不了。
“先說說你在揚州怎么做的?”趙進開始提問。
黎大津一五一十的回答,事情并不復雜,馮家二爺有外宅的事情黎大津很清楚,從一開始去揚州,就把這馮少良當成了目標。
因為是外宅,所以特意取了幽靜之處,固然偷歡方便,可也給了黎大津他們一行人方便,動手的時候被人發現的可能就降低了很多,然后等到馮少良過去,那就是甕中捉鱉了。
“這次做的很妥當,你有沒有想過,被人發覺之后怎么辦?”劉勇沉聲插黎大津抬頭看了一眼,發現屋中所有人都聚精會神等著他回答,連忙說道:“那一處有不少大戶豪門的私宅外宅,城內的江湖人物和衙門差人等閑不會過去,而且因為那邊養的大多是小的,所以護院保鏢之類也少,一旦驚動,一時半刻不會有人過來,所以來得及逃走,不過此時不能走城門了,那邊肯定會嚴加盤查,小的在河里預備了幾條船,到時候趴在船艙里,順著水門那邊出去 揚州城內河道縱橫,除了陸地上的城門之外,還有供船只進出的水門。
“水門就不查嗎?”陳晃問道。
“水門那邊也是查的,不過那里船只從早到晚就不見少,憋一口氣可以順著船只之間的縫隙出去,也沒什么人盯著,最好是包幾艘給城內送菜送魚的,那個和門前守軍都熟了,根本沒有人理會。”黎大津回答說道。
問題停了下,趙進和伙伴們低聲嘀咕了幾句,劉勇又開口問道:“照你來看,經過這件事之后,馮金發和馮少賢會躲進城內,還是繼續留在城外?”
黎大津一愣,心里大跳了下,抬頭看看坐在那里的眾人,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坦然平靜,黎大津心中自嘲,自己四十歲的人了,心性居然還不如這些十幾歲的穩,心中想,卻還是中規中矩的說道:“依小的看,馮家父子還會留在城外,馮家人口太多,如果搬進城內會有各種不方便,眼下又是鹽業最忙的時候,去城內會耽誤生意往來,另外,上次城內出事,在馮家父子,甚至在揚州上下看來,都是意外中的意外,官府會嚴查,馮家自己也會嚴加戒備,從常理上說,沒人會自投羅網,所以大家雖然嚴防,卻不會擔心有第二次,所以,馮家應該會還在城外。”
“馮家在城外的那個莊子,有多少護衛?”趙進問道。
到這個時候,黎大津反倒是鎮定下來,既然能猜到要做什么,也就知道怎么回答了。
“里里外外差不多有四百人,主力差不多有百人,這些都是能打的好手。
“這個能打是怎么講,和淮安府草窩子那些比起來如何?”董冰峰開口問道。
說起這個,黎大津遲疑了下,臉上有苦笑泛起:“要說把式,在揚州的都不弱,要說拼命,揚州那些就不行了,留在內宅舒服,若是跟著府里的爺們出去辦事,賞錢比去外面的外快還要豐厚,所以都愿意留下,能巴結的,和馮家沾親帶故的,都留在這邊了,要說打他們能打,真要紅刀子進白刀子出,恐怕他們就沒這個膽子了,馮保那人不懂這些,可馮家爺倆不信外姓人。”
趙進等人交換了下眼神,卻沒有接話,那邊黎大津感慨沒多久,就又開口說道:“除了宅子里的護衛,外面的官差才是大麻煩,這些人有王法護身,真要打了,等于招惹了官府,你要不打,他們會立刻發出消息,招呼城外的鄉勇團練,甚至官軍過來,是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