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6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前倨又后恭 程娟笑了,怒極而笑。
從她剛才林林種種的若干了解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只是三流大學畢業,這學歷讓她根本瞧不上眼。
而這年輕人在北都靠著些小聰明,做了幾單外貿生意賺了點錢。程娟是商務局工作的,這種人她見得多了,絕談不上什么高收入。這從他那皺咸菜似的外套、難以啟齒的車名、打折的紅酒就能看出來。
程娟甚至不能等到回家后命令女兒和曹小強分手,她決定要親自解決這個毒瘤。
冷冷的聲音仿佛是從六英尺下傳出來的,直送到曹小強的耳朵里。
“小強,阿姨在北都商務局頭面也算廣,領導都要賣我個面子的,以后你要是有外貿方面的事情需要阿姨幫忙,阿姨一定幫你。
不過你和我家小蘭還是到此為止吧,你們不合適。”
曹小強苦笑道:“阿姨,你僅僅靠一次見面,毫無營養的幾句聊天,就決定了我和小蘭的未來,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程娟依舊冷冷的道:“追求小蘭的人很多,眼下有幾個孩子我看著挺滿意的,小蘭必須見一見。為了對你和那幾個孩子公平,也對小蘭負責,你們兩不能再繼續發展了。”
曹小強平靜極了。
他知道,憤怒是無能的表現。
自從肩負了那天大的秘密、偉大的使命之后,曹小強就再也沒有痛苦過,再也沒有。
他仿佛是早就有所準備,說道:“愛情這件事,沒有誰說得準。當缺少歲月的考驗時,我們也只能靠與理智進行適度平衡,進而做出選擇。而在這兩方面,我都愿意選擇小蘭,這是我來這里的原因,也是目的。
今天的我,已經過了被別人一句話打消念頭的年齡,也已不再是可以被人一句話決定命運。所以,阿姨,我請你再重新考慮一下。”
程娟此刻渾身上下都有種被徹骨的寒氣附體的感覺,她突然看不懂眼前這個年輕人起來,這原本諂媚討好的家伙,突然間,那氣質就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寥寥數語,他的眉眼表情配合的犀利靈動,抖落一地的是他之前粉飾其上的諂媚與刻意討好。
該怎樣來形容這樣的一種不一樣呢?莊重而從容!連這小子那剛刮過胡子的下巴也開始微泛青光,透出嚴肅老練。是的,這絕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老氣橫秋!這點,從他猛地變得嚴厲而富于自信的眼神,就能看的出來。這人,幾乎變色龍一般的瞬間完成了一個角色轉換。
曹小強大大方方的從桌上拿起程娟點的干紅,毫不拘束的給自己倒了一杯,漱了漱口后從容咽下,接著用雪白的餐布優雅的擦了下手。他扔開餐布站起身,前面的軟發斜斜的耷拉下來,將前額只露出三角形的一半來。于是,又露出了他身上那奇特的孩子氣的靦腆,道:
“初次見面,禮數不周,阿姨你們慢用,我失陪了。”
說完,曹小強邁開大步,頭也不回的舉著矯健的步伐出了飯店。
這是一個找到了人生目標的男人。
他有事業,甚至有一個遠在異時空的家庭。
他既忠誠,又不忠誠。
作為國家干部,他忠誠于理想與信念;又局限于人性的弱點,時而將個人需要擺在工作之前。作為丈夫,他在上忠誠于所在時空的妻子;卻在感情上,或多或少的將心留給了所在時空的影子愛人。
總的來說,他是個好心眼的男人和鐵石心腸的混合體。這就像他喜歡喝酒卻喝不多、容易醉是一般的道理。
慕容若蘭一句話也沒說,從曹小強開口說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開始,她就已經察覺到曹小強開始出現變化。那微硬的臂膀讓她挽的有些不舒服,她只得縮回手,學著小強吃菜。
當母親程娟要求曹小強和她分手時,她沒有說話。她要看看曹小強的態度。
誰曾想,曹小強這時毫無征兆的露出了獠牙。
他絲毫沒有順承之前的曲意逢迎,在那番近乎戲劇化的演說中,他把每個字都拉出有力的長音,又把每個字都重重的收束,抑揚頓挫的把母親程娟痛斥了一頓。
慕容若蘭相信,任何人假使只看見小強剛才的說話文本,而沒有親耳親眼聞見,絕不會用痛斥這兩字來形容!可是任何一個人,只要親眼看見小強的言行舉止,親耳聽見小強的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抑揚,絕對是會以為這是國家最高領導在教訓一個做錯事的國務院新到實習生。那種霸氣的居高臨下上位者職業屬性,居然壓的程娟這樣一個老機關喘不過氣來,想回嘴都不能夠!
慕容若蘭壓根不知道,小強這種罵人不吐臟話,甚至字里行間連一個指責的詞匯都沒有用到,卻侵略感十足、氣勢凌人的痛斥腔調是哪里學來的。當時那場面,曹小強根本是裸的用氣場在牢牢壓制著程娟。
曹小強在1950朝夕相處的那些個都是什么人?
雖千萬人吾往矣之人!個個是人杰堆里爬出的人雄!
潛移默化中,曹小強整個人!每天都在被強烈的影響和劇烈的改變著,以致他的言行,正在不知不覺中迅速發生著變化。
當曹小強起身離去時,慕容若蘭想要挽留,卻怕自己不能夠做到,硬是一聲不吭的看著小強北影消失在飯店大門外。
怎么挽留呢?當著曹小強的面告訴母親,自己發現他很有錢?自己會被小強看成什么貨色?
或者用女友的身份壓制小強,教他巧言令色的討好母親?以他剛才露出的那種冷傲氣場,自己哪里敢對他提這種非分之言。
慕容若蘭只怨自己,沒有事先告訴家人,自己對小強的分析。她本以為今天是一個機會,讓小強自己顯擺顯擺,給自己父母一個驚喜,也讓自己更加了解小強。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
程娟好不容易從那種壓迫感帶來的震驚中轉出神,好似醒悟過來的略略提高調門,對慕容若蘭喊道:“小蘭…小蘭!你看,你看!你交的朋友就是這種人!什么東西啊!”
慕容秋雨連忙拉住程娟戟指向大門的手臂道:“輕點聲,叫人看笑話。你也是,叫人分手這種話干嘛當面說,回頭到家,讓小蘭和他說分手不就完了嗎?難怪人家生氣。再說了,人家可是一個字都沒怪你。”
說罷,慕容秋雨一歪腦袋,嘖嘖稱奇道:“…當然,語氣是強了點…嘖嘖,這孩子,膽兒真肥,說起話來倒是挺有氣勢的,你說,他一個外地人哪來那么大底氣?好家伙,說起話來,就跟他是中央真知局常委似的!呵呵,可笑,有點意思。”
“有意思什么!就是可笑!不知天高地厚!小蘭你說說,你找的這都什么人?小小年紀,狂的都沒邊了!他以為他是誰啊?”
慕容若蘭搖搖頭。
大約是經常與李慕云邊小樺這種白富美在一起的緣故,磨練的她有了種草根的精神。
“是我的,就還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她想。
慕容若蘭一吸鼻子,定定神,充滿信心的說道:“這事怪我,我事先沒說清楚。媽,你不是一直想要個金龜婿來著嗎?曹小強就是個拿古董當家用的怪物,他家里隨便一個飯碗都是幾十萬的古董,隨便一把椅子都是上百萬的文物,他開的公司是他一人的,員工少說三百來號,占著整整一層上千平米的寫字樓,他認識李慕云,是因為他代理軍火出口業務,我翻過他帶回家里作的幾份財務文件,機床方面的,三百億的采購。”
言畢,慕容若蘭猛一仰頭,一口喝干她自己給自己倒上的滿滿一杯干紅,咋咋嘴咽了咽,冷冷道:“還要我再說嗎?”
程娟的心被女兒的話語一撞,已是突突亂跳,感覺眼皮亦有些哆嗦。
“為…什么?…”
擠出這一問,她的嘴唇便閉的緊緊的,咽下了喉嚨里的后話。在官場上這么多年,程娟哪里需要女兒再重復,哪里需要再問什么廢話,她全明白了。
“那小子剛才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勢原來真不是裝的!之前那不是我抬舉人家,而是人家一直在給我留面子!他怕我寒門小戶的覺著拘束,有意的諂媚逢迎…這真是心思極細的人!”
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常常將自己的負面情緒發泄到身邊親近的人身上,以減輕自己的負擔和痛苦。程娟這種常以人情練達、世事洞明自居的明白人,當然不例外。一想到自己剛剛bia飛了一個有可能成為慕容家乘龍快婿的鉆石王老五,她的心就扭曲了起來,抽抽著變形著在胸腔里古怪的收縮著,那感覺如同在胸膛里憋了個屁,壓的她幾乎要尖叫。
程娟首先遷怒的是慕容秋雨。
“慕容秋雨,你眼睛是瞎的嗎!你一個文化館館長,天天見的都是人,你看不出來人有錢沒錢!多好的一個孩子啊!你怎么不提醒我!”
慕容秋雨重重的哼了一聲。
“我說程娟啊,你這臉變得可真快,一磨面的功夫,那曹小強就成了個好孩子了!我估計你剛才心里還覺得人家是小流氓呢吧?”
“我什么時候說他是小流氓了!”
“二十多年夫妻了,我還不了解你,你是…”
“別說了!”慕容若蘭打斷道。
程娟立刻將矛頭對準女兒。
“有你這樣的閨女嗎?你媽不知道他底細,你還不知道?你怎么不提前告訴我他是什么樣的人!你是存心想要看著你媽我丟臉是怎么的!我要知道他這么懂事,我也不會選個火鍋店見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