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陽光總是格外明媚,漸漸長大的小孩子也總是愿意在室外呆著。
涼亭對面的樹蔭下,擺著一張小床,小薯仔剛睡一覺醒來,正神清氣爽的半躺在那兒,愉快的和旺財玩耍。
嗷嗷叫兩聲,旺財上前,舔舔他的小手。嘎嘎笑著作出癢的表情,把小手縮回,旺財走開,然后小胖子再度嗷嗷叫起來,旺財再度上前舔舔。
念福看得炯炯有神,這樣腦殘的游戲,連旺財都玩得有些憂郁了,偏偏她家胖白薯樂此不疲,沒心沒肺的笑得那叫一個歡快。要不是力不從心,他一定會脫了鞋襪,讓旺財再啃舔舔他的腳丫子。
“要是我的女兒還在,如今也該有這么大了。”
旁邊,忽地涼颼颼的飄來凄凄慘慘的一句。讓念福迅速收起對兒子的小小吐槽,注意不要露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
“其實,只要你愿意放下心結,也能很快有孩子的。”
這話連念福自己都覺得虛偽,卻又不能不這么說。
邵氏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意,遠遠看著活潑健康的小薯仔,象看著自己丟失的珍寶,“如果這孩子沒了,再給你一個,能跟他一樣么?”
念福說不出話來了。
數月不見,邵氏可是大變樣了。又瘦又干,象是老了十歲。而最重要的,是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對了。從前的聰明靈氣好象全給那個失去的孩子帶走了,顯得象中年婦人,憂郁消沉。
其實念福挺理解她的,換作自己,如果每天要面對一家子害自己失去小薯仔的人,恐怕她一天都過不下去。
所以,邵氏想跟康守靖和離,念福完全可以理解。不過身為親戚,她又不得不按照世俗的標準。勸和不勸離。
好半天,她才艱難的道,“發生這樣的事,也是表哥不想的。他為了這個事,已經很自責了。”
“我知道,他是好人。真的,我就是和離,也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可是,我真的沒辦法再跟他過下去了。”
邵氏眼中閃著點點淚光,“我一看見他,就會想起我們的女兒。就會怨他,那時候為什么要走?他明明知道他叔嬸是怎樣的人!”
念福沒有說話。
等哭了一回,邵氏冷靜下來。才繼續道,“我知道他的難處,也知道他這輩子不可能擺脫他祖母和叔嬸。連我爹娘都勸我,再熬幾年,等到祖母走了。就幫著我們把家分了。可我,我真的一天也過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醒來,再看到她們那張臉時,心里有多忿恨。我,我甚至想過殺人…”
念福完全能夠體會。
前些天她不小心弄得小薯仔拉肚子,都自責得要死。要是換個人來的話,恐怕她也會跟蘇澄一樣發飆的。
“你想好了?確定不后悔?”念福抬眼,看著邵氏的眼睛,冷靜而理智,“即使將來再嫁不到表哥這么好的人,而表哥很快有機會分家?”
邵氏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不過還是用力的點了點頭,“我真的不是一時沖動,我想很久了。就算咱們明天就能分家,那又怎樣?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女兒出生時的模樣…我就算是勉強再跟他過下去,也回不到從前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騙得了所有人,也騙不過我自己。”
她是怨康老姑母和叔嬸,卻更怨自己的丈夫。如果他那時能強硬一點,自私一點,多護著她們母女一點,怎么會弄到今日這樣局面?
念福再也不問了,“好,我去幫你說。”
邵氏含著淚光,從懷里掏出一根碧玉竹節簪,“這是我們成親時,府上送來的。只可惜,我到底沒福,消受不起。”
念福收下那根簪子,默了默,去找康守靖了。
走得遠了,忍不住再度回頭,就見邵氏依舊坐在涼亭里,遠遠的,滿含柔情與羨慕的看著玩得正歡的小薯仔,卻始終不曾上前去抱抱他。心傷得太深,連碰也不敢碰了。
嘆了口氣,念福知道,她的心意不會更改了。
把碧玉簪交到康守靖手上的時候,他就已經全明白了。眼神黯然,捏著簪子的指節漸漸泛了白。
半晌才道,“表妹,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連自己的妻子和女兒都保護不了。”
屋子里靜了靜,然后他聽到斬釘截鐵的一個字,“是。”
康守靖詫異抬頭,這念頭存在他的心里,卻從來沒有人會當面,這么直接的告訴他。
念福冷冷看著他,“表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可別指望我會因此就同情你,原諒你。有時候,好人犯下的錯,才更不值得原諒。因為你們明知道會對別人造成傷害,還要那么做,這就比壞人還要惡毒。”
康守靖的臉一點點白了,被這樣毫不留情的指責,讓他忍不住想為自己辯白,“可我,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念福尖銳的道,“我只問你,去鄉下收租,真的比你媳婦孩子的命還要緊嗎?收不起租,頂多落你祖母叔嬸一年埋怨,又不至于沒飯吃。可你難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門關走一趟?”
看著康守靖越發慘白的臉,她沒有停,“說真的,表哥,你讓我有些失望。你不是個不明理的人,怎么會做出這么糊涂的事?或者,你是早被你姑母叔嬸欺負慣了,所以逆來順受到連一個男人最基本的,應該保護妻兒的責任都忘了?你又知不知道,一個女人失去自己懷胎十月的骨肉到底有多痛?”
輕哼一聲,念福帶著不屑的目光,掃過他身上始終沒換下來的素服,“等人沒了,才做出這惺惺作態的樣子給誰看?你們的孩子能得活過來嗎?”
康守靖給她嚴厲的譴責罵得高大的身形都晃了晃,整個人跟虛脫似的冒出層層冷汗,良久良久,才慘然顫抖道,“是…是我錯了。我錯得離譜,錯得可笑!”
他忽地以手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誰都不知道,這份痛在他心里壓抑了多久。
在家的時候。他不敢哭,出了門,更是找不到地方哭。只有在破園,在被表妹這樣狠狠罵過一番之后,他的情緒才完全失控,再也不管不顧的痛哭起來。
有些傷痕,會隨著時間慢慢愈合,可有些傷痕,卻必須留著疤,警惕自己一輩子。
念福不是刻薄得要去人家傷口上撒鹽的人。只是一個蘭姑。已經讓她印象深刻了,她不想看著表哥變成另一個蘭姑。
所以她故意要他痛,要他牢牢記住這個教訓。然后,他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時候應該做一個好人。而什么時候。要堅決說不。
這是康守靖和邵氏最后一次以夫妻名義出現在念福面前,他們回去不久,就和離了。
原本康家還鬧騰著說是邵氏自己沒用,保不住孩子,要扣下她的嫁妝,可康守靖卻堅決不允,生平第一次跟家里鬧翻了。最后態度強硬的讓邵氏帶走了全部嫁妝不說。還把他們成親時收到的一些貴重禮物也贈給了邵氏。
至于那對碧玉竹節簪,他們夫妻誰也沒要。康守靖親自封好,又給念福送了回來。
念福沒收,只跟他說,“拿回去,只當留個念想。”
也是一輩子記得這個教訓。永遠不要再犯。
康守靖走了之后,下起小雨,秋涼的風吹進來,卻吹不散念福心頭的愁緒。
就連小薯仔對她賣弄著自己嘴里,剛萌出的小小乳牙都不能讓念福展開眉頭。因為歐陽康那里始終沒有消息。
這太不正常了。他們那隊人,象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了,失去了所有的蹤跡。
而常州的戰況卻是如火如荼,姬龍峰到底是有幾分本事的,和高繡茹打得是難分難舍。在平山島那邊的海戰,卻是漸漸陷入被動。
到底大梁王朝初立,根基不穩,海上力量本就薄弱,再加上海洋氣候多變,不時有臺風巨浪侵擾,歐陽康好不容易弄來的二十萬兩銀子都填了一大半進去了,也沒個打出個名堂來。
所以皇上毫無懸念的又病了,從原本的一日一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多少年的征戰,還有被兒子、被臣子背叛的打擊,實在是讓他心緒難平,性格也漸漸變得有些喜怒無常起來。
當然,目前還僅限于前朝,后宮倒是十分安寧,因為皇上根本就不來了。要來的話,頂多也就是看看太后皇后,再去東籬館跟那個啞巴小花匠說說話。
鄭貴妃仗著從前的情份,主動去皇上跟前撒過幾回嬌,可回回都碰一鼻子灰,弄得六宮再也不敢造次了,都低調的恪守著本份。
沒人爭寵,就少了許多是非,王皇后倒是省心多了,人也胖了一圈。只是隨著親生的十四皇子漸漸長大,她要操心的事也多了起來。
比如給孩子找老師啦,學宮規啦,反正跟全底下的老媽一樣,全是圍著孩子轉。
因為她的皇后身份,自然要挑給自己兒子的也是最頂尖的配置,可這樣一來,不管她是否有心,圍繞著她和十四皇子的奉承話漸漸就開始有些變味了。當然如果不深究,也能一笑置之,可念福偶爾又一次被召進宮時,卻聽得有些警惕。
“十四皇子從小就這么出類拔萃,將來肯定是人中之龍…”
她不好說什么。只囑咐壽寧,替自己在佛前給歐陽康多燒些香,保佑能早日收到他平安的消息。
白薯君:倫家不萌嗎不口愛嗎不是第一男主嗎,放那個老貨干嘛?哦哦,你不愛我了,我也不要愛你,再也不愛了,也不相信愛了。555…
作者君:_
蘋果君:我就說,此包子非同一般。
作者君:﹏<難道偶不小心造出這貨就是為了坑作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