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太醫,可女人生產也是不能親自進去看的。
他們只能守在外面,聽穩婆不斷報出里面的情況,然后加以判斷。
無疑,平王妃的情況很不好,叫得連聲音都變調了,根本不象她平時說話的聲音。
劉太醫和謝太醫商議良久,一致覺得只能催產了。
可是催產藥灌下去,卻是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
穩婆慌慌張張出來道,“王妃的情況看起來不太好啊,兩個孩子好象纏在一起了。”
這是雙生子生產時最怕出現的狀況,現在又沒有剖腹產的條件,極容易造成一尸三命。
沐劭勤聽得當時臉更白了一層,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沐太后雖然不喜歡蕙娘,可對即將出生的新生命還是很憐惜的。當然前提是,他們不會酷似母親。
“那還等什么,趕緊想辦法呀。”她頓了頓,理直氣壯道,“要是不行,先保孩子要緊!要是生不下來,三個都得死。要是死了她一個,能救活兩個孩子,也算是值得了。”
“不行!”念福挺著個大肚子就沖到沐太后的跟前,“保住我娘要緊,爹也說過的。”
沐太后大怒,“這時候,哪有你個小輩說話的份?我不讓你們把她送回去么?怎么還在這里?”
“我不走!這里也是我家,我為什么不能呆?我雖是晚輩,卻是爹娘的親生女兒,論起親疏來,比太后娘娘還近著一層吧。我娘的生死關頭,我怎么就不能說話了?”
“你們都是死人嗎?”沐太后指著左右大罵,“還不快把郡主給我拉出去?”
“你們誰敢動手?萬一激得我也動了胎氣,還活得了命嗎?”
看著她那高高隆起的肚皮,真沒人敢下手。
沐太后更生氣了,“出了什么事。哀家擔著,你們是不是不聽哀家的命令了?”
姑侄之間,劍拔弩張。
沐劭勤急得數次想上前勸解,卻偏偏身子虛弱。使不上力氣,“你們,你們就別吵了。”
可氣頭上的女兒和長姐根本都聽不進去。
倒是那穩婆最后道了一句,“郡主,要不您還是先請回吧。這生孩子的地方,本就不該您這孕婦來。萬一沖撞了,可怎么辦?”
這一下,沐太后又找著理了,“說不定就是你這丫頭跟你弟弟的八字相沖,才害得他們生不下來。你要是再呆下去。到時有個好歹,哀家必要唯你是問!”
念福猶自不服,歐陽康上前勸道,“穩婆說得也有道理,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會在這里陪著岳父的。”
沐太后聽他語意松動,得寸進尺道,“有哀家在此,還要你二人何用?再說是你丈母娘生孩子,你一個女婿呆在這里干什么?來人呀,送郡主和郡馬回府。我告訴你們,你們再不聽令。回宮之后哀家一個個扒了你們的皮!”
宮人無法,只得齊齊在念福和歐陽康面前跪下了,“求郡主開恩,回去吧。”
念福還想說些什么,沐劭勤虛弱的聲音傳來,“念福。你回去吧。你姑母會想法保住你娘的。長姐,你說是不是?你答應吧,別讓孩子走得不安心。”
沐太后嘴唇動了好幾下,才勉強道,“行了。哀家答應,盡力保全她們母子三人,你走吧。”
念福糾結了好一會子,才總算是同意了,只走前還不忘道,“太后娘娘,還請您記得您說的話,這舉頭三尺有神靈,沐府上下的老祖宗可全看著呢!”
居然抬出先祖來壓人?沐太后很想發火,到底不敢。好氣的白她一眼,卻莫名心虛的不敢接這話,只說,“你少在這兒添亂就好了。”
念福小兩口終于走了。
自覺接管平王府的沐太后不客氣的吩咐道,“把平王扶到屋里休息,這里有哀家就是。”
“不。”沐劭勤執著的拉著沐太后的衣袖,“長姐,就讓我在這里陪著她,陪著我們的孩子。”
沐太后本想拒絕,可看他滿臉的哀懇之色,到底不忍心的點了點頭,然后吩咐,“你們全都打點起精神來,要是保住了這一胎,哀家皆有重賞。”
是。滿院子的人重重應下,重又忙碌起來。
此時,劉太醫和謝太醫商量了個法子,又開了一副添了少許麻沸散的藥進去,讓穩婆給平王妃服下,暫緩她的疼痛,又教了穩婆個法子,讓她推拿蕙娘的肚子,把兩個孩子分開,只要孩子不纏在一起了,再生就容易了。
穩婆依言照做,折騰了足有一兩個多時辰,才出來報喜,“孩子已經分開了,現在可以催產了。”
沐劭勤當即松了口氣,情不自禁握起沐太后的手,“長姐,謝謝你,這回蕙娘要是能平安生產,全是你的功勞。”
回握著弟弟冰涼潮濕的手,沐太后的心軟了一瞬。可隨即,她想起蕙娘的那張臉,又不動聲色的給劉謝二人遞了個眼色。那二人看到皆是一驚,遲疑片刻,微微低了頭,似是領命。
沐太后心中冷笑,低頭撇著茶沫。
以劉謝二人的本事,只要稍稍在蕙娘的藥里小小的動一下手腳,包管怎么查也查不出來。等到人死,再把她風光大葬,也算得上對得起她替沐家生兒育女的一番功勞了。
催產藥熬好,很快端了上來。
眼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汁被送進產房,沐太后輕輕笑了,一碗藥下去,想必孩子會很快的出來。
到時候,她會親自盯著這兩個沐家新生命的長大,一定不會再象念福那樣長歪了,給教得粗野無禮,刁鉆油滑,根本配不上沐家的門楣!
不過就在此時,誰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提著熱水送進去的丫鬟忽地將那開水往屋里忙碌的穩婆等下人身上潑去,燙得她們驚聲慘叫,俱都跑出房來。
“這是怎么了?”連沐太后也受驚非淺,她可沒安排這一出,難不成這生個孩子還鬧出刺客了?
沐劭勤也似受了刺激,忽啦一下從凳子上站起,幾步就沖到產房門口,“你是誰,這是干什么?”
沐太后還來不及說旁的,趕緊道,“快扶著王爺,小心傷到他!”
可那丫頭把內室的門閂上之后,忽地放聲大笑起來,只是那笑聲說不出的凄厲,“王爺,你已經不認得我了么?”
廢話。沐劭勤又看不見,他哪知道這人是誰?
倒是沐太后認出來了,驚呼一聲,“你,你是阮菡雁?”
扮作丫鬟的阮菡雁變了許多,雖然平王府沒有苛待她,衣食豐足,也有下人服侍,可她還是迅速的衰老了,那不是身體的自然衰老,而是心境。
因為過度的用心,讓一個原本比念福還小的女孩變得異常成熟,顯出與年齡不符的老態。而那眼神中的瘋狂更是如嗜血的獸一般,讓人恐懼。
“沒想到,太后居然還認得出妾身,實在是讓妾身歡喜呢。”嬌滴滴的聲音夾雜著一絲狠厲,讓阮菡雁整個人便是沐劭勤看不見,也在腦海中清楚的勾勒出這個女人此時的樣子。
“阮菡雁,你是瘋了么?誰讓你跟哀家這么說話的?”雖然阮菡雁的話語很恭敬,可配合著她那個態度,讓沐太后刺眼無比,更有一種威嚴受到挑戰的不悅。
沒想到阮菡雁就那么昂然答了,“我是瘋了。我要瘋,也是被你給逼瘋的!”
沐太后厲色道,“你胡說什么?”
阮菡雁冷笑連連,看著沐劭勤的目光中有怨,可看著沐太后時,更多的卻是恨。
“我胡說?你捫心自問,我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不是你害的嗎?”
她很委屈,卻沒有了眼淚,滿滿的都是恨意,“我原本,從來沒有想過做平王府的妾室。只想做一個義女就好,到時尋個還不錯的人家,嫁作正妻,日子該有多好?是你,是你和姓康的那小賤人一起騙我!你們騙我說嫁給平王會如何如何的好,又設計讓我誤闖平王的房間,還封我個勞什子的誥命,弄得我就算想離開都不成!”
“我現在也可以讓你離開!”說話的是沐劭勤,他急急道,“阮姑娘,有什么話,我們出來好商量,你不要在那里了,蕙娘還要生孩子呢!”
阮菡雁幽怨的看著他,“其實,我也想生孩子,可是,我再也不能夠了。因為嫁你,我得罪了家里,母親在把我送到這府上來時,給我灌了紅花…我原先不知道,后來你們回鄉時,院里有個仆婦懷了孩子不想要,自己抓了紅花來吃,我聞到了那股味道,跟我那天晚上喝的一模一樣…”
沐劭勤焦急萬分,當即就道,“那我給你錢,很多很多錢!你就是生不出孩子,也能自由自在的做一輩子的財主。”
“不行的。”阮菡雁搖著頭道,“你不用騙我了,我受過誥封,又怎能另嫁他人?再說,太后連你的妻子都不肯放過,她會放過我嗎?”
沐劭勤上前一步,“那你要心里有恨,沖我來,別害蕙娘和孩子!”
阮菡雁凄然一笑,轉頭看看屋里床上那個被子底下,腹部高高隆起之人,神情復雜而古怪,“其實,我不想害你妻子和孩子的,可是你看,你的姐姐,太后娘娘把我害成這樣慘,我要是不做點什么,怎么能讓她后悔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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