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夫人很快聞訊趕來,“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鬧上了?”
康潔蓉心里又急又怕,見著賀夫人象抓著根救命稻草似的,擠出眼淚掛在睫毛上,將掉不掉的,分外惹人垂憐。
“母親,你…您快帶我離開吧。”
賀夫人一臉正直的拍開她冰涼的手,“這說的什么傻話?新婚之夜不洞房,你是要讓全京城的人恥笑么?再說,我也不是你的母親,你應該叫我大伯娘才是。”
康潔蓉腦子嗡地一聲,不受控制的尖叫起來,“騙婚!你們居然騙婚!”
賀夫人陡然臉一沉,“胡說什么?我們賀家怎么可能會行這等事?”
她把新郎官拉到她的面前,聲色俱厲的道,“淞哥兒是我們賀家三房嫡出六郎,也是讀了國子監,正正經經考出來的,如今在中書省門下當差,是朝廷欽封的八品官。你雖是鄉君,到底有名無實,我們家淞哥兒哪里配不上你了?再說這門親事,也是你爹娘同意的,過庚帖換八字時都不說什么,怎么到你這兒偏有這樣怪話出來了?你要當真理論,那我們家倒是要向康家認真理論一回,到底是我們騙婚,還是你不修閨德,妄自作為!”
康潔蓉眼前一黑,差點沒暈過去。
怪不得賀家總要她低調,怪不得賀家一直含糊其詞的不把話講清楚,原來,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為了瞞著她!
可恨自己,當初怎么就被個六郎哄住了呢?也沒想著打聽打聽到底是誰。如今鬧到這步田地,堂也拜了,親也成了。她還能怎么為自己爭取?
難道真的要跟當朝丞相打官司?那才是瘋了!
閉了閉眼,康潔蓉極力讓自己清靜下來,“賀夫人,有些事我不說,您心里想必也是明白的。不如咱們進屋說句話好嗎?”
“不必了。”賀夫人冷冷道,“我辛辛苦苦給侄兒張羅了一門親事,到了卻鬧出個騙婚的閑話來。若是再背著他說些什么。我只怕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有什么話,就當面說吧!”
康潔蓉咬了咬牙,帶著破釜沉舟般的勇氣,“若我今晚吊死在新房里,只不知滿京城會怎么看賀家!”
賀夫人沒張嘴,賀淞倒是說話了,“你若死了,我立即報官。讓官差把你的尸首拖去查驗,看到底是什么人這么惡毒。謀害我的新娘。”
你!康潔蓉氣得渾身直顫,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一旦尸入公堂,那就得經杵作查驗,剝個精光不說,還時常會開膛破肚,死無全尸。
賀淞冷笑道。“你與其說是我大伯娘騙婚,不如說是你爹娘騙婚。我們賀家應該沒有人向你許諾,要嫁的哪房的六郎吧?你爹娘貪圖我家彩禮。哄了你來,末了你又死了,你說我們賀家要怎么討回這個公道?”
康潔蓉聽得直恨不得一把將他掐死!果然是矮子心眼多,這男人要是個憨子,她還好拿捏,可如此精明之人,她要怎么對付?
賀夫人再看侄子一眼,道,“淞兒,你可別委屈自己。若是你不想要這女人,就是拼著丟一回臉,大伯娘也替你作主把她休了。再另擇佳媳。”
可賀淞卻躬身施了一禮,“大伯、大伯娘替我操了那么多的心,這媳婦就算不好,到底進了咱家的門,先給她個機會悔過自新吧。等過上三年兩載,實在改不過來,再休棄也不遲。”
康潔蓉幾乎氣絕。三兩年后,再把她放出門去,還會有人要嗎?
賀夫人給康潔蓉一個警告的眼神,滿意走了。康潔蓉摔了門回房歇息,她得好好想想,慢慢想想,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可賀淞跟著進來,一把就閂了門。
康潔蓉一驚,繼而怒道,“你來做什么?”
賀淞冷笑,“你一心想嫁的是淳哥兒吧,被大伯娘給蒙了,心里不服對不對?”
康潔蓉似是看到曙光,目露驚喜,“原來你心里都明白?那咱們何不聯起手來…”
可賀淞帶著嘲諷的笑,步步進逼,“聯起手來做甚么?把這婚事取消,幫你嫁了淳哥兒,然后我淪為京城笑柄?”
“不…不是這樣。”
“那你說怎樣?”
康潔蓉哪里知道應該怎么辦?只要男人放了自己,必將淪為笑柄,自己又有什么好處,能說動他,寧可去承受世人的嘲笑?
腦子里又慌又急,忽地腿觸到某物,身子一倒,竟是給賀淞直逼到床上。
底下的桂圓花生硌得她很不舒服,可讓人害怕的是賀淞的動作。
他在脫衣服。
“你…你想干什么?”康潔蓉聲音顫抖,頭一次意識到這個矮銼子就算并不高大英武,也是個男人。看那粗壯有力的胳膊,根本不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夠反抗的。
賀淞森冷一笑,“當然是洞房。進洞房前,我是打算拿你當媳婦來好好疼的,可你這么瞧不起人,實在不配做我的妻子。可要是過了洞房夜,你還是完璧,讓我怎么出去見人?所以你最好放明白些,也能少吃些苦頭。否則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說著話,他重重扯下紅帳,掩住龍鳳燭光。
沒有任何憐惜,純粹只是一場發泄。
怨偶終成。
平王府。
念福梳洗畢,正要就寢之時,翠蓉抿著嘴兒,笑著拿出一對又圓又白的大珍珠。
念福一怔,“這怎么又回來了?”
她是說過就是砸成粉也不能讓康潔蓉稱心如意,可東西畢竟是給出去了,怎么還能收回?
翠蓉笑道,“這么好的珠子磨的粉,我怕那位主子用了折壽。便讓人隨便搗了點極小的過去湊數,這兩顆還給郡主收著。”
念福失笑。“那賞你吧,你這回改了名兒,也受委屈了。”
旁邊玉蔥聽得羨慕不已,女孩子,哪有不愛這些東西的?
可翠蓉卻道,“奴婢不要。奴婢本名就叫翠兒,改回來也不值什么。這珠子連宮里尋常的娘娘都用不上。奴婢可怕折了福。要是郡主心疼我,回頭賞我幾兩銀子就是。這個,我還給您收起來。”
她忽地又是噗哧一笑,“只不知如今那位鄉君,現在又是什么表情。”
哭唄!或者更慘,連哭都哭不出來。
念福才不同情。相處久了,她才慢慢發現,康潔蓉骨子里,其實跟她娘是一樣的人。這樣成天想著算計別人。不配得到祝福。
等著她房里的燈滅了,除了守夜的丫鬟們,其余人都可以去睡了。
玉蔥回了和玉椒的房間,忍不住把剛才之事說了,又贊嘆道,“那樣好的大珠子。居然不要,這輩子可能也就這一次機會了。噯,你別成天那個面癱表情。好歹給句話嘛。”
于是玉椒老著臉道,“翠蓉姐沒說錯啊,那珠子要給我,我也是不要的。”
“為什么?”
“我問你,是康家那位鄉君尊貴還是你尊貴?”
那還是鄉君尊貴,可玉蔥不服氣的道,“可她也沒落著好,今晚洞房就該哭了吧。”
“所以啊,”玉椒手一攤,“連她那樣尊貴的人。想些自己不該想的東西,就得遭報應,何況你我?”
被子一拉。她呼呼大睡去了,直接把玉蔥晾在那里,咬牙切齒。可是等她也躺下來了,卻忽地覺得,玉椒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腦子里驀地跳出一個多年前的聲音,“…做人可以不認命,卻不能去妄想些自己不該想的東西…你要造反就造反,可為什么要把這么小的孩子都扯進來…”
嘆了口氣,玉蔥什么也不愿意多想,閉上眼睛睡覺了。
三日后,平王府依舊是從側園,迎來康潔蓉的回門。
念福一家自然沒去,等著新婚夫婦過來拜見。
原以為康潔蓉這一回來還得鬧得雞飛狗跳,沒想到出奇的安份。據跑去聽熱鬧的玉椒先來回報,那位新姑爺很能鎮得住場面。三言兩語就把康家人搞定了,估計沒一會兒,就得上這里來拜見。
念福倒存了幾分好奇,想見見這位賀家三房的六郎。
不多時,賀淞帶著康潔蓉過來見禮了。
康老姑母和康家叔嬸面帶慍色的跟在后面,看情形似乎是想來打官司。康守靖小兩口一臉無奈的跟在旁邊,給了念福好幾個眼色,讓她當心。
不過賀淞消毀真厲害,一直壓著話頭。期間康家人數度想開口說話,卻是數度被賀淞打斷。念福積極配合,各種歪樓,把話題一直往歡樂祥和的氣氛中引領。
終于捱到了吃飯時候,平王府用一桌豐盛佳肴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念福又適當的去調配了一款入口清甜,卻后勁十足的酒給康家人送上,終于讓他們徹底歇菜了。
直到要送新婚夫婦出門,康家人都沒找到發難的機會。
臨別前,沐劭勤讓人去書房取了一只古董硯臺送給新任表外甥女婿。賀淞雖未喜形于色,但臨走前對康前人留下的一句話,充分展示了他的立場和心情。
“我們往后會好好過日子的,祖母和爹娘就不必擔心了,還請早些回去吧。也省得媳婦總記掛著你們,在家里住得也不安心。”
語言真是一門神奇的藝術。
賀淞的話,全是身為晚輩的善意,可要往深里追究,又有不同的含義。
康潔蓉是新媳婦,惦記娘家情有可原,但她已為人妻,要是為了記掛娘家,罔頓婆家,卻又是錯。
身為懂事的父母,還是速速退散吧!
念福回了房,笑得肚子都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