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間隙,屋中陷入沉默。
對章家的事,夏含秋不想多問,也自覺就是知道了她也插不上手,在那個家里,她從來就是無關緊要的。
可是齊振聲的險惡用心之前就已經昭然若揭,現在章澤天再去了,沒了后顧之憂,她很懷疑家寶是否真的能安全到家。
陳成悄悄掀起眼簾看了眼聽到老爺過世臉上卻不見半點哀色的大小姐,若在平時他會覺得大小姐太過淡漠,可這會,在章家的大山倒了后,大小姐的冷靜反倒讓他多了分底氣。
他想不來太多事,可他知道大小姐和公子的關系非常好,在這種時候她不為老爺哀慟,但是一定會幫才十四歲的公子。
公子指望親姐是不可能了,可這個異母姐姐卻未必不能成為他的依靠。
“陳成,你一個人來的?”
陳成回過神來,連忙點頭,“是。”
夏含秋皺眉,一個人,如何護得住家寶。
章澤天過世,齊振聲必然立刻知曉,恐怕這會派出來的人手已經在半路等著了,家寶回去不吝于自投羅網。
她雖身為預言者,可何時預言,為誰預言卻不會由她說了算,而是突然心有所感,腦子里出現一些畫面,結合之前幾次預言得出結論:她的預言只在大事上有用,私事上只會隱隱有所感覺。
現在她就感覺很不好。
“姐,你找我…陳成?你怎么來了?”輕快的語氣在看到來人后變了調,臉色也沉了下來,姐姐不喜章家人,他不想讓姐姐不高興。
陳成立刻跪了下去,眼睛眨紅,聲音尖銳。“公子,老爺…往生了。”
章家寶怔了怔,勉強扯起嘴角笑了笑,又抬手用力揉了揉雙耳,道:“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陳成剛想重復一遍。便聽得大小姐道:“家寶。來姐姐這里。”
章家寶木然走過去,這幾日總是裝了笑的眼睛里這會只剩茫然,夏含秋看得心疼不已,拉著人依著自己坐下。將他的雙手合攏在手心,溫熱的掌心默默的給他力量,“家寶,姐姐是多大的時候出來的,你還記得嗎?”
章家寶想也不想的答,“剛滿十三歲。”
“你今年多大?”
章家寶抿住嘴,不說話了。
夏含秋也不在意,自問自答的道,“要是我沒記錯。到十二月你就滿十四了吧。比當初姐姐從章家離開時還要大上一歲,你知道姐姐當時離家心里有多害怕嗎?”
想起那時的狼狽和驚懼,夏含秋仍為那時的自己驕傲,“大晚上的,身邊只有一個老仆和一個小丫鬟。一路上要避開有可能出現的巡夜兵,還怕碰上醉漢,碰上地痞混子,腿腳發著抖,骨頭里都是軟的,聽得一點點響動都膽顫心驚,生怕被人發現,一個姑娘家那個時候還在外面,要是被人逮著了,名聲就全毀了,可比起這個,我更害怕被人發現送回章家,那是我連睡覺都要睜一只眼的地方,我寧可在外面碰得頭破血流,寧愿名聲臭了一輩子沒人要也不要回到章家去,那里,從來就不是我的家,所以,我逃了,壯起膽子費盡心思逃來了會亭,所以我有了今日,有了親人,有了朋友,還有一個聽我回憶都會為我憤慨的未婚夫。”
段梓易對上秋兒看過來的視線,神情終于不再繃著,回她笑臉。
夏含秋續又道:“可是家寶,那里不是我的家卻是你的家,從始至終,你的爹娘都對你如珠似寶,連取名都舍不得對你不好,而現在他們需要你,章家也需要你,你是不是也該和姐姐當時一樣壯起膽來?你看不上章家,那就將章家變成看得上的章家,你覺得章家不好,你就將那些不好的地方一一改正過來,你覺得章家對不起我,那就讓章家以后都對得起我…家寶,你是章家唯一的兒子,章家以后會變得如何,是一蹶不振還是變得更加輝煌,一切都掌握在你手里,你,要怎么做?”
章家寶眼神漸漸清明,反手緊緊握住姐姐的手,只讓姐姐知道他現在害怕得發抖。
那個人再不好,也是他爹,就如姐姐所言,他對不起所有人,但對得起他!出來時還那么精神抖擻的人,怎么他才離開這么些日子人就沒了呢?
“姐姐,這是夢嗎?”
“如果是夢,你就在夢里勇敢起來,負起你的責任,抗起你該抗的,去做你該做的,如果這是在現實,你能做的,也只有這些,有何區別?不管是夢還是現實,事情逼到了你面前你都得面對,退卻無用,只會顯出你的無能怯弱,你,要怎么做?”
“面對。”章家寶的身體還在抖,可眼神堅定了,帶著股對自己的狠意,“姐,我是你的弟弟,不能還比不得你十三歲的時候,我說過要保護你,當年做不到,以后一定會做到。”
小小的家寶用力拍著胸脯,響亮的說著要保護她,這一幕夏含秋到死都會記得,現在再聽家寶提起,她才知道當年的事在家寶心里刻下了多重的痕跡。
聽到章澤天死沒紅的眼眶這會卻紅了,夏含秋用力點頭,“家寶這么爭氣,一定會做得很好的,姐姐相信你。”
陳成低下頭,不讓人看到他快要忍不住的眼淚,現在他才理解了管家提起大小姐時為何那個神情。
章家寶知道自己該走了,這幾日在姐姐身邊的日子很快樂,他會牢牢記著。
正因為即將要來的離別而難過,又聽得姐姐道:“換之,你現有能抽出人手來嗎?”
段梓易看了訝然抬頭的章家寶一眼,點頭,“放心,我的人手都在往這里聚攏,夠用。”
“那好。”夏含秋并不想調動無為觀的人手,非是她想保存自己這方的實力,而是她不習慣,到現在,她還沒有將無為觀看成她的勢力,“你抽調一些人手護送家寶回去,等事情處理好了再回來。”
“除非將齊振聲給除了,不然這事就沒有完的時候,他容不下家寶的。”段梓易提醒秋兒,“家寶的存在現在已經礙了他的事了。”
想到齊振聲的為人,夏含秋不得不承認這個可能實在太大了,“要不然干脆除了…”
“含秋!”無為從外進來,厲聲打斷她的話,“你不能枉添罪孽,真當自己是沒有忌諱的?”
“您確實沒有和我說過我有什么忌諱。”夏含秋起身相迎,“您怎么過來了?”
當然是因為知道發生什么事了,無為現在也不和她去理論自己有沒有和她說過這些,而是道起自己的來意,“你須得去一趟武陽。”
夏含秋奉茶的動作一頓,在無為來接時放到了他面前幾上,“為何?我不覺得我和章家還有關系。”
還來脾氣了,無為無奈,只得給她解釋,“那是你的因果,若是像我這般早早了了的也就罷了,沒這些麻煩事,可你不同,從血親上來說他總歸還是你的父親,是給你生命的人,人死為大,你去奔喪乃是應該,不然你豈不是也如章澤天一般無情無義?”
最后一句堵住了夏含秋所有想辯駁的話,她這輩子可以像任何人,但絕不能像章澤天!這是她的執念!
“章家寶將有一劫,你不去便保不住他,這樣你去是不去?”
“去。”夏含秋咬牙應下,明知道她不可能在知道家寶有事時袖手旁觀還這么說,不就是非要她走一遭嗎?
無為失笑搖頭,“去吧,了了因果對你有好處,另外,我需得提醒你,還有換之也得記下,你們怎么收拾齊振聲都沒有問題,可不能要他性命,這人運勢太強,也是長壽之相,若是人為的改變這個結果,對其他人明面上不會有多大影響,可對含秋你來說卻是致命的,含秋,你須謹記,另外,你不能背負太多孽障,那于你非常不利,這事有時間我會和你細說,你給我牢牢記著就是。”
夏含秋臉都黑了,這個預言者的身份于她來說根本就是弊大于利,處處束縛著她,她根本就不想要好嗎?
無為也不理她現在是什么神情,繼續道:“我讓靖兒陪你去武陽。”
“不用,我小舅才剛新婚,別讓他沾這些事。”夏含秋想也不想的拒絕,她還想瑩瑩早點懷上孩子呢!
無為一想也是,靖兒新婚燕爾的,確實不合適,可含秋遇事只知依靠換之可不行,諾大一個無為觀是擺著好看的嗎?早說了無為觀交給她,隨她支配,可到目前為止,她好像根本就忘了這茬。
“那便老二去吧,他處理這些事情比你要強多了。”
夏含秋還待拒絕,段梓易一口應下,“可以,讓他去。”
“換之…”
“你我都不耐煩處理瑣事,他去也好,讓他和那些牛鬼蛇神去打交道。”段梓易這也是不得已,按理來說他行宮的人早該到了,可到現在依舊未見人影,也不知路上是不是遇著了什么事,問姜濤,姜濤也只說帶的東西過多,速度快不起來。
若是他的管家到了,一應事情有他應付,自然用不著其他人,可現在,陳辰是最合適的人選。
生病了,燒得人迷迷糊糊的,抱歉,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