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孔若銘一時都沒有說話。
要是這時安再早一些投靠大梁,或者說他在滅亡秦國之事上參與了,他也有話可辯駁,可他沒有,就是被驅逐出秦國,時安也依舊對得起秦國,對得起秦國的任何人。
擅謀的人向來想得多,前進一步就會想兩步退路,時安是個聰明人,豈會不知什么話得罪人什么話會讓人不喜,可他還是說了,這就足以說明這個人即便不喜歡他們,或者說得更明白點是恨他們,可在這種大是大非上,他拎得清。
要是他們當時看得遠一點容下他,秦國是不是就不會…
孔若銘暗暗搖頭,秦國容不下這樣一個人,因為他要觸動的不是一家兩家的利益,而是所有世家,皇室又太軟,太安于現狀,撐不起那樣一個場面來,偏偏又甘心想要改變,所以最后犧牲他了了那個局就是必然。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我們聽著。”
時安看了那只老狐貍一眼,哼笑一聲,倒也不再賣關子,“如果你們是將大梁當成了下一個秦國,那我勸你們打消那個主意,十個秦國皇室加起來也比不得一個四王爺,若是你們存了那個心思來的,偷雞不成蝕把米是什么味兒你們一定能感受一回。”
“我承認四王爺少有人能及,可是現在并非大梁獨掌天下,而是和閩吳兩國三分天下,是,我們在武力上助不了他,可論家底,天底下幾人能和我們相比?還有我們的身份。若我們旗幟鮮明的站在大梁一方,這就等于是被正統認可,到時游離在三國之外的勢力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如何抉擇,這些好處。老夫不信以四王爺的睿智會看不到。”
“就算你們傾家族之力助王爺,你們也不可能得到在秦國那樣超然的地位。”時安說得斬釘截鐵,態度極為強硬,“更何況大梁有王妃人中調節。有會亭有大家族相助,銀錢上從未吃緊。”
孔若銘皺眉,戰爭就是個無底洞,說大梁不會有這上面的問題他是不信的,只是,“我聽到傳聞說王爺極為愛重王妃,并且府中沒有一個侍妾,時安,你告訴我這事是真是假?”
“千真萬確。”
“會不會是因為王妃是預言者?”
時安冷笑。“我只能告訴諸位。大梁的國事。王妃能全權做主,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至于王爺對王妃的愛重是因為什么。我若說兩人是夫妻恩愛,你們必定不信。”
時安勾起嘴角。眼里帶了些惡意,“你們從來不屑一顧的愛情,卻是王爺和王妃護若珍寶的,不信,你們盡可以自己用眼睛去看。”
看孔若銘鎖眉沒有說話,蔣其軒接過話頭,“你的意思是,我們若有什么打算無需從四王爺那里打主意,王妃才是關鍵?”
“只要是有關大梁的事,王妃都是關鍵。”時安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父親,“你們若真想親近大梁,就少提要求多付出吧,王妃最是賞罰分明,最后論功行賞時一定不會虧待了你們,這是我唯一能給你們的建議,若是你們執意堅持之前的打算,那么,時家退出。”
孔若銘看向時清,“你怎么說?”
“我相信我兒子的眼光。”時清放下早就空了的茶盞抬頭道,“來之前我便說過此事需慎重,不要說大梁,就是閩國吳國都不會接受你們的要求,就算接受了,以后也不會有好下場,秦國軟弱,所以拿我們無可奈何,現在三國都是最強盛的時候,你們什么時候聽說過強國會容許出現凌駕于皇權之上的人?別到最后落個抄家滅族的結果才好。”
時安之前的話本就讓孔若銘有幾分動搖了,時清這話更是擊中了他的軟肋,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讓家族世代延續下去才是他們首先要考慮的,其他的都可以為這一條讓路。
“老夫需要好好想一想,老蔣,孟然,你們呢?”
兩人齊齊點頭,“我也是。”
“既然如此,那今晚的宴請就什么都不要說。”孔若銘起身,“老夫有些倦了,時安,你領我去歇歇。”
時安隨之起身,對父親微微點頭跟隨孔若銘一起離開。
待兩人走遠,孟然才道:“時世兄,你養了兩個好兒子,大的能干,小的也不予多讓。”
時清笑得很是驕傲,“所以我不后悔當初拼盡一切保下他。”
被表揚了的時安并不知曉,沉默著在前引路。
對孔若銘他并無好感,或者說對曾經逼迫過他的那些世家他都無好感,只是眼下,為了時家,他也得在孔若銘暗示有話要說時跟出來。
“恨老夫?”
沒頭沒尾的話,兩人都懂,時安卻不想討論這個,仿佛沒有聽到般道:“孔老有話請直說。”
孔若銘也不在意,背著量游廊兩邊修剪得精致的花木,“看樣子四王爺對你不錯。”
“我的主子是王妃。”
孔若銘將視線轉向時安的后腦勺,“你為之效力的是王妃?王爺也允許?”
“您不知道的事還多得很。”
看他不欲多說,孔若銘心下雖奇卻也不好多問,而是道:“換成你,會如何面對眼下的局面?”
“簡單,放下世家的架子,以臣子的身份做份內的事,不要將大梁當成秦國,表現得像個臣子就夠了。”
“臣子…該做什么?”
時安冷笑,是了,秦國慣得他們都忘了在君王面前該怎么做了,這哪里還是臣子,這就是秦國養出來的一幫祖宗。
“君要臣死,君不得不死。”
孔若銘也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可這個答案卻不在他接受范圍內,要是像時安說的這樣,以后他們的日子哪還能好過得了?
將人帶到西邊院子,時安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道:“大梁必將一統天下,孔老身為尚峰城的主心骨,請為尚峰城大大小小那許多世家多考慮考慮,要么你就自己有本事成為君王去命令別人,要么就做個好臣子,只要沒有反心,該聽宣時聽宣,該聽調時聽調,日子并不那么難過,您好好想想,小侄告退。”
晚上的宴請,四人果然什么都沒說,態度上卻明顯客氣了許多,不像之前,明明將姿態放低了依舊掩不住骨子里的倨傲之色,夏含秋看了坐在下首陪客的時安一眼,心下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雙方像是同時達成了什么協議,四人在時安那住了下來,段梓易和夏含秋也不去打擾他們,給他們足夠的時間考慮。
事實上,孔若銘不止是在考慮,還派人快馬加鞭將時安的那些話送回了尚峰。
衙門每日事情成堆,夏含秋就算知道尚峰城的人能給大梁帶來的好處,也不能天天將心思都放在這上面,干脆將事情先撂開了手,總歸這四家里,時家和孟家她能拿準。
“倩倩,阿鳳,各地稅糧征收情況怎么樣了?”
童倩倩早有,準備,張口就道:“會亭、八景、樂業、保升、九河、蘭石六城是種的兩季,第一季的稅糧都已入倉,其他諸城都沒來得及,一季現在還未收割,所以征糧還得再晚一些。”
“好歹還增加了五城,大梁擴張不小,若還像去年一樣,糧食上面怕是要撐不住,但愿今年天公作美,第二季也能豐收,佳蓮,妍麗,你們早做準備,第二季的糧食除了必要征收的外,看看百姓能有多少余糧,全買下來。”
伏瑩瑩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王妃,您前不久才下令兵器司加建,所制兵器的量也大大增加,糧食再大量買進的話,手里怕是會要吃緊。”
“不止是兵器量增加,今年的冬衣也需得做準備了,現在已經是八月,北邊到得深秋冬衣就得上身,就我拿到的數據,今年的兵力比之去年翻了七倍不止,七十多萬的將士,總不能讓他們受凍。”
“這么多人了?”朱佳蓮驚呼聲脫口而出,要知道最開始,會亭不過三萬多將士。
“我們手里現在已經握有包括整個秦國在內的三分之一的天下,七十多萬聽著是很多,可分到每個地方就不多了,兵源的事自有男人去操心,我們只要保障他們吃飽穿暖有兵器可用就行了,這么大的量,什么都得提前做準備,現在已經過了農忙的時候,多征招一些人手幫忙。”
“是。”要怎么做活都不是問題,可之前瑩瑩提的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放心,一時半會還不要緊。”
王妃會說一時半會,恐怕是真的沒有之前充裕了,大家心里各有想法,孟凝脂開口道:“之前孟家有故人來訪,說是其他事上幫不上忙,愿意在銀錢上助您一臂之力,另外,何家也在籌集銀子,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有個具體數目送來。”
孟家故人指的是誰夏含秋自然知曉,孟然會拖到現在才表態,已經是給足了另外三人面子了,若非是顧忌那些世家,孟家早就旗幟鮮明的站到了大梁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