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起身送走了諸葛亮之后沒多久,便有侍衛引著魯肅進了營帳。這幾日郭嘉就沒有消停過,一直在和劉備、孫權的兩位軍師討價還價。魯肅與諸葛亮一樣意識到南燁有意讓出兗州,自然不落人后。可是不論諸葛亮和魯肅提出多么好的條件,郭嘉總是不置可否,談判也就一直沒有結果。眼看大軍即將逼近鄴城,劉備和孫權的籌碼也開始不斷增加。
魯肅這些日子被郭嘉那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刺激的要死,好像不論自己多么著急,郭嘉就是不急一樣。今日魯肅也豁出去了,入帳之后便直接問道:“奉孝先生,國師究竟如何才可將兗州讓予我主?”
沒有問候寒暄,沒有一句外交辭令,主動權直接讓給對方,不論從哪一點來說,魯肅的表現都像是一個外交界的菜鳥。魯肅當然不是菜鳥,而是被郭嘉磨的沒了辦法,幾天的談判下來,能用的外交技巧都用盡了,剩下的只有干脆的利益交換。
郭嘉注意到了魯肅的急切,可他還是一副輕松的神情,答非所問道:“兗州的百姓很多…”
魯肅沒等郭嘉說完就道:“我知道兗州的百姓多,地域廣,也知道許昌城高墻厚。奉孝先生已經說了好幾日了,今日就不必再說,只說國師有何條件便是。”
郭嘉笑道:“子敬莫急,若說條件也很簡單。國師之意不過是平等交換,一州換一州,一城換一城。吳王假如肯用徐州之地換兗州,國師便答應。至于城池國師倒不強求,吳王隨意用一小城換許昌也就是了,由此可見國師誠意,子敬以為如何?”
魯肅一聽這交換條件差點把剛喝下去的一口茶水噴出來,好不容易強行吞下茶水沒出丑,卻嗆得一陣咳嗽。一州換一州看似公平合理,可關鍵是徐州的位置太重要了,正好在揚州、青州之間。假如將徐州給了南燁,孫權揚州的地盤就無法與新得的青州、兗州相連,這等于是將孫權的地盤一分為二,不論如何孫權也不會答應。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魯肅苦笑道:“奉孝先生之議太過為難,不知能否用我主新取的青州換兗州?”
郭嘉搖頭道:“青州國師取來無用,不過揚州之地倒是可以。以揚州半境換兗州全境,國師夠有誠意了吧?”
魯肅剛才被震驚了一次,這回就算聽到郭嘉荒謬的要求也不再吃驚了。雖說揚州孫權只占了北部一半,可是建業、吳郡、廬江等重鎮都在揚州北部,這是孫權的根基所在,如何能夠讓給南燁?魯肅只能再次拒絕道:“揚州之地乃是我主根基,萬不可能來換兗州,奉孝先生可還有他法?”
郭嘉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搖頭道:“既然吳王不愿交換,我也別無他法,子敬可待我再與國師商議一番。”
魯肅知道這趟又白來了,只能告辭而去。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才諸葛亮已經與郭嘉談好了條件。
南燁原本的意圖就是將兗州賣給劉備,這與出價高低無關,完全是因為劉備的態度決定了一切。在南燁看來,將兗州賣給孫權完全屬于資敵行為,倒是劉備與他的盟友關系一直穩固。讓出兗州不但南燁與劉備雙方得利,而且還可以讓劉備制衡孫權。不過就算南燁心中早有決定,也還是要讓劉備、孫權一番競價,好從中獲得更大的好處。
郭嘉得了南燁授意,向劉備提出的條件就沒有對孫權那么苛刻,并不要求劉備用土地平等交換,只要求劉備拿出足夠的人口、錢糧。
對于郭嘉所提的條件,諸葛亮一口答應。人口固然重要,諸葛亮卻并不在乎,因為羊毛出在羊身上,南燁要的幾百萬人口完全可以從兗州和許昌出,劉備要做的無非就是拿錢買地。兗州和許昌的地價郭嘉定的不低,基本將劉備這些年攢的家底掏了個干凈,可諸葛亮還是毫不心疼的點頭答應,兗州和許昌的價值遠遠超過劉備的付出,諸葛亮相信用不了幾年劉備就能再賺回來。
所有的協議已經私下完成,可是表面上的談判仍然在繼續,諸葛亮每天還在往郭嘉的營帳跑,這都是為了做給孫權看。南燁和劉備都怕孫權一旦知道了協議內容就會發現他被兩家耍了,翻臉退出聯軍。
就在三家人馬一邊談判一邊逼近鄴城的時候,曹彰早就快馬加鞭回到了鄴城。許昌失陷、兗州失陷、青州失陷、并州失陷的消息幾乎是前后腳擺在了曹丕案頭,鄴城文武一片嘩然。曹丕第一時間聚集眾將商議對策。
曹純見曹丕面有憂色出班道:“陛下不必驚慌!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末將愿拼死一戰,率虎豹騎為陛下解憂。”
曹丕雖不認為曹純能抵擋三家上將,可是對于曹純敢戰的氣勢卻十分贊賞,夸獎道:“愛卿真乃我大魏棟梁之臣,朕無憂矣!只是三家兵馬來勢洶洶,便有猛將雄兵,還需妙計良策方可破敵,不知諸公有何破敵之策?”
眾文武聽弦音而知雅意,曹丕一開口便將基調定下,顯然是只求戰不求和,如此一來便堵上了主和派的嘴。董昭出班道:“三州之失有弊有利,各州皆有數萬敗軍來投鄴城,加之城中人馬已有帶甲二十萬。南燁、劉備、孫權三路軍馬不過三十萬之眾,攻打三州多有消耗,還要留兵守城,能至鄴城者不過十余萬,已是強弩之末。陛下只要多備糧草嚴守城池,時日一久三軍自退。”
董昭之言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韓浩應和道:“城中糧草足夠大軍兩三年之用,陛下無需擔憂糧草之事。”
曹丕一聽城中有糧又有兵,心中也安穩了不少。就在此時一人出班道:“謹守城池確實可退一時之兵,只恐三家人馬今日退去,明年復返,陛下還當思一長遠之計才是!”
殿上眾文武尋聲望去,開言之人乃是荊州降將蒯越。曹丕聞言也是眉頭一皺,如今三家聯合之勢已成,正如蒯越所言,假如三家人馬年年來攻,遲早有一天自己會如董卓、袁紹一般消亡。于是曹丕問計道:“不知蒯愛卿有何長遠之計?”
蒯越敢出班開口,心中自然早有定計,可是他卻不敢說。因為蒯越之計就是讓曹丕退位請劉協重新登基,也只有這樣才能令三家失去集火進攻的理由。若更進一步,也可以將帝位禪讓與實力最強的南燁,而后聯合孫權、劉備討伐南燁。
這些計策在蒯越心頭轉了又轉,卻沒吐出口。因為他知道曹丕肯定不愿退位,這些計策說出來就算被曹丕采納,自己日后也沒好日子過了。所以聽到曹丕問計,蒯越答道:“微臣見識短淺,并無良策,但知一人或有良謀。”
曹丕聞言喜道:“愛卿所言何人?”
蒯越道:“陛下何不向荀令君問計。”蒯越之所以舉薦抱病在家的荀彧一是因為有些話蒯越不能說,身份夠高的荀彧卻可以說,二是因為荀彧當初是不贊同曹丕稱帝的,蒯越估計荀彧會與自己用同樣的計策。
曹丕聽到荀彧之名眉頭微蹙,開戰之前荀彧就獻了三條計策,一是增兵許昌,二是接回劉協,三是召回司馬懿。這三計之中只有接回劉協還算順利,如今劉協已然被秘密安排在鄴城外的一處莊院。許昌倒是增兵了,也暫時擋住了三路大軍,可最后還是敗了。至于司馬懿,不知什么原因,至今還沒有回來。
曹丕覺得荀彧的計策也不是太好用,對于蒯越的提議也就有些不以為然。其實曹丕不想用荀彧還有許多理由,比如荀彧是曹操的老臣位高權重,即便曹丕在荀彧面前都要保持尊重。又比如荀彧曾反對曹丕稱帝,甚至為此抱病不再理政等等。可是此時不讓荀彧出謀,曹丕又實在想不到什么辦法可以一勞永逸的解決來勢洶洶的三路大軍。
就在曹丕猶豫的時候,殿前武士來報:“司馬都督率領大軍已到城下,此時正在殿外求見陛下。”
曹丕一聽司馬懿回來了,當時喜不自禁。有了司馬懿曹丕就不用向荀彧問計了,當時傳召司馬懿上殿。
片刻之后司馬懿身穿鎧甲走上大殿,此時的司馬懿雖然一臉風霜之色,可是目光如鷹,隱隱散發出一種威壓,甚至超過了許多武將。
曹丕見司馬懿殿下行禮,急忙道:“司馬都督一路征戰多有勞苦快快請起。朕正有要事與都督商議…”
當司馬懿聽曹丕說三路大軍已然攻破許昌得了三州正往鄴城而來,臉上并無多少驚慌之色,笑對曹丕道:“陛下不必憂心。臣此次出兵遼東,不光收復了遼東之地,還與烏桓、鮮卑結盟,借來了三萬鮮卑騎兵和兩萬烏桓騎兵。又有遼東五萬人馬與幽州五萬人馬與臣同回。南燁、劉備、孫權皆如跳梁小丑不足為懼。”
曹丕在鄴城已然集結了二十萬人馬,再加上司馬懿的十五萬人,兵馬總數達到了三十五萬,這可比南燁、劉備、孫權的兵馬加在一起還多。曹丕當時安心道:“有都督回城領兵,朕無憂矣!只恐三家兵馬去而復返,冀州征戰不息,都督可有妙策一勞永逸?”
司馬懿掃視了殿中文武一眼道:“微臣已有定計,只是計策繁復,非是片刻可言。還請陛下容微臣回去沐浴更衣,再入宮中與陛下細言。”
曹丕一看司馬懿的舉動便知道他是以休整為名回避殿上群臣。反正眼前的危急已然解決,曹丕也不著急,便點頭道:“都督多日未歸,且先歸家休息團聚一番再來見朕不遲。”說罷便散了朝會。
幾名與司馬懿交好的文武見曹丕離去,便上前詢問司馬懿有何妙計。司馬懿只是微笑不答,若再追問,司馬懿就推說一路勞累。眾人見問不出什么便紛紛散去。
待到晚間,有宮中侍衛來報曹丕道:“司馬大都督在宮門外求見陛下!”
曹丕聞報速命人將司馬懿請入內宮書房,同時將從人屏退,偌大的書房之中就剩下曹丕、司馬懿君臣二人對坐,除了燈燭燃燒發出的噼啪細響,整個屋子里寂靜無聲。曹丕打破沉默問司馬懿道:“司馬都督日間不言計策,可是擔憂事情泄露?”
司馬懿此時已然換了一身文士妝扮,可華美柔和的衣物絲毫無法掩蓋司馬懿身上的蕭殺之氣。只見司馬懿微微點頭道:“臣有一計不但可令三路兵馬不攻自破,還能令南燁、劉備、孫權互相猜忌攻伐。只是此計太過歹毒,不宜在殿上明言。”
曹丕一聽有如此好計,直接將司馬懿所說的“歹毒”二字忽略過去,興奮問道:“都督究竟有何妙計?”
司馬懿反問曹丕道:“陛下可知二桃能殺三士乎?”
曹丕當然知道二桃殺三士的典故說的是齊景公將兩個桃子賜給麾下公孫接、田開疆、古冶子三名勇士論功而食,結果三人爭功之后皆棄桃自殺。此時司馬懿顯然是用三士暗指南燁、劉備、孫權三人,曹丕疑惑道:“朕亦知桃可殺人,怎奈手中無桃。”
司馬懿聞言笑道:“天子之位便是天下最大的桃子了。”
曹丕此時更是糊涂道:“天無二日,民無二主。天子之位只有一個,何來二桃之說?”
司馬懿解釋道:“陛下可將帝位禪讓與劉備,詔書中言劉備是漢室宗親當受此位,此一桃也。陛下再將玉璽送與孫權,便言玉璽曾是孫堅所得,孫權天命所歸,此二桃也。二人得此二桃必稱帝位,南燁兵強將廣卻不能得桃,定與二人相爭,如此陛下無憂矣。”
曹丕從理性角度可以判斷司馬懿此計不錯,可是感性上卻對禪讓之事有些不快,他這皇帝癮還沒過夠呢。曹丕皺眉問司馬懿道:“禪讓劉備,朕當如何自處?”
司馬懿豈能不知曹丕所想,便勸說道:“陛下可暫退王位以待天時。三家相爭必有損傷,陛下那時可乘勢而出,重得三州之地再登大寶。此計與當初陛下先封三人為王,而后自己稱王并無不同之處。”
曹丕仔細一想也對,這皇帝之位雖然顯赫,可卻比不上自己性命重要,何況日后還有再稱帝的機會。心中認同了司馬懿的計策,曹丕又問:“劉備以仁義著稱于世,若是他不中計策,反要朕還位于劉協又當如何?”
司馬懿聞言冷笑道:“臣所言歹毒之處就在于此。陛下只要先暗中遣人殺死山陽公一家老幼,劉備便不得不中此計。”
曹丕聞言一驚道:“不可!萬萬不可!如此豈不害了皇妹性命?再說此事一旦敗露必然遺臭萬年。”
司馬懿自然知道曹丕的妹妹嫁給了劉協,更清楚此事風險,但他卻有十足把握勸說曹丕。司馬懿緩緩言道:“陛下莫非忘了登基之時曹皇后便與陛下反目?那時她可未顧及兄妹之情。至于機密泄露陛下更加不用憂心,交于微臣去辦就是。”
曹丕心中掙扎了好一會,可最后還是咬牙點頭道:“那便有勞司馬都督了!”
司馬懿微微一笑,一雙鷹眼瞇成縫道:“陛下放心便是。”
當司馬懿回到府邸已然夜深,可是他卻并沒有進自己的臥室,而是來到后院。在府邸后院的把腳處有一間不起眼的小屋,從表面看就像是一處柴房,漏風的木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鎖。
司馬懿獨自來到門前,用隨身攜帶的銅鑰匙打開鎖頭進了小屋。在這間屋子里確實堆放著一些一人多高的木柴,卻沒有將房間填滿,只是在墻邊立了幾捆,似乎是快用光了。司馬懿走到一捆木柴前輕輕搬開,露出木柴后的墻壁,又在墻壁之上輕輕敲打了幾下。常人若不注意根本發現不了這幾下敲擊蘊含著一定的節奏。
“吱呀”一聲響,墻壁隨著司馬懿的敲擊竟然打開了一道縫隙,一道狹窄低矮的暗門顯露出來。這道暗門只有從另一面才能開啟,而且已經狹窄到了一定程度,便是身材消瘦的司馬懿也要側身才能進入。
在暗門的背后是另一處院落,從位置上看就是司馬懿府邸隔壁的人家。兩名身穿黑衣的消瘦死士在暗門后躬身而立低著頭道:“拜見二公子!”雖然看不到二人面目,但聽那細細軟軟的聲音也能知道這兩個死士竟然是兩名女子。
司馬懿訓練的黑衣死士當然不光是女子,可是女子的比例絕對不少,因為在執行某些任務的時候,女子比男子更容易接近目標令目標放松警惕。司馬懿對兩個守門的黑衣死士道:“你等去將白找來,我在書房中等。”說罷便朝著小院里一個漆黑的房間里走去。
兩名死士沒有任何交流就決定好了分工,一個繼續守門,一個去通知她們的首領司馬白。片刻之后一個梳著雙環髻的俏麗女子走進了小院,看樣子不會超過二十歲。在她身上并非一身黑衣,而是穿著藕荷色的長裙,沒人能看出她會是一群死士的首領。
司馬懿直到司馬白進屋,也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和開門聲。低頭看書打發時間的司馬懿直到聽有人在面前叫了一聲:“二公子。”這才抬頭看到了司馬白。
即便是以司馬懿挑剔的眼光,司馬白也絕對稱得上美女。不過司馬懿的定力極佳,目光并沒在司馬白的俏臉上停留多久,便從懷中掏出一張草圖指著道:“帶上可靠的人,到這個地方去,把人殺光,不惜代價,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