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
夜幕已然拉上。
紫荊花小區內路燈亮起,一幢幢住宅樓,還有那棟最高的高層建筑物上,些許窗戶上亮出了燈光,顯得有些斑駁的迷離。這樣的高檔住宅小區,相對于這個年代,金州縣的人均收入和平均房價來講,出現得有些過分超前。
所以直到現在,完工已經兩年多了,依舊有超過一半的房屋還沒有銷售出去。
蘇淳風拉著王海菲大步往小區門口走著。
“淳風,你剛才…”
“不用擔心,他們還能把我吃了啊?”蘇淳風面帶笑容,與之前說出那番誅心之語時的態度截然不同,道:“來就是兩個不同社會層面的人,若非是黃薏瑜開口,咱們和他們之間根不會有任何的交際。也許他們發自內心的沒把咱們放在眼里,但同樣,我們也無需去仰著臉看他們,誰還求得著誰了?”
這番話,讓還年輕的王海菲聽得有些似懂非懂,她微微點頭道:“可是,你剛才那樣說,薏瑜夾在中間很為難的。”
“難道我們不是一直都很禮貌嗎?”
“可是…”王海菲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細想下也對,來是好心出于朋友的關系才來幫忙,而且她和蘇淳風兩人一直都保持著身為晚輩對長輩們的尊敬禮貌。但黃薏瑜的家人,表現得委實有些過分了。
說話間,后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蘇淳風,海菲,你們等等。”
兩人停下腳步,轉身望去。
只見黃薏瑜急匆匆地追了上來,俏臉含怒,美眸中盈滿了淚水,委屈不已地怪責道:“蘇淳風,你怎么能那樣說我的家人啊?”
“那你認為,我應該怎么說?”蘇淳風反問道。
“你…”黃薏瑜一時語塞。
“薏瑜。”王海菲神色間難得地流露出些許不滿,道:“你也看到了,我和淳風從進你們家之后,就一直都很禮貌,沒有說什么出格的話吧?可是臨走的時候,你家里人也太過分了些,這件事,怨不得淳風。”
黃薏瑜自知理虧,低頭羞愧地說道:“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他們會這樣…”
“行了,回學校吧。”蘇淳風笑著轉身往小區門外走去,一邊道:“家里老人身心不適,他們做兒女的心情不好說些過分的話,可以理解。”
黃薏瑜愣住了。
她以為,這時候的蘇淳風應該會沖她抱怨一通的。畢竟是她找到蘇淳風家里,在蘇淳風不太情愿的情況下,請求蘇淳風前來幫助的。卻讓蘇淳風在她的家里遭受到這般歧視和批評。這種情況,恐怕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而現在,蘇淳風大度的表現,出乎黃薏瑜的預料。
“薏瑜,你也別太內疚了,這件事不怪你。”王海菲挽著黃薏瑜的胳膊往外走去,一邊說道:“走吧,我們回學校。”
“嗯。”黃薏瑜含著淚羞愧萬分地點頭應下。
走出紫荊花小區,蘇淳風就擺擺手道:“你們就在這兒等公交回學校吧,我得走過去到市政府大門西邊乘公交車。”
“蘇淳風,一起吃飯吧,我請…”黃薏瑜紅著臉歉疚地說道。
“不用。”蘇淳風搖搖頭就往北走去。
“喂,你,你真不生氣嗎?”
蘇淳風扭頭笑道:“我有那么小氣嗎?行了,咱們是朋友,以后記得這種事情別再找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黃薏瑜流著淚道:“謝謝你。”
蘇淳風已然轉過身大步離去,一邊抬手揮了揮。
紫金花小區大門朝東,出門右轉往北不到五十米就是市政府廣場。王海菲和黃薏瑜只要到小區大門的對面坐公交車就行。而蘇淳風則需要從市政府廣場過去,再到演武樓大街對面,市政府大門西側的公交站牌那里等公交車。
時值春末夏初,夜幕下的市政府廣場和四周已然亮起了斑斕的霓虹。
只不過因為是剛到夜晚,所以廣場上人影稀少,中央雕像四周水池中的噴泉,也都停著沒有噴放。
蘇淳風神情悠閑地走在廣場上,腦海中不由得生出了有關黃漢正遭受術法迫害的事情——他判斷,之前坐在客廳里的那些黃漢正的兒女們,其中某一位,十有便是伙同甚至是邀請術士來害黃漢正的人。
而程瞎子的出現,必然會打亂幕后者的計劃。
因為不管黃漢正以及他的兒女們是否相信程瞎子的話,最后蘇淳風那句誅心之語,也會迫使這些兒女們,選擇和黃漢正同住一段時間。尤其是黃培、李亞茹兩口子,在女兒的強烈要求下,他們和父親黃漢正同住的可能性更高。如此一來,黃漢正身心受到的這點兒小小的術法侵害,自然會很快痊愈。
可既然是至親之人要害他,此次失敗之后,必然還會想別的辦法。而程瞎子,也必然會因為黃漢正家人的態度,不再去理會此事。
那么…
黃漢正被害,只是早晚的事情。
因為他的大兒子黃培、大兒媳李亞茹,總不能一直都和他住在一起。那個想要害他的親人,也不可能會暴露出身份來。
想到這里,蘇淳風搖搖頭,暗自思忖:“關我屁事?”
忽而,身后有人喚道:“小兄弟,留步。”
“嗯?”蘇淳風停步,扭頭看去,卻見一名穿著白色長袖襯衫,黑色長褲,黑面白底的千層底布鞋,看起來年約五十,留著短發,大晚上卻戴著一副墨鏡的中年男子,正面帶微笑地站在距離他不足五米遠的地方,看著他。
鐵卦仙程瞎子!
蘇淳風微微皺眉:“你是?”
“鄙人姓程。”程瞎子微微一笑,上前兩步道:“小兄弟應該是剛剛從黃漢正的家里,出來吧?”
“你怎么知道?”蘇淳風故作詫異。
程瞎子搖搖頭不予回答,道:“小兄弟,可愿意讓我為你卜算一卦?”
“你是算命的?”
“談不上。”程瞎子微笑道:“只是占卜起卦,知曉你近來運勢如何…”
“我沒帶錢。”蘇淳風咧嘴一笑,很無禮地帶著些調侃的語氣說道:“你還是去找別人行騙吧。”說罷,他還厭惡地啐了口唾沫,轉身就走——這般表現自然是刻意裝出來的,內心里,蘇淳風卻是不免疑惑,程瞎子在這里等他,要干什么?
對于程瞎子恰恰出現在廣場上,又能夠繞著廣場中心雕像的水池而行,從而不被蘇淳風提前看到…
這一點蘇淳風沒什么驚訝。
因為對于程瞎子這樣的卜算高手來講,要做到這一點并不難。
程瞎子似乎并不介意蘇淳風的無禮,邁步跟上蘇淳風,一邊不急不緩地說道:“我知道,你叫蘇淳風。”
“你怎么知道的?”蘇淳風皺皺眉,愈發詫異。
“我還知道,你初中時期的政治老師,叫王啟民。”程瞎子神色和藹地繼續說道:“你認識龔虎,也認識石林桓,而且,你知道王啟民、龔虎、石林桓他們都身負奇門術法,有種種匪夷所思之奇能。”
蘇淳風撇嘴道:“奇能個屁,不就是騙人的把戲嘛。”
“那你今天,為什么要用上這些騙人的把戲?”程瞎子道:“這些把戲,你又是從誰那里學來的?”
“你有病吧?老子什么時候騙人了?”
“唔,應該說,是你的偏方?”
蘇淳風停下腳步,扭頭怒視著程瞎子,語氣不善地質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私底下調查我?”
“鄙人姓程。”程瞎子又重復了一遍,笑道:“黃漢正的老婆請我去給他看病,然后我就聽說,小蘇兄弟先我一步到了黃漢正家里,而且,小蘇兄弟你提出治療黃漢正之病的辦法,和我的辦法是一樣的…”
“哦,你就是那個大師啊。”蘇淳風做了悟狀,隨即又道:“你咋知道我那么多事?”
程瞎子道:“我和龔虎是故交,而且,我會卜算。”
“少跟我說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老子不信。”蘇淳風伸手揪住了程瞎子的衣領,威脅道:“我警告你,以后少他媽想著打老子的主意,不然我就弄死你信不信?我有朋友是混社會的,干的就是砍人的買賣。”
“趙山剛?”
“操,這你都知道?”
程瞎子掙開蘇淳風揪住他衣領的手,微笑道:“黃漢正的事情,很復雜,你只是一個普通人,以后不要再插手去管了。”
“鬼才他媽愿意管。”蘇淳風忿忿道。
“對于這種家庭里的人,完全沒必要太同情他們,因為他們根就沒有把你我放在眼里。哦對了,你那個偏方不錯。”程瞎子似乎知道蘇淳風為什么會如何氣憤,笑道:“我給出的偏方和你的一樣,但我從黃漢正家里賺到五千元…你呢?”
“靠!”蘇淳風似乎有些嫉妒地瞪了程瞎子一眼,隨即轉過身趁著路上車輛少的空檔,快步從人行橫道上橫穿了過去。
留下程瞎子一人,獨自站在廣場的北邊。
原,他還有很多話想和蘇淳風聊一聊,順便再仔細感應下這個命勢非凡的年輕人身上那種極為古怪的氣勢。
可惜蘇淳風似乎很厭惡他,根不給他這個機會。
站在市政府大門西面的站牌旁大約有十幾分鐘后,蘇淳風等來了最后一班公交車,急忙擠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