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庫里,安靜了下來。
靜得能讓陳典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他彷徨失措地看著表情平靜但眼眸中透著凌厲殺氣猶若一頭隨時會把人連骨頭都嚼碎了吞下的猛獸般的趙山剛——其實陳典并沒有別人和自己想象中那般堅強得像個純爺們兒,相反,他一直以來體弱多病所以內心里充滿了自卑和自暴自棄的想法。只是當他能夠憑借枯晨大師的術法擁有遠超常人的身體狀況后,內心里積蓄已久的自卑感便瞬間擴大化地消散,扭曲著形成了一種過度的自信和帶有報復性質的蠻橫心理。
錢明在皺眉思忖著,如果陳典所說屬實,又該如何找到那位叫做枯晨大師的術士?金州縣人口數十萬,想要從中找到一個只有著大致模糊形象的人物,無異于大海撈針。而且,對方是否就住在金州縣,還不一定呢。
“我如果不相信你的話呢?”趙山剛忽而開口說道。
他的話音很輕,但落在陳典的耳中,卻如同炸響的驚雷般,駭得他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哆嗦,驚恐萬狀地用哀求的口吻急道:“山剛,我說得都是真的,一點兒假話都沒有啊,你不信可以,可以去問…”說到這里,陳典忽然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可以去問誰?這種事情,誰可以給他做證明呢?
“想辦法,聯系上那個枯晨大師。”趙山剛冷冷地說道。
“我真的沒辦法聯系他。”陳典哭喪著臉說道:“元宵節過后,他說我已經被人注意到,讓我以后要小心些,還說不會再來聯系我了。”
錢明皺眉道:“元宵節,你做了什么?”
“在平陽市的花燈展覽會上,有人差點兒壞了枯晨大師的好事,那天晚上恰好我帶老婆孩子去看花燈展覽。他遇到了我之后,就讓我去殺了那兩個人,但是沒能成功。”陳典老老實實地說道:“對方很顯然也是術士,枯晨大師告訴過我,一旦偷襲不成功被人提前發現的話,就要在第一時間里逃走,千萬不要被人破了我身上的術法再把我抓住,所以,當時我就逃了。”
又是一陣的沉默。
趙山剛意識到自己目前所接觸到的人和事,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復雜危險得多,動則就是要人命,而且都像是鬼魅般影藏在暗中窺視著人群,隨時可能把任何人給吞噬掉。這,比之他所混跡的這條道路還要陰暗險惡得多,畢竟自己遇到再大的麻煩,也都是真刀明槍地對著干,誰夠狠、夠聰明,就能混出個人樣來。
可術士的世界呢?
想到這里,趙山剛起身把錢明叫到了里面那間小屋內,輕聲道:“我看陳典說得不像是假話,你先回學校,把陳典交代的這些告知淳風,問他下一步怎么辦。”
“好。”錢明立刻答應了下來,又問道:“陳典怎么辦?”
“放心吧,我把他留在這里。”
錢明打了個寒顫,他不敢想象陳典留在趙山剛這里,接下來還會遭受什么樣的殘忍毒打——趙山剛這家伙根本不講道理,只要他有一絲困惑,就會施暴。
快到上課的時間了。
蘇淳風和王海菲已然早早地坐在了教室里,溫習著功課。
嗡嗡…
蘇淳風腰上掛著的尋呼機震動了起來,坐在前排的王海菲和黃薏瑜都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他。
這尋呼機震動起來的動靜,還真夠大的。
蘇淳風露出帶著些許歉意的無奈神情,一邊把尋呼機掏了出來,只見上面顯示出一條簡短的訊息——我在公用電話亭,錢明。
蘇淳風微微皺眉,這么快就有結果了?
黃薏瑜端起班干部的架子,狠狠地瞪視著蘇淳風,給予了一個警告的眼神——早就叮囑過他,上課時一定要關閉尋呼機。
“我這就關掉。”蘇淳風很自覺的笑著說道,一邊把尋呼機關了。
“哼,如果讓我發現你上課時尋呼機沒關,就給你沒收掉!”黃薏瑜示威般地揮了揮白凈的小拳頭。
王海菲輕咬嘴唇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著扭過頭去。
“不敢不敢。”蘇淳風忙不迭說道,似乎還真有些害怕黃薏瑜。不過說完這句話,他就起身走了出去。
一中校園外的演武樓大街上,此刻正是上班和上學的高峰時期,自行車和摩托車匯集成的兩股洪流相對而過,稀少的車輛不停地按響著刺耳的喇叭聲提醒著前面的行人讓開道路,然后轟鳴著駛過。
遠遠地,蘇淳風就看到校門西側的公用電話亭旁,戴著一定鴨舌帽,豎起羽絨服衣領的錢明,做賊般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東張西望著等待。
蘇淳風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步走了過去,輕聲斥道:“你以為自己是地下黨?”
“咳咳。”錢明尷尬說道:“你不是說,要,要小心些嗎?”
“那也不至于做作地擺弄出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來,反倒令人生疑。”蘇淳風擺擺手,側身讓開匆匆走過的幾個行人,然后靠在了電話亭旁,拿起電話機裝作打電話的樣子,輕聲道:“陳典怎么說?”
錢明湊過去,盡可能簡單地把陳典交代的話快速講述了一遍。
聽完他的話,蘇淳風皺眉稍作思忖,便點頭道:“嗯,陳典沒有說謊話,元宵節那晚平陽市的花燈展覽會上,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想要從陳典這邊尋找到那名術士,難度有些大,別為難他了。”
“那我們怎么辦?”錢明急忙問道。
“這幾天學校里不會有任何事情,因為那個術士也會避避風頭。你抓緊時間找幾兩硫磺粉、幾棵艾草根、桃木一小塊,弄一只活公雞留著,還有畫符的器具都準備好,對了,我給你的那幾件小法器別弄丟了,我還有用。”蘇淳風簡短地吩咐完,又皺眉頗為不滿地斥責道:“沒多大事,別把自己搞得這么緊張神秘兮兮的,像什么話?把心態放平了,和往常一個樣!聽見沒有?”
“是是,我知道了。”錢明忙不迭點頭。
“快回學校去吧。”
“哦。”錢明轉身要走,忽而又扭頭道:“淳風,那個陳典是一個罪犯,他殺過人的。”
“你是圣人啊?什么事情都想管一管,日子還過不過了?”蘇淳風頓時氣急,不耐煩地喝斥道:“趕緊滾…”
錢明咧嘴訕笑,卻是不敢反駁一句,趕緊轉身把帽子摘掉,強裝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往學校里走去——他現在對蘇淳風已然充滿了敬畏之情,不僅僅是因為蘇淳風術法修為高的緣故,還因為隨著對事件的調查深入,他已然明白了為什么當初蘇淳風不想追查此事,不想去行所謂的正義之舉。
太他媽的刺激,太兇險了啊!
這,就是奇門江湖嗎?
錢明卻不知道,這種小事情對于真正的奇門江湖術士來講,實在是不足掛齒。
待錢明離開后,蘇淳風拿起公用電話撥通尋呼臺,給趙山剛發了條訊息:讓陳典回家去吧,記得好好關照一下。
南關鎮農貿市場“山剛農副產品批發銷售總公司”總經理辦公室里,悠然自得地坐在沙發上的趙山剛正在和下屬們商量著進軍平陽市,承攬各大、中型飯店所需精品蔬菜的事情。尋呼機嘀嘀嘀地響了起來,他叼著煙掏出尋呼機看了看,便笑著吩咐道:“軍子,你開車去把陳典送回家吧。”
“好嘞。”譚軍應聲起身走了出去。
把尋呼機上的消息刪除掉,趙山剛深吸了一口煙,不禁暗暗想著,蘇淳風的本領,到底有多大?
“趙總,華盛建筑工程公司那邊的關系已經打通了,負責采購項目的高經理,答應107國道城內路段兩側的后期施工用便道磚,由咱們提供,不過…”負責水泥制品廠產品銷售的經理王清笑道:“高江的意思是,要一點點回扣。”
王清是省會中州市人,今年二十四歲。
他原本大專畢業后在中州市一家國營企業干銷售,去年春天出差到金州縣的時候,巧合下結實了趙山剛,并被趙山剛說服,回到老家后不顧家人朋友的勸阻,果斷辭去了國營企業的工作,到小小的金州縣來給趙山剛的小小水泥制品廠干銷售。
趙山剛揮手爽快地說道:“給他!”
“趙總,您也不問問對方要多少回扣?”王清笑道。
“一塊磚我出兩分錢回扣。”趙山剛豎起食指,道:“你能給他一分錢回扣把生意談成了,剩下一分錢算你的,你要是一分錢都不給他還把生意談成,那這兩分錢全都歸你賺…唔,用你的話怎么說來著?對,提成!”
王清當即愕然,扭頭看著其他人。
“靠,王清你這次可要大賺一筆咯。”
“回頭必須請客!”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但全然沒有絲毫吃驚的樣子,似乎對這種事情早就司空見慣了。
王清雖然早知道趙山剛為人豪爽仗義,對下屬都當親兄弟一般信任無疑,向來講求有錢兄弟們一起賺,這也是他甘愿投奔趙山剛的原因之一。但他決然沒想到,自己談下來的第一筆大生意,趙山剛輕描淡寫地就答應給他如此高的提成。
王清想到了一個詞匯——梟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