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冥銳不愿意任何人再碰寧欣的嫁妝,這幾口箱子里不知還裝些什么東西,可箱子里的每一樣物品都是寧三元夫婦對寧欣的疼愛,就算里面裝著稻草,李冥銳也不愿意再過別人的手。
往馬車上搬箱子的時候,李冥銳琢磨著是不是幫著寧欣討回被王家搬走的銀子等物品,雖然那些東西在寧三元看來是皮毛,但那些也是寧家的皮毛。
哦,壞了!李冥銳將最后一口箱子扛到馬車上的時候,沒顧上擦汗,突然記起寧欣是去看福伯了。那位一輩子忠誠于寧三元,將一切都毫無保留獻給寧家的老者,沒準嚇到寧欣怎么辦?
寧欣留給旁人的印象是那么的嬌弱,李冥銳知道她心性堅韌,不弱于男子,可萬一看到福伯故去嚇到了了怎么辦?
李冥銳撒腿就跑,福伯爺爺,您老可千萬別嚇到寧欣呀,寧欣是寧三元血脈的延續,沒有寧欣,寧三元的血脈就斷了。
跑到了寧三元的墓碑前,李冥銳看到寧欣跪在墓碑前面,福伯身體靠著墓碑李冥銳停下腳步,氣息漸漸的均勻了,“寧“
他看到了什么?寧欣伸手慢慢的蓋在福伯的眼睛上,李冥銳走過去,嗓子似被什么東西塞住了一般,福伯果然心無旁念的走了,寧欣像是他孫女一般,輕輕的說著話,聲音輕柔得仿佛羽毛飄落心頭。
”福伯爺爺,看到父親后,您一定要記得代我發一頓脾氣,寧三是很聰明的人,可為什么任由王家人欺負我?”
“他是大唐帝國的英雄,是能吏。心眼多得很,可為什么會戰死?為什么不知道愛護自己呢,他不是迂腐的人啊。”
“母親若是我沒猜錯是被王家人害的,母親也不疼寧欣了,她明明也是那么機敏的,即便是病著,她還能不知道王家人的想法?母親是太想父親了,才會才會追隨父親而去的。”
寧欣越說神色越空明,仿佛藏在身體里的屬于寧欣的靈魂飛出了體外。掌控這具得是真正的寧三元的女兒。
李冥銳聽著這些話傷心極了,雖為男兒,他還是忍不住落淚,也更為心疼起寧欣。
他隨著母親在韓地的日子過得艱苦,他差一點餓死。不是無雙郡主給他的飯食,他可能就不在了。
在艱苦的時候,李冥銳一邊讀書一邊想著,沒有人比他更可憐了,同窗都是富戶人家的少爺,父母雙全,父慈子孝得過幸福無憂的日子。只有他他要照顧母親,還吃不飽飯。
寧欣沒有挨餓受窮過,她在王家錦衣玉食,穿金戴銀。生活富貴。
李冥銳覺得寧欣比他以前還要可憐,貧窮時吃苦得是肚皮,他有母親疼愛著,可寧欣她什么都沒有。王家人無窮無盡的算計她,狼蟲虎豹不可怕。笑面虎永遠算計著她的親人才是最可怕的。
“寧欣。”
李冥銳跪在寧欣身后,想了想手臂搭在她肩頭,“別難過了,福伯爺爺現在正同寧大人說話呢,咱們別打擾他了。”
他的聲音低沉嗚咽,濃濃的疼惜,讓寧欣的靈魂一下子安定了下來,李冥銳胳膊稍微用力,將含淚想著自己前生的寧欣摟進寬闊厚實的懷里,像是哄孝子一般輕輕的拍著寧欣的后背,“寧欣,乖,我在。”
兩世為人,寧欣一直在找讓她心安,在難過悲傷的時候能抱著自己的男人!無雙郡主是被國仇家束縛的女子,只是寧欣性格的一面。
寧欣記得在父親被凌遲,全家被抄斬,小姨自盡追隨父親而去時,她有多希望有人能把肩膀借給她?能環住她告訴她,還有他在!
寧欣眼淚似止不住一般的流淌,染濕了李冥銳的肩膀,深埋的記憶被挖出,寧欣沒有等到丈夫的寬慰,只等到隱含著安神迷藥的羹湯,他想將自己送到韓王府上去。
那位據說很愛很愛自己的師兄韓王,會笑納自己的,許是會封自己為韓王妃,得了天下會封自己做皇后,得天下后,他會為父親為寧家平反,他會追封父親為王。
他會告訴自己,他是中了韃子的反間計,不得已錯殺忠臣榮華富貴,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這些不是她想要的,哪怕她知道韓王用旁人代替父親受剮刑,她也無法原諒他!
仇恨就是仇恨,任再多的愛慕都洗不去。
耳朵貼在他胸口,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寧欣流著眼淚卻笑了,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她已經不是上一輩子的寧欣,上一輩子她是寧家小妹,這輩子她是寧三元的愛女。
寧欣握住了李冥銳有力的大手,她柔弱的手指劃過他手上的繭子,做寧三元的女兒,她覺得不錯呢,今生,她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在意的人。
輕輕的吻了一下李冥銳的手背,感覺李冥銳身體像是巖石一般,寧欣又吻了一下,抬眼看他,濃眉間是尚未散去的疼惜,隱約間能看到一抹羞澀,古銅色的臉龐上有兩簇漂亮的紅暈,寧欣揚起眉稍,“感覺怎樣?”
李冥銳眼睛亮得滲人,似兩簇火焰一般,嘴唇抿緊放開,放開抿緊,突然拽著寧欣的手腕,跪直在寧三元的墓碑前,他們兩人雙手交握,李冥銳重重的磕頭:“岳父大人在上,小婿參上!從今以后,岳父大人就是小婿學習的榜樣,我不會虧待寧欣一分一毫,我會做得比岳父大人還要好。”
寧欣錘了一下他的胳膊,”叫得太順口了,我沒想到你會這么的善于言辭,你不是木訥嗎?”
“寧欣就一個,再木吶老實下去,你選了別人怎辦?扼腕痛惜的后悔嗎?”
李冥銳摟著寧欣起身,看著寧三元的墓碑,輕聲說道:“心里都練習過無數遍了,又怎么會叫不出口?”
“你什么時候練習的?”
“同你見面之初。”
李冥銳看寧欣的狀態好了很多。也覺得放心了一些。他走到福伯跟前,“我讓人送棺槨和壽衣過來了,福伯葬在岳父大人身邊吧。”
福伯臉上帶著寬慰的微笑,他是放心且帶著不負所托的笑意去的,也許他會將看到的事情轉速給寧三元聽,寧欣抹著眼淚,問道:“你怎會知道?”
“在屋子里有藥罐,看福伯的手臂他身體已經垮了,全靠著一口氣撐著。他見到了你,這股氣自然就卸下了。”
李冥銳放平福伯的身體,帶著擔憂的說道:“寧歡肯讓福伯爺爺進入寧家祖墳嗎?她會不會來阻止并大鬧一場?”
“你以為我會怕她?”
寧欣聽見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棺材店的伙計抬著棺柩和壽衣到來。不遠處挺著兩輛馬車,寧三元留給她的箱子都放在馬車上了吧。
棺材店的伙計一身素服,神色若親人離去般凄苦哀傷,但卻沒忘記介紹:“這是最好的楠木棺材。”
寧欣沒有多言,直接掏出一張一票遞給他,”放下吧。“
棺材店伙計看到銀票的數額,哀傷悲苦更濃。硬是擠出幾滴眼淚,“節哀順變,嗚嗚嗚嗚”
很有節奏感像是孝子賢孫的哀嚎了兩嗓子,姑蘇哭靈同韓地不太一樣。寧欣聽著倒是挺新鮮的。
敬佩福伯對主子的忠誠,但寧欣也不準備給福伯大操大辦,寧三元說得對,再盛大的喪事也是做給活著人看的。
早日讓福伯入土為安。同寧三元團聚才是福伯最大的愿望。
棺材店的伙計看到寧欣推開了厚重的棺柩蓋子,額了一聲。被噎到了,哭聲自然卡住了,眼前的女子弱得更朵花似的,但推開棺材卻跟玩似的,他也算是見多識廣,給很多家送過棺材,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李冥銳已經將壽衣為福伯穿戴好,對發愣的伙計道:“搭把手.。”
“額,好。”
伙計同李冥銳將福伯抬到棺材里,寧欣最后看了看福伯,“您安息吧,我永遠記得您的恩情。”
李冥銳和寧欣一起用力合上了棺材,李冥銳說道:“我還是擔心寧歡他們。”
寧欣拿起元寶形狀的冥紙,使勁的扔上天空,冥紙飛散,隨風飛舞飄落,“她如果是個聰明的,不會在這件事上同我較勁!”
如今寧歡最想要得到的是所有人的同情,向所有人展現寧歡是被嫡姐壓迫的凄慘庶女,寧欣看到遠處駛來的馬車,“她來了。”
寧欣又扔了幾把冥紙,寧歡哭哭啼啼的領著寧頜來到寧欣身后不遠的地方,她身穿素服顯得贏弱嬌小,眼淚若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二妹妹。”
“福伯怎么去了?二妹妹,他有沒有同你說過什么?”
寧頜滿眼的不耐煩,本來他們應該去杭州總督府的,誰知剛出門就聽見下人呈報,寧欣去了寧家祖墳,聽了消息后寧歡逼著自己換了衣服,慌忙的趕過來,寧頜心想一個下人而已,至于讓寧家的主子過來?
寧歡見寧欣身邊只有李冥銳,那名看似富貴的公子哥不在,果然那人只是來給寧欣撐場面的客人。
一個外表憨厚的土鱉比富貴公子容易對付多了,寧歡悲傷撫了撫身,“感謝公子幫忙安葬福伯,我代表寧家謝謝你。”
李冥銳道:“你代表不了寧家,寧三元不可能有庶女。”
寧歡瞠目結舌,往常只要她露出這樣的神色,男人都會順著她心意的土鱉就是土鱉,寧歡放棄了吸引李冥銳憐愛的打算,土鱉就留給寧欣好了,這才般配!
ps今天繼續雙更,淚,夜真是太勤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