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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試墨會

  六月初八,吉日,辰時。正是試墨日。

  四寶街更是熱鬧非凡。

  李家包下了墨軒緊隔壁的一間茶樓,二樓是招待下了貼子的客人,一樓大堂全是來投貼求字畫的人,至于湊熱鬧的則只能在門口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著。

  此時一樓大堂中間擺著一張棗紅漆的長條桌。條桌的中間擺著一個大木盒子,一會兒各家求字畫的商人就將投貼投到箱子里,再現場請一位觀眾來抽取,選中誰的,東圖先生就為誰做畫寫字,這個跟后世的抽獎類似。

  完全憑運氣,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大家才更興奮。

  李家此次的試墨會由邵管事主持,貞娘只須坐在內間觀望,此時正跟馬嫂說著閑話,不過心思不在說話上,貞娘透過門簾緊盯著外面。

  畢竟,這是她入主李氏墨坊以來的第一場試墨會,盡管做了萬全的準備,但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貞姑娘,吉時到了,開始吧。”這時,邵管事沖著貞娘道。

  貞娘想了想,說了句:“等等。”

  邵管事不知道貞姑娘為什么說等等,但貞姑娘說等那就等吧,只是不知貞姑娘要等誰,似乎發了帖子的人,該來的人都來了。

  而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通報:“言墨監到。”

  邵管事一陣驚,這位怎么來了,邵管事倒是知道的,貞姑娘是給墨務局和墨監局的大人下了帖子的,可那只是慣例,以示尊敬,或者是不想以后被抓小辨子的一種例行公事,并不指望兩局的大人能到的。

  這一點,墨務局和墨監局的大人們心里都有數,也多不會到的。最多只會派手下當差的走個過場。

  而今天,言公公居然出人意料的出現了。

  現場的眾人也是一片嘩然,由不得眾人不驚訝。畢竟這算是開有試墨會以來的先河了,不過貞娘心里明白,言公公的到來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是還她一個人情罷了。

  當初她用藥墨冶好了言小姐的背瘡,本來這個沒什么的,貞娘當日出手并不是要讓言公公記住人情,僅僅只是知道言公公不會出事,得罪不起言公公罷了。

  但。當時正是言公公危急之時,自己的出手倒底還是讓言公公心里承了情,這才不顧規矩出口提示了李家參加貢墨競選。顯然是準備在貢墨競選時還了這個人情。

  可不曾想,后面的事情難以預料,田家的布局再加上松瘟,李家竟是退出了貢墨競選。

  也就是說這個人情一直欠著。

  再后來在田家的金錢攻勢之下,言公公對于李氏墨坊的事情一直觀望。在這等情況下。這個所謂的人情反而成了言公公心里的一個刺,讓他有些不舒坦。

  這個跟升米恩斗米仇有些類似。

  貞娘明白這個人情不能繼續拖著,那言公公并不是那種坦蕩君子,再拖著說不得就變成仇了。所以,這次給言公公的貼子不是以墨坊的名義,而是以她李貞娘的名義。

  貞心里也明白。有這么一個走個過揚就能還掉人情機會,言公公何樂而不為呢。

  而言公公果然如她所料的出現了。

  貞娘等墨坊管事連忙上前見禮,一眾賀客也見了禮。言公公隨禮后喝了一杯茶后就離開了。雙方皆大歡喜。

  但不管如何,言公公的到來將整個試墨會推向了。

  隨著一竄百子千孫鞭炮響過,李家的試墨會就正式開始了。首先一開始就是把再和墨的樣品展示給大家看。

  都是墨行一道的人,沒有一個是眼力差的,墨的好壞由質地。顏色,聲音去分辯。

  李家這批再和墨紋理如絲。質地細膩,顏色更是黑中帶紫,竟泛著一種紫玉般的光澤,扣擊的聲音更是清透,稍有點眼力都能看出,此墨極佳。

  在眾人的一片贊嘆中,幾個身著墨色玄衣的伙計將墨的樣品收了下去。隨后就到了實質的試墨階段,由眾人開始投貼。

  一個個早就準備好的求畫者都紛紛把貼子投在木盒子里。接下來,眾人再選兩個人出來抽貼子就成了。

  選出來兩個抽貼子的一個是八十歲的老翁,一個是八歲的小童。

  不一會兒就抽出了兩張貼子,分別是城南汪秀才為其父祝壽的賀壽圖,另一個是一個外地的席姓桐油商,來湊熱鬧的,沒想卻被選到,他沒有提出要求,只要一幅畫就成。

  汪秀才先指定了由東圖先生作畫。

  那席姓桐油商正好有事,不想等,便指定了東圖先生的徒弟丁南羽畫。

  隨后兩張貼子便被送到東圖先生和丁南羽處。

  眾人繼續喝茶品墨。

  不一會兒,畫畫好,各由兩名玄衣伙計攤開給眾人觀賞。東圖先生和丁南羽再對墨做了一個評價,均表示對于李家的再和墨十分的滿意。

  東圖先生為汪秀才做的賀壽圖自不必說了,汪秀才心滿意足的收下。

  倒是那丁南羽為那席姓桐油商畫的卻是蟾宮折桂圖,在場的有些人都嘆道倒底是年輕厚生,不曉事,商人不能參加科舉,你送一幅蟾宮折桂圖不是在打臉嗎。

  正嘆氣間,那席姓商人卻是高興的很,雖然商人不能參加科舉,但哪個商人不想著子孫脫離商門進入士門,而這位席姓商人正好有一子寄在同族的一位舉人門下,今年正要參加府試,這副圖正合了他的心意了,倒是歡喜萬份,又奉上了兩封禮金。

  便一副寶貝將的將畫收起。

  “呀,不好。”正在收畫之即,卻不知哪來的一杯茶倒在了畫上,整副畫叫茶水給污了,席姓商人痛惜的大叫。

  “沒事,洗洗就成。”這時貞娘上前,又招呼著一邊的伙計取了清水過來。

  聽著貞娘的話,周圍的人一個勁的搖頭。真是個不曉事的,這畫能洗嗎?一洗還成什么樣子。

  這時,已有伙計取來清水。

  貞娘自顧不得旁人的心思,讓幾人將紙攤平,平放進銅盆里,再掬水清洗上面的茶漬。飄洗了一會兒,再讓兩個伙計將畫攤平在桌上晾干。

  眾人發現那畫上的筆墨無絲毫湛漏,清晰雋秀。

  “好墨!!!”在坐的都是人精,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此畫經過茶潑水洗,筆畫不受絲毫損傷。可見此墨附著力極強,遇水不透。正是極佳之墨的表現。

  此時一些精道的人心里也在猜想著,這潑茶之舉搞不好是李墨故意為之。

  立時的。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商人給李家下訂單了,只有那席姓的商人,還得等畫干了才能走,貞娘又讓人取了一盒墨送他,全當是陪禮。

  如此。皆大歡喜。

  而此后,這位席姓商人的公子一路府試,鄉試,會試,過關斬將,而這副蟾宮折桂以及李墨便成佳話不提。

  總之李家這次試墨會非常成功。

  “能不成功嗎?這丫頭可是將勢運用到了極致。”此時。程三爺沖著侄子嘆氣的道。

  這段時間以來,李家本就是話題人物,李九爺喪。七夫人如今還癱在床上不曉事情,再加上李貞娘入主李氏墨坊,多少想看笑話的都拿眼盯著呢,由此一點,試墨會一推出。便吸引了各種心思的人。

  再加上東圖先生和言公公。這次試墨會想不成功都難。

  有時不服老真不行啊,程三爺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些老了。

  而幾家歡喜幾家愁。

  田府。

  田本昌正在書房里看賬本。

  就在這時。方管事同江師傅一臉陰沉的走了進來。

  “大公子,松煙墨出問題了。”方管事見到田本昌就道。

  田本昌一聽,心里咯噔一下,臉色不好的沖著方管事問:“出了什么問題?”

  “江師傅,你試給公子看看。”那方管事又沖著一邊的江師傅道。

  江師傅立刻拿出一方硯臺和一錠墨,從書桌上的筆洗里倒了點水,研磨開來,隨后江師傅就拿起筆沾了墨水在紙上寫了幾句。

  “還成啊,墨色光潤都挺不錯。”田本昌側臉看了看紙上的字,覺得不錯便道。

  江師傅聽了,二話不說,又拿起桌上的筆洗,將里面的水潑在紙上,立刻的,紙上的字就黑呼呼的一團。

  對比起之前李家試墨會的情形,這墨差的不是一點兩點。

  田本昌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蹭的站了起來:“為什么會這樣,之前試制的不是好好的嗎?你們給我說清楚。”

  “試制的時候是沒有問題,可大批量制的時候因為百年松還是不夠,如今松瘟期間一時也采購不到,老爺做主,把之前從羅家松場里砍來的松摻了進去…”江師傅說著,就停了,下面不用說也明白了。

  這事情有田本昌知道,當時他是不太贊成的,可老爹做主,他也不能說什么:“我不是吩咐過嗎?病松不能用,只選好的用。”

  “看得出的病松我們自然挑出來不用的,可有些松看著是好的,其實已經染病,但還沒有表現出來,這卻是看不出來的。”一邊方管事道。

  聽完方管事的話,田本昌臉色更難看了:“那你們說說,有什么補救法子?”

  “只能重制一批。”江師傅道。

  “重制一批錢是小事,可問題是你現在叫我到哪里去找百年松?就為這些百年松,我已經把李家給得罪死了。”田本昌咬著牙道。

  “還有一個辦法,李家的再和墨出來了,相當不錯,我們或許可能請李家出手,幫我們這批墨再和一次。”方管事有些惴惴的道。

  “你是要我再去求李家?”田本昌臉色更加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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