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貞娘趁著賣墨的時候去了李家墨軒,探望了一下自家七祖母,再順便就松瘟之事寬解了七祖母一番。
“行了,你這丫頭也是操心的命,你七祖母我什么坎沒過過,不消你這丫頭操心,不就是松瘟嗎?沒什么大不了的,咱們李家畢竟占得先機,前兩天,你九叔公已經寄信回來了,已經買到一批上好的松木了,我們李家墨坊渡過難關不難。”七老夫人道。
“嗯。那就好。”貞娘重重點頭,也寬心了不少,又道:“九叔公快回來了吧?”
“嗯,也就這兩天的事情了。”七祖母點頭。
這就好。只要家里人齊心,就沒有渡不過的難關。貞娘重重的一握拳頭,那樣子倒是把七祖母逗樂了。
隨后祖孫倆聊著家常,頗是得味兒,又說到制墨,更是趣味相投,這一聊竟聊到傍晚,天不知何時下起了瀝瀝小雨。
青石板的長街濕漉漉的,空氣中水蒙蒙的,完全是一幅江南煙雨圖。
貞娘這才告辭,頂著雨幕小跑著回家。
夜里,許是外面屋檐水滴答滴答的關系,害的貞娘一直睡不安穩,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連綿的夢。
在夢里,她夢見許多人圍著她,眼里滿是控訴,而她卻一臉莫名其妙的站在中間,心里直覺得委屈。有一股子說不出的憋悶,直想嚎啕大哭了起來。
而貞娘不知道的是,她還真就哭了出來:“嗚嗚…”
把隔著簾子睡的趙氏和鄭氏驚醒了。
“貞娘,貞娘,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作惡夢了嗎?”趙氏披衣起床,掌著燈走到貞娘床前。一邊鄭氏也披衣起來,跟著過來。一臉關心的看著貞娘。
對如今的生活,她很滿意,再加上她注定無所出,對貞娘更有一份如對女兒般的關愛。
“娘,怎么了?”貞娘叫趙氏叫醒,睜開眼睛看著趙氏和鄭氏都坐在她床邊,有些迷糊,晃了晃腦袋,不由莫名其妙的問。
“這問你自己啊,怎么哭了?做惡夢嗎?”趙氏有些哭笑不得的問。
“我哭了?”貞娘莫名其妙的。然后一手摸臉,卻摸到一臉的淚痕。再想著亂轟轟的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哭。就是夢里覺得特委屈。”
“你這丫頭,精怪精怪的,哪個還能讓你受委屈?”趙氏直點著貞娘的額頭,笑罵了句,隨后招呼著鄭氏回床睡覺。
“娘。伯娘,對不起,吵醒你們了。”貞娘從被子里探出腦袋道歉。
“是做夢呢,不在意。”鄭氏擺擺手,然后幫貞娘拉好布簾子,回床睡覺了。
而貞娘這會兒卻再也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的。直到天微亮。
正起床之既,卻聽到家里的院門被重重的拍響。
“誰啊?”貞娘連忙系好衣服,收拾妥當。這才去開門,開門之前自要問上一句。
“貞娘,是我,正言。”外面咱起李正言的聲音,聽著有些沙啞。
“是正言堂哥。怎么這么早?是找我大哥嗎?我大哥昨晚沒回來,在作坊里呢。”貞娘邊開門邊道。
“不是。我是來找我大哥的。”李正言一進門,便一臉焦急的問。找的是李正身。
“正身堂哥應該是作坊那邊,跟我大哥在一起,前幾天,蘇州的一個貨行訂了一大批的煤爐,這段時間我大哥和正身堂哥都在加班加點呢。”貞娘解釋的道。
“那我去作坊那邊找。”李正言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正言堂哥,倒底出了什么事了?這么急?”貞娘不由揚著聲問,實在是正言的表情太著急了。
“跟你八爺爺說,我爺爺出事了,他乘的船在深渡那邊翻了。”李正言遠遠的廝嘶吼了一聲,便跑的不見人影了。
而貞娘一聽李正言的話,只覺得腦袋哄的一下。
“貞娘,誰出事了?”就在這時,李老掌柜從屋里走出來問,老人家淺眠,昨晚又是一夜的夢,早早就醒了,聽到響動,便走了出來。
“爺爺,是九叔公出事了,他乘的船在深渡那邊翻了。”貞娘一臉蒼白的道。
“老九!”李老掌柜一聽這話,兩眼立刻瞪了起來,大吼一聲,隨后就猛烈的咳了起來。
“爺爺,你別急,別急啊。”貞娘一看他那樣子,嚇了一跳,連忙拍著自家爺爺的背心。
“老頭子,別急,別急啊,你這身體可急不得,興許是虛驚一場,沒事呢,咱們去老九家看看,不急啊。”一邊吳氏連忙安慰著。
這時,趙氏,鄭氏,杜氏,都沖了出來。
“貞娘,怎么回事?”趙氏急切的問。
貞娘自把剛才的話又說了一遍。
“貞娘,娘跟你一起去你九叔公家看看,臘梅,你和大郎媳婦兒一起照顧好爹和娘。”趙氏果斷的道。
“不,不用了,我要親自去,老九可能真的出事了,我好久都沒夢到他了,昨天晚上夢他夢了一夜,全是小時候的事情,老九啊,是給我托夢了。”李老掌柜的說著,便哽咽了起來。
趙氏跟對門的懷德媳婦借了驢車,然后拉著李老掌柜和吳氏,直奔李家九房。
不一會兒,到了李家九房那邊,遠遠的,就看到李家九房的門口掛起了白燈籠。
貞娘一看到這白燈籠,不由的緊緊的閉了閉眼睛,不用說了,九叔公定然走了。
“老魏啊,你九爺怎么了?”一下車,李老掌柜就接著門房老魏頭的頭,哽咽著問。
“八爺,八爺啊,九爺沒了,沒了啊。”老魏頭不停的點著頭,涕淚縱橫。
“怎么好好的,人就沒了呢?”李老掌柜的弓著背。同樣涕淚縱橫的道。
“老天爺沒眼唄,船都到了深渡了,就翻,跟著一起出門的李四也一起沒了,王六保得一條命,才把兩人的尸體運回來。”那老魏頭聲音顫抖的道,隨后卻沖著李老掌柜的道:“八爺,您節哀,快進去吧,勸勸九夫人。要保重身體啊。”那老魏頭蹲在地上,哭的唏里嘩啦。
“唉,唉。我去勸,我去勸。”李老掌柜忙不疊的道。
隨后貞娘一行人便進了屋,遠遠的就聽前廳里哭聲一片。
就在這時,李正言才帶著李正身回家了。貞娘的大哥李正良也跟著一起來了。
那李正身一進門,就撲到廳上的棺材前:“爺爺。爺爺,我已經改了,我不修道,不煉丹,我現在跟正良堂哥創下了一點基業了,孫兒還準備在你六十五歲壽辰時。給你拾搗一件好玩意兒呢,你怎么就走了…孫兒不孝啊。”
從正身堂哥話音里,貞娘感受到了子欲養而親不在的遺憾。
“你這臭小子。你這臭小子,你還知道回來啊?”金氏趴在李正身身邊,邊哭嚎著邊用勁的捶打著他。
金氏便是貞娘的九叔婆。
一邊李正良的母親黃氏也抹著淚兒。正言也在一邊紅著眼眶。
唯有李景東坐在輪椅上,一臉仍是冰冷的。
不過貞娘站的地方正好看到他握著輪子的右手,上面青筋直爆。整個指節因用力的扣著輪子,手指關節全都發白了。
這一刻。貞娘明白,景東堂叔的悲傷比任何人都重,而且還壓抑著,讓人看著更難受,貞娘這時的心也是酸楚的。
只覺得生命真是無常。
一邊趙氏和吳氏連忙勸著眾人,可這種時候,不勸還好,一勸則哭的更兇。
貞娘看著自家爺爺那悲傷不能自抑的樣子,擔心著他的身體,怕爺爺抗不住,畢竟爺爺歲數這么大了,身體還一直不好,這太過悲傷,萬一…
貞娘不敢繼續想,只得跟吳氏一起勸慰著,好一會兒,李老掌柜的才緩過勁來。
可這時,貞娘突然想起了七祖母,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族譜上記載的七祖母病發也許不是因為松瘟,而是因為九叔公的事情。
想到這時,貞娘連忙問一邊的黃氏:“景東嬸娘,七祖母那邊可通知了?”
“瞧我,都忙糊涂,這還沒呢,我這就派人去通知。”黃氏拍了拍額頭。
棺材是夜里才運到了,此時天才不過剛蒙蒙亮,若不是要急著找大兒子正身的話,便是八房這邊也沒這么快通知到。
“嬸娘,七祖母歲數大了,這通知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太突然,我怕她一時受不了刺激。萬一…”接下來多余的話貞娘自不必說了,想來景東嬸娘會明白。
“可不嗎?都是七十多的人了,我讓正言去通知你景全伯娘,你七祖母那里,先瞞著一點。”黃氏點頭道。說著,便喚了正言去通知嫡宗的孫氏。
又叮囑貞娘要好好照顧李老掌柜這才自顧自忙活去了。
貞娘略略的松了口氣,她其實知道,這種事最終肯定不能瞞著七祖母,只希望中間能有個緩沖,不至于太突然罷了,打擊太大。
隨后趙氏和李大郎留下來幫忙,貞娘同吳氏扶著李老掌柜的回家了,畢竟老掌柜年紀更大,身子骨又實在不好,也怕他出事。
而貞娘回到家后,想著七祖母那邊,還是有些不安心,便又去了墨坊那邊。
“二嬸娘,七祖母還好吧?”貞娘問道。
“還成,你九叔公的事情,沒敢讓你七祖母知道,不過,你七祖母似乎有一點預感,這一大早的就在問你九叔公到沒到?”大黃氏嘆著氣道。(因嫡宗的二嬸娘同九房李景東的媳婦都是出自黃家,以后嫡宗這邊的就稱呼大黃氏,九房那邊的就稱呼小黃氏。)
“二嬸娘,這事瞞不過七祖母的,七祖母終會知道的,我看,不如請個大夫來家里吧,萬一有事,也好及時救冶。”貞娘小心的提議。
這是她能想到的預防措施。這叫有備無患,多做準備總是不吃虧的。
“嗯,也好,我這就讓人去請。”大黃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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