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進屋坐下,貞娘把自己所知的一些藥墨配伍跟七祖母細細的說了說。當然,八寶五膽墨之事暫時沒說,畢竟不知言公公那邊倒底會是何種結局,這個且緩一步為好。
說到言公公的情形,七老夫人突然的道:“其實老身倒是覺得那言公公未必真會出事。”
“七嫂為何這么認為?”李老掌柜的問。
貞娘在一邊細細聽著,也想聽聽自家七祖母的高見。
“幾年前,羅家那場風波老八你可還記得?”七老夫人啜了口茶水反問道。
“當然記得,那一次好象是嚴世蕃被抓下了大牢,那嚴嵩也差點被罷官。當時,知府衙門把整個羅家都控制起來了,徽州幾大墨坊還等著瓜分羅家產業呢,都認為羅家走到頭了。可沒想,人家嚴世蕃最后翻了身,羅家氣焰倒是更勝從前了。”李老掌柜的道。
因著這事,徽州知府還吃了掛落。
“可不就是,你想想看,當初羅家那樣的境地,說翻身就翻身了,可見世事難料,再看看如今的言公公,如果真有問題,那錦衣衛使豈有不直接拿下的道理,至于這么拖著嗎?錦衣衛干事,什么時候這么拖踏過?這就說明,羅家還在猶豫是不是真要對言公公下手,既然羅家有顧忌,那就說明這里面說不定還有什么轉機。”七老夫人道。
“倒也是。”李老掌柜的道。
貞娘在一邊也感嘆,七祖母看問題深的很,難怪,這些年,僅憑她一介女流能把李家墨坊撐到如今。頗不容易啊!
說到轉機,貞娘估計著此時說不得朝中有人已經開始對嚴世蕃下手了,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就是這時候。
羅家八成是有所顧忌了。
隨后,閑聊了幾句,七老夫人才告辭離開。
晚間吃飯的時候,鄭氏不免有些慚愧的道:“唉,都怨我,若不是因著我的事情,這藥墨的事情就不會被言公公盯上。”
白天,李景東來鬧了那么一通,大家也知道,如今因著去了一趟言府的事情,李家八房跟言府有了牽連。
李老掌柜大半輩子過去了,人生閱歷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看得明事,放得開胸懷,倒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
而貞娘,因知道羅家的結局,猜著那言公公多半是虛驚一場,因此也沒太放在心上。
可除了李老掌柜和貞娘兩個,李家其他的人那心里卻不免有些惴惴的。
“伯娘,咱們別自己嚇自己,我都說了,言公公是監墨官,他聽得我那藥墨的事情,叫我去問問情況,誰能說我的錯。”貞娘抬著頭道。
“景奎媳婦,這不關你的事情,不要把什么錯都往自個兒身上攬,安心著,沒事的。”李老掌柜放下筷子,安慰了句。
“就是,就是,安心吃飯。”一邊吳氏也看得開的道,當然,她既不是如李老掌柜那樣看得明事,也不是如貞娘這樣心里有數,她完全是宿命論,認為人生諸事,俱是老天安排好的,你躲也躲不過,操不了那心。
“是啊,嫂子,不關你的事情,真要有事啊,也是貞娘這丫頭出風頭整出來的。”一邊趙氏卻是沒好氣的道。
得,最后反倒是貞娘的不是了。
貞娘知道娘親是故意這么說寬解鄭氏的,也不辯嘴,悶頭吃飯。
只是低頭之際,卻看到杜氏正拿腳踢著在一邊悶頭吃飯的大哥,倒是想起了早上嫂子的娘親沈氏過來說的事情。
大嫂想來怕張口,這是攛掇著自家大哥說。
果然,李正良叫杜氏踢的沒奈何,便放下筷子道:“爺爺,奶奶,娘,我原來上工的那個油坊,東家要轉手,杜大和杜二想拉我入伙,一起把那個油遠坊盤下來,你們看怎么樣?”
“你上工的那個油坊我倒是知道,生意還不錯的,對了,那東家為什么要盤掉?”李老掌柜的問。
“東家要回老家了,顧不上。”李正良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盤下來也值得。”李老掌柜想了一下的道。
“大哥,你忙的過來嗎?油坊盤下來有好多的事情呢。如今就煤爐作坊那些事情,你都已經差不多十二個時辰都待在作坊那邊了。”貞娘在一邊說道。
倒不是她有意為難杜氏,實在是一來,杜氏兩兄弟真不是可靠之人;二來,她說的也是實情,這做事要一心一意,如今這煤爐作坊的事情已經將大哥捆住了,他哪還有精力再管油坊的事情。
既然沒精力,那合伙就不是妥善之舉。
當然,她這只是提醒一下,最終是什么決定,她管不了。
聽著貞娘這話,李正良倒是有些猶豫,他只是一個干死事的人,沒有那些個八面玲瓏的手段,便是如今的煤爐,他也是只管著制作這一方面,那外面的生意全是正身在跑,貞娘不提還罷,這一提了,他想了想,覺得是真忙不過來。
“我看合伙就算了,大郎沒那本事,多大肚子吃多大量的飯,一心一意把煤爐作坊發展好就行了,至于油坊的事情,我們就不插手了。若是杜家兄弟那邊錢不夠的話,咱家盡量借一點,等以后生意好了再還就是。爹,你看怎么樣?”這時,一邊的趙氏連忙的道。
這本就是她之前打算好的。
“嗯,也是,做事貴在一心一意,我看這樣成。”李老掌柜道,又沖著杜氏說:“大郎媳婦,你看呢?”
以李老掌柜的精明,自然明白,真正想合伙的是杜氏了。
雖說沒能合伙,杜氏有些失望,但能借到錢,娘親那邊也算是有個交待了,杜氏也還算是滿意。
于是點點頭道:“嗯,聽爺爺的。”
事情就這么說定了,杜家那邊還缺多少錢自要杜氏去問清楚。
李正良見事情說定,飯也吃完了,便起身:“爺爺,奶奶,我去作坊了,這天越來越冷了,風也大的很,估計著快要下雪了,作坊那邊沒人守著不成。”
“去吧。”李老掌柜揮揮手,創業之初,總是特別艱難的。
李正良跟眾人告辭,提著氣死風燈出門,杜氏忙著相送到門外,外面風呼啦啦的吹著,刺骨的冷,氣死風燈在風中晃當晃當的。
是夜,一夜寒風。
第二天,貞娘起床,整個院子已經一片潔白了,真下雪。喜哥兒興奮的在雪地里打滾,貞娘也顧不得燒煤爐了,先去老虎灶那邊打點熱水來暖和暖和再說。
自李家推出煤爐之后,老虎灶這邊打熱水的人就沒有以往那邊多了,貞娘特意給水伯送了一只大煤爐過來,水伯每日便在這煤爐上熬點稀粥,再煎些煎餅,門口擺兩張舊桌子,順帶賣起了早點。
這城門洞,每日里運貨進城的馬車都要在這里堵上好一會兒,這一來,水伯這早點攤的生意竟是相當不錯。
今日又逢下雪,老虎灶這邊更是擠滿了人,而一車車的貨也將整條路堵個水泄不通。
吆喝聲,咒罵聲不絕于耳。
“喂,老四,我說你這提的是什么?”幾個明顯是運貨的后生坐在老虎灶的邊上聊天,其中一個后生指著另一個叫老四的后生手里提著的東西問。
“幾副豬膽。”那老四道。
“你弄這干嘛?我說怎么一股子腥臭味呢。”先前那人捂著鼻子道。
“你們不知道,言公公正在收這東西呢,給了高價,這是我昨天跑了一個下午好不容易弄到的。”那老四道。
貞娘此刻就站在幾人邊上排著隊,聽著他們的話,自然心里明白,豬膽正是八寶五膽墨中的一味,要十五個豬膽呢。
“言公公要這豬膽干什么?”邊上人好奇的問。
“聽說是要制藥,要十五個呢。”那老四道。
“也不知弄沒弄齊啊,我舅舅家在漁梁,我前幾日聽我表弟好象今天要殺豬的。”其中有一個道。
“這事昨兒個中午言公公才吩咐下來的,肯定沒齊,你趕緊弄來。”那老四道。
“好咧。”那人應了一聲,便跳將起來,急呼呼的推開人群往外,將邊上的人擠的東倒西歪。
貞娘也被擠的往后一退,沒想正踩中了別人的腳。
“對不起。”貞娘站定后,連忙回頭道歉。
“是貞娘啊,沒事。”那人微笑道,卻是貞娘有過一面之緣的田本昌。
這真是頗有些冤家路窄的味道,貞娘拍了拍額,既然沒事,便不在說話,繼續排她的隊。
“貞娘,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言公公那邊你們實在不該去招惹。你們若是有什么難言之隱的話,且跟我說說,我去羅家那里請他們幫你們在方大人那里開脫開脫。”那田本昌站在貞娘身邊道。
方大人正是那錦衣衛使。
兩人本就是話題人物,這會兒站在一邊說話,自惹來周圍一片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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