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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死寂(下)

  (女生文學)

  應邑尾音拖得長長,婉轉綿延又嬌滴滴像三月春梢枝頭上杏花兒。

  大夫人心頭一蹦,像是要直直地蹦出體外,駭然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你死,信箋就銷毀,一共九封,剛剛被你撕了一封,還剩八封,每一封都能讓你們方家家破人亡,起棺鞭尸。”應邑維持將才一抹輕笑,說得風輕云淡,“方祈通敵叛國,到底只是猜測和流傳,現還沒有證據呢。可若是將我手里頭這些信全都送到殿前,那不就正好是瞌睡遇到枕頭了嗎?皇上下株連令時候,還會有猶豫嗎?”

  大夫人背上死死地抵博物柜上,一個字連著一個字深深地烙印了她腦中,她一臉不可置信地望著應邑。她自小便不聰明,她知道,但是女子不應該以柔順溫和為才德嗎!她一心一意地崇敬著她夫君,打理著家中庶務,她對太夫人純孝至貞,她對每一個人都一視同仁,不以富貴諂之,不以貧賤輕之。

  她一念之差,她軟弱可欺,她知道,這些都是錯處,可哪個人沒有犯過錯呢,茫茫人海,憑什么選了她來面對這些啊!

  應邑見大夫人沒說話,心頭一慌,腦海里過了過該說,想說,沒有漏啊!一時間也想不出要繼續說什么了,壓住心頭忐忑,裝模做樣地攏了攏桌上幾封信。

  一時間,屋子里陷入了令人窒息安靜。

  “長公主意思是,以物易物,以命易命,不是很公平嗎?”侍立旁那個丫鬟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并對眼前這出鬧劇置若罔聞,卻這個時候。打破了寧靜。

  大夫人一抬頭,那丫鬟眉目精細,一步不過三寸,一笑笑到眼里,擺明了是宮里作派,看起來十分眼熟,腦中卻紛紛雜雜,使勁想使勁想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哪里見過!

  哥哥至今還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是傷是好,是大周還是果真韃靼,她統統不知道。

  心如亂麻。心里是信著哥哥不會通敵叛國,可那字兒那話兒那用語,還有蓋著哥哥私章信尾,卻不能叫人不信!

  方祈是什么?是戰神,是方家驕傲兒郎。是她一直以來所依仗兄長!信念分崩離析,讓大夫人哭得兇了,身子僵成了一塊木頭順著博物柜往下滑,她張口想說話,卻發現自己除了哭再發不出別聲音來,好不容易湊出三個字。卻只能問菩薩問老天:“為什么為什么”

  應邑嫌惡地望著涕泗橫流方氏,決定加把力:“為什么?你不珍重方家,總舍不得自己骨肉吧?方家倒了。名聲臭了,你以為你那兒子還能有好日子過?賀琰是個什么樣人,你不知道?他放心尖尖上是賀家和他前程,他不可能選一個母家犯著叛國這樣下賤事兒兒子當世子吧,嫡長子卻不能當世子。這該怎么辦呢,只好要不打壓得一無是處。要不只有痛下狠手了”

  應邑抿嘴一笑,眼里頭卻帶著悲哀,又道:“賀琰會不會做出這樣事兒,你心里頭明白。”

  “夠了!”大夫人捂著臉雙手直直甩地上,面容悲戚地望著應邑,輕聲道:“你想讓我死,無非是為了嫁給賀琰。你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樣人,還這樣費心機。你不敢逼侯爺,卻敢來逼我就算我死了,你贏了我,你就真贏到了侯爺嗎?”

  應邑愣原地,不知所措地望向站虞美人旁那丫鬟。

  那丫鬟心里輕嘆口氣兒,臨安侯夫人糊涂一輩子,這個時候倒一句話正中紅心。可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已經不允許任何人退卻了。

  “臨安侯夫人好口才。可惜長公主一直都勝券握,先前勸您自請下堂,您裝作聽不懂,如今軟不行,只好來硬了。可若這時候,賀家將您給休棄了,定京城里賀家名聲自然也不會好了。所以只能請您自己去死。”那丫鬟將手束袖中,面色可親地笑著說話兒,“您一個人走,總比牽連您母家,您兒女一起走向墓地好吧?這樁買賣,您沒虧啊。”

  一番話兒說完,屋子里又陷入了沉靜。

  大夫人手緊緊按心口,嘴唇發紫,嘴角微翕,右手往前邊虛抓了一把,希冀著能抓到希望,希望卻總是像看不見聞不了空氣似,哪里能抓到,菩薩啊,請您告訴世人吧。

  應邑贊賞地看了眼那丫鬟,按捺住心里頭由方氏那番話揪起來不知名恐慌,從袖里頭掏出一個姜黃亮釉雙耳瓶,“咯”一聲放桌上:“生死之事,世人們總是看不透,多好交換啊。我給您三天時間,賀夫人管地好好想想,三天后,是從容赴死呢還是大義滅親,都由您。”

  外頭街道上陡然愈發吵嚷起來,那丫鬟上前兩步,將窗欞開了個縫兒,見穿著順天府靛青官服衙役們兩個一排地往這處齊步跑來,那丫鬟往大夫人臉上掃了一眼,心頭哂笑,卻神情自若地去攙了攙應邑,口里說:“長公主,要不先回去吧?您話兒也說明白了,理兒也講清楚了,好歹先回府里去,小佛堂燒燒香,拜拜佛,期望方將軍沒有將其他把柄掉外頭,否則”

  話到這里,沒有說下去了。

  應邑又將那瓶子拿了起來,晃了晃,便有一陣泠泠聲音,抿嘴一笑,挑著眉便又將那瓶子擱了桌上,轉身提著幾欲委地石榴紅鑲桃紅芍藥花裙邊,跨過門檻,揚長而去。

  白玉廂里只剩了大夫人,靜謐得讓人感到猙獰,大夫人癱地上,緩緩抬起頭來,能透過圓潤桌角,看到那上釉上得極好瓶底兒。

  不多時,不遠處階梯就“嘎吱嘎吱”作響。滿兒急急慌慌地撞開門,見到大夫人正襟危坐圓桌前,眼睛紅紅,臉上卻沒有淚痕,屋子里還散落著一片兒一片兒碎紙,不禁揚聲驚呼:“您還好嗎!”

  大夫人慢慢抬起頭,再點點頭,聲音啞啞地回:“還好,別人惡作劇而已。”

  滿兒頓時歡喜得覺得四肢力氣像被抽走了似,臉上帶著笑。語氣里卻帶著哭,手一下一下拍胸口,直慶幸:“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又探過頭來。四處找,嘴里念叨:“是哪個敢來臨安侯府惡作劇,要遭我捉到了,我一定扒了他皮!”

  大夫人嘴角扯開,像是苦笑。又像是似笑非笑:“別找了早走了”再抬頭望向門外,衙役都藏暗處,輕輕抬了抬手,口里吩咐:“去給每個小爺發點賞錢勞煩他們走這么一趟了”

  滿兒連連點頭,見大夫人邊說邊站起身來,當腳踩過氈毯上碎紙片兒。響起了一些細微聲音,只見大夫人猛然往下一蹲,神色緊張又眼神卻直勾勾地定一個地方。手里地上亂薅。

  “您這是做什么啊!”滿兒趕忙也蹲下身,一動作就牽扯到背后傷,疼得她直齜牙。

  大夫人像是沒聽到,動作越來越大地將那些碎紙片兒攏一塊兒,又捧手里頭往房間里。又直挺挺地起身,踉踉蹌蹌地走到房間燃得旺旺火盆旁。一把撒下去。

  火焰迅速直直而上,紙片兒四角卷起,然后慢慢火紅中變黑變灰,變得再也看不見。

  大夫人就這樣直挺挺地站那里,直挺挺地看著。

  終于放聲笑了出來。

  榮壽堂里,靜靜地燃著一炷安神香,暖榻擺花廳里,高幾暖榻旁邊兒,上邊兒擺著一盆花蕊鵝黃,花瓣米色玉簪花,大朵大朵花兒直直墜下來,像極了簪鬢間玉簪。這花味兒不好聞,又因為十分好看,只好花盆底下放了梅花膏香片兒。

  “四姑娘醒了沒”王媽媽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問守著蓮玉。

  蓮玉往里間探了探,笑著搖搖頭,附王媽媽耳朵邊,還壓低了聲音說:“姑娘這幾天難得睡這么好,別這么早叫姑娘起來”

  行昭安睡榻上,卻渾身一激靈,小腿一蹬,便醒了。透過蒙窗欞上沁油紙,行昭看到外間有兩個人影,呼了口氣兒,揚聲問:“什么時辰了?”

  蓮玉趕忙起身撩開簾子,笑吟吟地進來,口里答著:“還沒到用晚膳時候,您要不要再睡會兒?太夫人也交代了別叫您起來。”

  行昭一醒就心里頭直慌,像是有幾個小人兒胸腔里敲鑼打鼓。

  行昭蹙著眉頭靠暖榻上,使勁甩了甩頭,想將這不安心緒拋開,隨口問道:“爹和母親呢?”

  蓮玉早有準備,見行昭不想睡了,便佝身將鋪蓋四個角拉直,理了理抱到了炕上,口里回道:“侯爺出門了,夫人去見信中侯夫人,這才回來呢。”

  “去見信中侯夫人了?”行昭驚異,大夫人不是個樂于交際人,她和閔夫人相似之處大概也只剩下都是至親血緣生死未卜吧。

  行昭起了身,趿過鞋子,想起來舅舅這么久都沒訊息回來,這是前世沒有過,心里頭也慌。可正院時候,大夫人慌,她不能表現出慌張,她只能強自鎮定下來,好歹有個還撐得住人,大夫人情緒也能穩定些。而榮壽堂里,凡事都有太夫人,行昭能不由自主地安下心來。

  先吩咐蓮玉去問大夫人見著閔夫人后都說了些什么,又讓她去打探一下今日西北送來消息。

  今天阿淵情緒不穩定,外加老爸突然有些不好,可能沒有辦法雙了,對不起親們。明天阿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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