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那會兒,辭職下海已經不是什么新聞大事。但中國幾千年的官本位思想,商人是沒有社會地位的。流行的說法是:一流的人才從政,二流的人才經商,三流的人才打工。王燦聽到陸景的話,有些失神,“你老頭子同意?我以為你也會進軍隊發展。”
“不知道,應該沒問題吧。”陸景心里估計老頭子同意與否的概率是五五開 王燦撓頭道:“周俊華還記得嗎?咱們一個院子里出來的,前幾天給我打電話,說他要來京城讀華夏軍事大學。我看他是打算在軍隊里面發展了。”
“記得,他不是在交州讀高二嗎?”周俊華的父親要晚老頭子他們一輩,他在交州軍區聽說干得很出色。整個大院里面就周俊華和陸景兩個人選擇在初中畢業后參軍一年。陸景與他的關系說不上多么融洽,只能說還過得去。前世里,他們一家與陸家漸行漸遠,轉投到豫北派系的陣營中。不過這樣不能怪他們,畢竟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船要沉了,下船也沒有什么可以指責的。
“嗨,你那是什么時候的老黃歷。他在高中表現優異,被提前錄取了。9月份就會過來報到。”
陸景笑了笑,“那是好事。我是懶得再去軍隊吃苦頭了。考慮下我的建議,最好能在先注冊個公司,我的事兒,最遲這個月底就會見分曉。”
“你認真的?”
陸景站起來升個懶腰,“當然,發財的計劃一大把,有沒有興趣跟我一起干。到時候豪車美女任你挑。”
“算了吧。”王燦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注冊公司的事我找我小叔過問一下,最多一個星期就可以走完手續。你要真想干啊,先想想注冊資本怎么解決吧?”
根據國家在1988年公布的工商行政管理局令,注冊一家法人企業的最低金額是不少于3萬元。而如果涉及到以批發業務為主的商業性公司的注冊資金更是高達50萬元。
這是目前陸景所面臨的第一道門檻,資金問題。
所以不能怪他的死黨王燦不信任他。他一個高中生是不可能拿出3萬元的。1996年3萬元的購買力相當強勁,相比于時下工薪階層平均月入不足2000元,可以說是筆巨款。
陸景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一貫表現很難令人信服,拍了拍王燦的肩膀,“好吧,到時候再說,現在先吃飯去。”
“靠,剛才有美女請我們吃飯,你要裝模作樣。”
陸景笑道,“美女固然賞心悅目,但一起吃飯不夠輕松自在。”關寧請客吃飯明顯是帶著目的的,陸景雖然不反感,但現在卻沒什么心情應付她。再說昨晚的事情也是出于同為校友的情分,也沒有什么大不了,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美女被地痞毀了,對吧?
“靠,靠,靠”王燦從椅子上跳起來,連說三個口頭禪,表達自己對陸景的鄙視。
“不用那么激動吧?不是說了改天嘛。”
“算了,懶得說你。哦,對了,月底小雨過生日,你準備買什么禮物?”
陸景的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浮起一個扎著兩條辮子,一身學生裙的清純少女形象,大院里面所有人的小妹妹,夏思雨。小雨在大院里很有人緣,大家都很喜歡她這個小妹妹。算起來,這個小妹妹已經快15歲了吧。
陸景搖頭,“沒想好,到時候再看吧!”說著,兩人并肩過了馬路,向百味園走去。
“…烏鳥私情,愿乞終養。臣之辛苦,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
清朗的女孩聲音,抑揚頓挫的背誦著千古傳誦的名篇《陳情表》。四月上午的陽光將清輝撒落在教室里,讓安靜的教室平添了幾分絢麗的色彩。這是周一上午最后的一節語文課。余胖子偷偷的傳了一個字條過來,“諾,給你的,陸景。”
陸景的座位又換了,被掉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后門的位置。此刻他正愁眉不展,手里的鋼筆無意識的在潔白的信紙上混亂的畫著。不熟悉他的人會以為他在為即將進行的期中考試擔憂。
但實際上,他想得還是于毅案中的疑點。能做得事,他目前已經都做了,唯一需要的就是保持密切關注,等待結果。政治風波有時候需要一個醞釀和發酵的過程。急不得,同時也放松不得,要隨時做好應對的準備。
那不知去向的200萬,讓整件事就像是一塊潔白無暇的美玉上多了一道裂痕,令陸景感到十分別扭。
“什么事?”陸景接過疊得精巧四四方方的紫色信箋,上面似乎還帶著淡雅的香氣。
“前面傳過來的,看看不就知道了。”余胖子賊笑了一下,看向教室中間那個美麗的背影。
陸景拆開來,一行娟秀的字體映入眼簾,“我相信你,陸景。”末尾附了一個“丁”字。
陸景摸摸鼻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丁靈傳這么一張字條過來是為什么。他小聲問余胖子道:“最近有什么關于我的流言?”
“關于你的流言?有。”余胖子笑得有點鬼,“目前四中里最火的流言是你追校花楊晚婷被拒絕了。讓她的擁磊們很快意。很多人說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被拒絕了是活該。”
“下一條。”陸景擺擺手。余胖子愕然道:“沒有下一條啊。啊--,你不會還做了什么勁爆的事吧?”
陸景哭笑不得,不再理余胖子。正在朗誦的馬尾辮女孩坐了下來,贏得一片掌聲,說起來,四中里面還是有不少粉嫩可口的小美女,不過他此刻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于毅案上,沒有心思欣賞美女。
“叮----!”伴隨著下課鈴聲,大家等語文老師周祈離開后,都飛快向教室外沖。黑壓壓的人頭,像飛蛾撲火般的涌向食堂。這是定海四中的一大特色,吃飯不叫吃飯,叫搶飯。學生們都是沖向食堂的,早到的人可以早點排隊吃完飯,然后回教室學習。那些晚一點的同學只能排著長隊,慢慢等著。運氣不好的排在最后,只能吃些剩菜殘羹了。
陸景在青藍校服為主的人流里慢慢的走著,他的方向不是食堂,而是校門口的小賣部。他與大哥的秘書劉兵約好,每天通一次電話。昨天就是從劉兵那里知道西月區的建設銀行分行是最低保障司的對口銀行。
空氣里濕潤的水分,還有那微弱的清風時刻提醒著人們,此時正是仲春之際。一路從楓葉大道上走過,三三兩兩笑談的同學,老師,讓整個校園在經歷了上課時的寂靜之后變得生機勃勃。
這才是青春的色彩啊!陸景強忍著抽煙的沖動,就像行走在一幅生動的畫卷里面,令他略帶疲勞,壓抑的心情慢慢的紓解。
陸景打了劉兵的call機,然后靠在小賣部外面的梧桐樹下抽煙,等著他回電話。校門口處,不少推著自行車的走讀生談笑風生的走了出來,然后各自分開回家吃午飯。陸景吐著煙圈,感覺自己難以真正的再回到十八歲時的心境。那時的他就像是脫韁的野馬,橫沖直撞,大錯不犯,小錯不斷,沒心沒肺的整天瞎玩。
現在還有很多需要思考和需要做得事情等著他。
“陸景,今天上午,于處長在他的辦公室被中紀委的人帶走了,他的秘書李政也被帶走。”劉兵在電話里的聲音難掩震驚,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向官聲甚佳的于處長會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