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嘆跳上一棵梧桐樹的樹枝,瞇著眼睛看了看從葉縫間漏下的陽光,用自己如今的毛爪子撥了撥耳朵,找個舒服的姿勢趴下,打了個哈欠。
九月的下午,陽光正好,適合午睡。
鄭嘆是一只貓,但曾經卻是個貨真價實的人,他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屋子,陌生的人,陌生更令人絕望的新身份,放大的世界,以及,時光倒流的年代——2003年。
鄭嘆以前不喜歡貓,甚至算得上討厭這種動物,他一直覺得,貓這個物種跟神經病是一個層面的生物,而如今,他自己卻變成了這樣一只動物。
報應?
鄭嘆承認自己的作風不怎么好,欺凌過弱小,放過幾場不怎么大的火,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一度窮奢極侈醉生夢死,但至少沒殺過人,用自己從記事起就一直踹在墻角的道德觀來評論,比自己混賬的人多的是,為什么遭報應的是偏偏是自己?
茫然否?無措否?憤怒否?絕望否?
在無比清晰的現實面前,一切似乎都無濟于事。對于曾經放縱的生活,鄭嘆只能用一句“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來自我安慰。
三個月過去,一個季度的時間,四分之一年,大自然的輪回轉盤已經轉了九十度,讓鄭嘆初來時跌宕的心情平復,從不適應到漸漸熟悉。
有些時候,胸無大志得過且過也是一種難得的心態。
這里是華夏中部地區高校排名位居龍首的百年名校楚華大學,百年名校的好處就是面積足夠大,綠化很到位。
樹下的道路上偶爾有學子走過,這里的氛圍,寧靜卻不失朝氣。
鄭嘆在這種良好氛圍中瞇了一會兒就被一陣狗叫聲吵醒。動了動耳朵,不用看鄭嘆就知道這又是哪兩位在鬧騰了。
在離鄭嘆百米遠的地方,一只棕色吉娃娃犬正對著一棵樟樹叫喚,而在這棵樟樹樹杈那兒則站著一只黑白相間毛色的貓,此刻這只貓正一邊勾甩著尾巴,一邊朝樹下叫。
光看表象,這種情形很普遍,養寵物的人經常都會遇到這種情況。但是,此刻的情形不同之處在于,這一狗一貓嘴里都叫著“汪汪”聲。
此貓名為“警長”,現在八個月大,個頭比鄭嘆稍微小一點,因為它的毛色與動畫片里面黑貓警長的毛色很相似而得名。同時,這貓也是鄭嘆變成貓以后的損友之一。
此貓有兩個特點:一個是好斗,打起架來不要命;另一個就是學狗叫,狗性十足。
鄭嘆第一次見到“警長”的時候,那家伙就蹲在一顆一米來高的景觀石上朝那只吉娃娃叫喚。等到“警長”發現鄭嘆看著這邊,它才慢慢從“汪汪”聲轉變成“喵”。
其實當時警長的“狗語”并不規范,有點不倫不類的感覺,但是這些日子過去,這“狗語”越發純正了,一般人光聽聲音根本分辨不出叫聲真假。
而且這丫的累的時候還會跟狗似的伸舌頭喘氣,所以鄭嘆經常懷疑這只貓的體內是不是居住著一只狗的靈魂?
沒再注意那邊,鄭嘆打了個哈欠,趴著繼續睡。他一點都不擔心“警長”的安危,“警長”和那只吉娃娃可是從小打架打到大的,經驗十足。要問為什么“警長”老是跟那只吉娃娃過不去,原因在于,那只吉娃娃是東區家屬大院寵物犬里面個頭最小的。魚兒揀鮮的吃,柿子撿軟的捏,這個連貓都知道。
鄭嘆一直睡到大學教學區第三節課下課鈴聲響的時候才起身,伸了個懶腰,從高高的梧桐樹上慢慢滑下來。沿著路旁的走道小跑過去,然后穿過一片桃樹林就會看到一面圍墻。
這里是位于楚華大學內部的附屬小學,教職工和家屬們的孩子很多都在這里上學,接送方便家長也放心。
鄭嘆跳上圍墻,看了看二樓和六樓的兩個教室,然后沿著圍墻往校門那邊走過去。
鄭嘆在離校門口二十來米處的圍墻上等了七八分鐘后,附小的下課鈴聲響起。并不是叮鈴鈴的尖銳聲音,而是一段歡快活潑的音樂,很人性化。
一個穿著小碎花連衣裙的小女孩背著helloki y的背包走出樓道,一出樓梯口就直接朝鄭嘆這邊看過來,見到蹲在圍墻上的鄭嘆,小女孩沒多少情緒的眼睛頓時亮了亮,朝這邊跑過來。
“遠哥說他們最后一節課有小測試,可能要多等一會兒…”
小女孩話還沒說完,鄭嘆就看到樓梯口沖出一個人,以拖麻袋的姿勢拖著書包,頭發又扒拉得跟雞窩似的,徑直朝他們這邊沖過來,面上笑得得瑟,對著鄭嘆和小女孩比了個“V”型的勝利手勢,看來最后一節課的小測試這小子做的不錯。
男孩叫焦遠,是現在收養鄭嘆的那戶人家的小孩,讀六年級。那個小女孩叫顧優紫,是焦遠的表妹,她父母離異后因為一些原因被焦媽從國外接了回來,住在焦家,現就讀于楚大附小二年級。
焦遠將顧優紫身上的書包接過來,兩人一貓便離開校門往東區家屬大院走去。
“看,焦遠家的貓又來接他們了!”有人說道。
路上遇到的很多人對于這一幕已經習慣,這樣的事情從開學到現在已經近三個星期,當初還成為周圍人們飯后談論的趣事。
家屬大院離附校并不遠,不到十分鐘就走到了。
焦家住在東區大院B棟五樓,這里每一棟樓的進樓口都有門禁,焦遠將鑰匙串往刷卡口碰了碰,鐵門就“鐺”一下開了。
焦遠的鑰匙串上有一個小圓牌,這就是門禁的“鑰匙”,住在家屬樓的人幾乎都有這個,鄭嘆脖子上也掛著一個,只不過這個有些特殊,圓牌正面貼的是鄭嘆如今的頭像,反面貼著焦家的家庭住址和聯系電話,門禁卡與寵物牌二合一,是焦爸特意去整的。
鄭嘆進樓的時候朝一樓一戶人家的陽臺那里望了望,沒發現那個胖子,估計那胖子又被帶去走親戚了。
這個飯點,焦家的門一向都開著,畢竟是學校里的家屬樓,進樓口還有門禁和攝像頭,安全系數要比外面一些公寓樓舍大得多。焦媽在做飯,而客廳卻有談話聲。
“那么,廣告的事情就麻煩焦老師了!”
鄭嘆進門的腳步一頓。這個聲音他熟悉,是楚華大學附近一個寵物用品商店的老板,姓郭,他哥是個獸醫,鄭嘆的疫苗就是他哥給戳的針。
上周鄭嘆還聽焦媽說過小郭有讓鄭嘆幫忙拍貓罐頭廣告的意思,那么,今天這是專程為了廣告的事情登門說明的?